听聂国强和老头儿的聊天，林戈终于知道了这老家伙到底有多猛。

    他当年和聂国强一样，也是从部队转业过来的。但是和聂国强在南边搞缉毒不同，他当年的部队在藏边，在国内最苦寒的边境线上。

    十几年边境生涯十分辛苦，最终熬垮身体不得不转业；回到家乡之后，被安排到当年的漳河派出所。

    那时候的派出所一共就七八个人，看起来比现在没少多少。但是要知道，当年是没有所谓辅警的。辖区里所有的事情都由大家辛苦奔波，比现在不知道要累到哪里去。

    甚至说难听一点，那时候民众懂法程度也低一些，许多人都习惯拿拳头甚至刀子解决问题。

    现在的人还知道怕留案底，那个时候谁怕谁啊？

    偶尔他们还会遇到生命威胁的情况，比如古惑仔兴起后那些无业年轻人的模仿和无知。

    总之在那个年代，当警察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但老所长不怕！

    他拿出当兵时候的勇气还有毅力，带着手下辛苦奔波维护治安；他们一年年的竭力降低漳市违法犯罪情况，快狠准的打击犯罪，维系了漳市的秩序以及社会的清明。

    当时漳市的人都称老头儿作王老虎，意思是老虎一出百兽低头。

    只是这么威风凛凛的绰号，实在让林戈没办法跟眼前这个精瘦的微微驼背老头儿联系起来。

    随后辛苦干到退休，老头儿将自己的位置交到聂国强手上。

    如今他虽然退休，却也依然关注着派出所的情况。

    对于漳河派出所现在的发展，老所长无疑是满意的。只可惜他看上的继承人跟他一样是个病秧子，他自己好歹坚持到了退休年龄，这家伙却年纪轻轻开始考虑转岗的事儿。

    转个屁啊！

    这点挫折就把你打倒了？得了病又不是断了手脚没了命，治好了继续干呐！妈的部队出来的，怎么可以想着退缩？

    什么时候漳市没有犯罪了，你再考虑功成身退也没问题。

    “我明白了！”

    聂国强重重的点头。

    他这一次过来，就是找老所长寻求支持的。

    虽然余正伟建议他转岗，江燕儿甚至希望他最好内退，上级也专程过来谈话关心询问情况，但聂国强还是舍不得自己战斗过的地方。

    之前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但这会儿总算有人支持自己，也让聂国强吃了一颗定心丸。是啊！他手脚没断眼睛没瞎，凭什么就不能继续在一线战斗了？

    都说担心他的身体，但他身体好得很呐！

    只要漳市还需要我，我就绝对不要当逃兵！

    有了老所长的鼓励和支持，聂国强很快恢复了自信和战斗力。之前他看着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会儿心事得到解决，立即就变得斗志昂扬起来。

    “这才像话！”

    老所长的态度也好了很多，甚至邀请聂国强去他家吃中饭。

    顺带他看林戈的眼神都好了不少，一句‘这猫真精神，跟我当年一样’，让林戈无语至极。

    林戈到这时候才算是明白了，聂国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也总算知道，刚才两人之间那一副恨不得吵起来的架势究竟是什么情况。

    说白了，这两个家伙都是别扭货！

    老所长是怒其不争，聂国强是心中纠结不甘，但又偏偏认为自己离开是为派出所好，所以才显得剑拔弩张。这会儿聂国强解开心结，老所长也满意了，态度自然重新好起来。

    老家伙也不管这散落在桌子上扑克，只把旁边象棋盘子收了，慢悠悠的领着聂国强往下走，来到巷子尽头的一户单层老房子里面。

    房子下面都是开垦出来的菜地，家里院子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也就是房子老旧了墙面掉皮严重，雨水渗透痕迹明显，才让这个家少了两分隐世氛围。

    进去里面，林戈发现地面是水泥的，既没有铺瓷砖也没有铺木地板。甚至由于年代长了，水泥地面到处掉壳儿，看起来有些坑洼不平。里面家具挺齐全，也就是老旧掉漆，别的都还算好。屋子里虽然没有安装空调，但是彩电冰箱洗衣机都有。林戈没有在屋子里闻到第二个人的气息，看样子老头儿是在这边独居。

    聂国强陪老所长去外面摘菜了，林戈就独自在屋子里到处溜达。

    说实话屋子挺简单，没有什么看头，也不知道这老头儿一个人过的究竟自在不自在。不过再一想周围邻居都是差不多年纪的老人，想来日常活动什么的应该挺丰富。

    只是当林戈来到次卧的时候，忽然发现床头柜上靠着一张五寸相框。里面照片中是一个穿着白色军装的年轻人，背景是碧蓝色的大海，脚下是漂亮钢铁战舰。

    “这应该是老头儿的儿子吧？海军呐！”

    林戈跳到床头柜上近距离观看这张有些褪色的照片，看到下面的拍照日期是五年前的九月份。换言之照片上年轻人也就二十多岁，跟老头儿年龄差距有点大了。

    不过老头儿是军队转业，儿子居然也跟着当了兵甚至还是海军，这一点不得不让林戈敬佩。

    “王天赐是老所长捡来的，没找到亲生父母，就收养在了名下。老所长一辈子未婚，年轻时候在边疆耽搁了，退伍之后在派出所工作繁忙，又自觉年纪大，放弃了结婚的打算。”

    聂国强出现在门口，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跟林戈一起看着这一张海军照。

    照片上的年轻人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皮肤倒是被晒得黝黑。

    老爹曾经在祖国西边镇守疆域，儿子如今在最南边保护海疆；这对父子当兵时候的选择，还真是让人感叹。而作为海军，他大概是很难有机会回来看望父亲的，也不知道这五年里他一共回来了几回。再看这个相框还有床头柜一尘不染的样子，很显然老所长每天都会过来擦拭它，或许是对儿子深深的想念。

    说实话，挺了不起的。林戈对这位老所长的看法进一步改观，顺便一提厨房里飘过来的鱼香味也有些勾人。

    只是这时候，那名社区主任忽然敲门进来。

    在他身后，两名社区工作人员抬着一台空调外机、另一人抱着内机，走进来小心翼翼将它放在客厅墙角。

    “拿走！老子不要！”

    老所长从厨房转出来，一手持刀一手持锅铲；他漆黑脸色还有气势汹汹的架势，把社区主任被吓的打了个哆嗦。

    “老领导，这是您该得的！作为军属再加上家里无人照料，您原本就应该得到社区的照顾。再说了，这空调原本就是人家赠送给孤寡老人的，您有资格享受。”

    社区主任赶紧解释，又指着空调包装箱道：“而且您放心，不是刚才的那台。刚才那台给了您这边的魏奶奶，她是低保户没有退休金，也符合空调赠送标准。这台是专门给您……”

    “滚！魏老婆子符合标准我知道，但是老子有退休金，生活条件也不差，用不着你们施舍！你看我家里的情况，像是需要让政府操心的么？”

    老所长指着家里的彩电还有冰箱，不耐烦的道：“老子不缺钱，需要了自己会去买！再说不过一台破空调而已，你拿它来讨好老子是不是太瞧不起老子了？”

    “这……只是过去社区做的不够到位，没能照顾好像您这样的退休老干部；这是我们的工作失误，所以考虑给您一些补偿……”

    社区主任干笑着，没想到这老货居然完全不给脸面。

    还有你堂堂派出所副所长，跑到这个穷地方隐姓埋名算是什么事儿？如果不是今天被聂所长亲口说出来，谁能想到这个穷窝子里藏着当年的王老虎？

    “再不拿走，我就打老孙电话举报你！”

    老所长态度更加恶劣了。

    眼见老东西拿着菜刀就要动手，社区主任实在无奈，只能命人把空调再抬走。临走时候回头看一眼面无表情的聂国强，社区主任在心里吐槽两句，愤愤不平的走远。

    不过……心里倒是放松下来。这老货看起来不像是会仗着身份欺负人的，以后社区应该不至于在他这边受什么苦头。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对于试探结果十分满意，社区主任的脚步都轻盈许多。

    屋子里面也很快恢复平静，老所长继续回厨房炒菜，聂国强去外面买了两瓶便宜白酒回来，再帮老头儿把菜往桌子上端。

    很快饭菜都做好了，老头儿甚至还给林戈专门准备了一盘子小鱼儿。据他说是在边上河里钓的，周围的人都觉得河上游有工厂这鱼不能吃，老头儿倒是每天吃的不亦乐乎。

    “也就是生活好了，否则谁还敢嫌弃这好东西啊？当年能闻点鱼腥味都不容易，现在倒好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

    听着老头的话，林戈刚要摇头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确实觉得这鱼有点不好吃啊，隐约能闻到一种古怪的油腥味。

    可这老家伙都这么说了，林戈也不好再任性，只能无奈的慢悠悠一条条嚼了。

    “哼！看在你是老领导的份上，给你个面子！”

    林戈在心里抱怨一声。

    “有点意思！”

    老头儿跟聂国强碰个杯再抿一口酒，也不知道这次又是在说什么。

    林戈吃了三四条之后再吃不下去，老头儿这回倒也没管。他只慢悠悠的又劝说了聂国强几句，具体询问了一下派出所现在的情况，便专心致志的开始喝酒吃东西。

    聂国强陪了半个小时酒足饭饱，还不等他提出告辞，就被老头儿催促着快滚，不要影响他下午继续跟人打牌。

    甚至不等聂国强先走，他就直接门不管餐桌不收拾，提上他的大棋盘兴致冲冲出了门。

    于是一人一猫只能苦笑着帮忙把桌子收了碗洗了，再才去外面打个招呼，这才慢慢离开。

    结果还没走出这个社区呐，就看到一辆三轮车慢悠悠的从里面驶出来。三轮车里面装的那台空调十分显眼，就连上面的捐赠红纸都没有撕掉，径直从聂国强身边驶过。

    林戈和聂国强对视一眼，一齐无语。

    但还是那句话，东西送出去了，别人要怎么处理是他的自由。只要送东西的程序合规，也没有什么好指摘社区的地方。甚至说实话，这事情对社区来说也是出力不讨好。空调被人用了不说什么，这如今半天不到直接变现成钱，谁家里会没有一点想法？凭什么你给他家送几百块钱我家没有？大家都是困难户谁比谁高贵？

    一想到社区处理的都是这样麻烦的事情，林戈就不觉感到焦头烂额。

    这时候对那个社区主任的看法也改变不少，从这方面来说人家确实不容易。

    漳河派出所每天都要处理一些邻里纠纷的报警，再一想到这些报警都是已经被社区劝阻安抚之后的，就能知道还有更多苦果已经被社区人员默默的吃掉。

    “也不知道这台被卖掉的，是之前送给那个什么魏奶奶的，还是第二台老所长不要又送给其他人的？”

    林戈有些好奇的想着，跳上聂国强的车。

    回到派出所之后，林戈发现七小只这一次居然全部都在家。只不过小家伙们身上都沾染了那只豹子的气味，以至于过来蹭吃喝的小弟们看到它们有些害怕，甚至绕路走。

    甚至就连小布偶都有些害怕自己的崽子，被其中两小只追的撒腿就跑，迅速跳上猫爬架顶端不下来。

    林戈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

    不过想一想有了金钱豹的气味之后，应该就没有猫狗或者别的什么还敢欺负七小只了。再加上小玳瑁并没有受到气息影响对七小只依然亲近，林戈也就不再管它。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无论是动物园的事情还是社区慰问的事情，都如同空中飘过的柳絮，很快在林戈的视线中再没有一点痕迹。

    反倒是派出所这边，随着聂国强解开心结，派出所气氛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总归就是定海神针选择留下，派出所的军心也就重新稳定下来。大家不再考虑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办事以及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面也就恢复到聂国强一贯的强硬。

    这方面郑明星稍微有一点想法，不过有一天晚上聂国强跟他详谈了之后，郑明星也选择认同，和以往一样全力配合聂国强的工作。

    而天气变好之后，聂国强的腿上毛病也没有再复发。他将一部分工作交给郑明星承担，略微降低了自己的工作强度避免劳累，也能进一步缓解身体压力。

    这方面两人的配合倒十分默契，一两个月不见也没有半点生疏。

    于是很快派出所又回到了平常井然有序的样子，就跟普通的社畜一样每一天辛辛苦苦的工作，每个星期再上一天二十四小时，和以前基本没有太大变化。

    只是听说市局这一次又要扩招三十名辅警，不知道漳河派出所能够分到几人，或许一个人也分不到？

    当然这就不是林戈该操心的内容了。

    时光如水，流淌如河。

    大热天刚过去没多久，暴雨就突兀的降临。这天下雨的时候林戈刚好在派出所外面溜达，一时间被堵在了外面，只能老老实实蹲在屋檐下等待雨幕停止或者至少变小一些。

    其实他也可以用项圈儿跟所里的人联系，看谁有空可以来接他一下。但是想一想反正自己也闲着没事儿，耐心等一会儿不是什么问题。

    周围没有什么太好的避雨地点，林戈就找到一个大约是早点铺子的地方，蹲在人家门口的雨帘底下。

    这里早上的时候应该会放几张桌椅，然后准点跟城管斗智斗勇。反正林戈脚底下的地面上沾染了不少长期接触油脂留下的痕迹，甚至脚垫碰到还有些粘粘，让他十分无奈。

    可这时候已经暴雨如注，再想去找其他避雨的地方已经来不及。

    林戈就只能勉强找到一小块稍微干净一点的空地，静静的站着没敢蹲下，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雨景。

    ‘轰隆！’

    突然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把前面不远马路上的一个低头冲刺的外卖员吓了一跳。

    他身上的雨衣根本无法完全阻挡雨水，以至于脸上脖子全部都已经潮湿。但偏偏这样，车把手上挂着的手机里依然传来动次打次的音乐声，将他冒雨的工作也变得十分潇洒。

    虽然说外卖员的工作很辛苦，但是看这个年轻人的样子，却似乎乐在其中。

    一只小麻雀冒着大雨朝林戈这边冲过来，似乎被淋的不行，还在半空中飞了个机动。

    它看到自己目的地里蹲着的一只猫，稍微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畏惧。然而再怎么样的畏惧都比不过大自然的无情，它很快还是飞过来，落在距离林戈不远的地方。

    地上有些掉落的面条碎以及包子屑，小麻雀看看林戈，再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啄食一口；看看林戈，再低头吃一口。

    不知不觉它就来到了林戈面前，只需要林戈一低头就能把它吃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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