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姬夜太太坐在上首，姬夜雪在她身侧落座，秘书则站至另一旁。

    六位支系的代表，分为两排，按照职位依次坐下。

    “……玲月大人，差不多该做出让步了吧？”

    开口的人，是坐在姬夜太太下首的中年男人，他戴着一幅金丝眼镜，天蓝色的笔挺西装梳理的一丝不挂。

    他是京都姬夜支系一脉的现任家主，姬夜文弥。

    “是啊，我们提出的要求虽然听着有些多了，但现在东京有很多财团和政界要员对本家虎视眈眈，若我们三系不联合起来，您恐怕是要损失更多吧？”

    这时，坐在下首另一侧，身材略微发福的男人开口附和。

    他是大阪姬夜支系的家主，名为姬夜康成，这场会议也是由他一手促成的，姬夜文弥起了一个辅助作用。

    “听着有些多了？”

    姬夜太太笑了起来，淡淡说道：“你们要的可不是听着有些多啊，一来就要走了几乎三分之一的家业。”

    “玲月大人，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您应该知道，现在这种特殊时期，我们应该联合在一起。”

    姬夜文弥推了推眼镜，沉静地说道：“我知道，您很不舍，但我和康成的判断，也绝不会有误，您守不住这么大的家业，不如分出一些给我们，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正是这个道理。”

    “呵呵……”

    姬夜太太依旧带着毫无感情的淡笑，她只怕这份肥水，会滋长了这两位支系家主的野心啊。

    两支支系联合在一起的实力，本来就不容小觑，现在若再分割出本家的利益给他们，岂不是再增长他们的实力？

    至于他们口中所谓的联合在一起，抵御外人，那更是无稽之谈。

    现在说的是好听，统一战线，可等到利益到手，他们可不会管本家的死活。

    倒不如说，他们巴不得本家垮台，这样才好取而代之。

    “说的是冠冕堂皇，其实不就是觊觎本家的财产吗？”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姬夜雪，再也忍耐不住，皱着眉头，冷声说道：“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这样做，和那些外人又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在趁火打劫？”

    “大小姐，话不能这么说。”

    即便是被呵斥，姬夜康成仍旧笑呵呵的，显得丝毫不在意。

    “我们这不叫趁火打劫，都是成年人了，应该明白这叫利益交换吧？”

    “本家正处于风雨飘渺、腹背受敌之际，我们出手相帮，理应获得回报，不是么？”

    “大小姐，您作为下一代姬夜本家的家主，若还抱着小孩子家家的想法，恐怕……”

    话到最后，姬夜康成笑而不语，但打心底的轻蔑，早已不言而喻，任谁都能感受的到。

    这让姬夜太太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冷眼盯着姬夜康成。

    这些个家伙，在她父亲尚且健在的时候，像条哈巴狗一样，附庸着他们。

    可以说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

    但现在，哈巴狗见主人死了，野心压不住了，开始反咬一口了。

    “玲月大人，康成的话虽然难听，但他说的并无问题。”

    姬夜文弥脸色沉静，即便姬夜太太已然发怒了，他们也并不在意。

    说到底，现在的本家，没有和他们撕破脸皮的勇气。

    固然，本家要是破釜沉舟来对付他们，确实会令他们很头疼，但相应的，本家会处于更加危险的立场。

    本家绝对不会意气用事，去冒这个风险。

    姬夜太太忍着一口气，冷声说道：“……够了，关于你们的要求，恕我不能满足，这一点我是不会退让的。”

    “那真遗憾呢，不能达成共识。”

    姬夜康成很遗憾地叹了口气，头疼似的说道：“那位大人也真是的，英明一世，最后，哎……”

    “康成，走吧。”

    姬夜文弥说着，便站起身来，带着随行的人一同离开会议室。

    姬夜康成紧随其后，临走之前，他轻蔑地看了姬夜母女一眼，脸上笑呵呵的。

    而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无疑就是一根引爆炸弹的导火索。

    在他们离开后，仍留在会议室的姬夜雪，倏然间抬起手，狠狠砸了下桌子，以此宣泄心中的愠怒。

    “竟敢……竟敢这么和我们说话……”

    “要是爷爷在的话，他们还敢摆出这样盛气凌人的姿态吗？”

    姬夜太太听着女儿那满含不甘与愤怒的低语，不禁默然。

    她深切地意识到，自己作为家主的不足，那是即便拥有着庞大的财富和底蕴，也无法弥补的不足。

    这就好像暴发户和白手起家经营起来的区别。

    面对咄咄逼人的支系，她却无计可施，只能被他们冷嘲热讽。

    但如果是父亲，是姬夜龙隼的话，站在她的立场，肯定是有办法解决的吧？

    说不定，他会选择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宁愿冒着和两脉支系两败俱伤的风险，也要让他们明白，谁才是主人。

    “我和父亲的差距，真的太大了啊……”

    姬夜太太喃喃自语着，在这一刻感到十足的疲惫与无力。

    在一旁等候的秘书，低头说道：“大小姐、家主大人，先回去休息吧，以身体为主。”

    “嗯，走吧。”

    姬夜太太微微颔首，起身带着姬夜雪和秘书离开。

    但她们去的地方，不是休息室，而是她所在的办公室。

    “母亲，您去办公室有事要谈吗？”

    姬夜雪不免有些疑惑，她记得今天的日程安排貌似到了会议结束后就没了。

    “怎么说呢……你去了就知道了。”

    姬夜太太也不好直接开口跟姬夜雪说，她心心念念的秋月诚，已经来到了大阪，此刻正在会议室等待着她。

    姬夜雪听到母亲这么说，也没多问，就这样乘着电梯，来到顶层，来到了那间办公室前。

    姬夜太太在办公室门口停下脚步，轻声说道：“你自己进去吧，里面有个人在等你。”

    “谁啊？”

    姬夜雪更加不解，她想不到会是谁在等她。

    而且，还让她一个人进去，母亲还像是避讳着什么的样子，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你进去不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

    姬夜雪略有不满的嘟囔着，伸手放在门把手，转动了下，然后便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靠着落地窗一侧的待客席的沙发上，危襟正坐着一个青年。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了门口，自然地和推门而入的姬夜雪四目相视。

    那一刻，时间好似停滞了一般。

    姬夜雪愣愣地睁大着眼睛，完全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

    怪不得。

    怪不得母亲会那么神神秘秘的，原来是他来了啊，而且还是母亲把他给带来的。

    “雪……”

    秋月诚轻声叫着，日思夜想的人的名字，下意识地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可当他刚一有动作，姬夜雪就骤然大喊道：“别过来！”

    “……”

    秋月诚顿时停住了脚步，就像是被施加了命令一般，寸步难行。

    “母亲，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过神来的姬夜雪，一脸难堪地看着母亲，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把他给带过来？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在看到秋月诚的那一刻，她内心涌现的不是久别重逢的思念，而是最深切的憎恨与厌恶。

    一想到在这段时间里，秋月诚和那只偷腥猫甜甜蜜蜜地在一起，她的恨意就会永无止境的加深。

    “嘛，这孩子执意要过来，我想着……”

    姬夜太太也有些尴尬，想要解释，但被姬夜雪冷冷打断：“母亲，我原本以为，你现在才是我的依靠、支柱，没想到连你也背叛我了啊？”

    “雪，是我的错，是我央求的，不怪伯母。”

    秋月诚连忙开口，此刻他的内心满是懊悔与愧疚。

    如果，他事先能知道，见面的结果会是这样，那他肯定……就没有再来的勇气了吧？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姬夜雪怒视着秋月诚，歇斯底里的大吼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脸来见我，先背叛我的是你，辜负我的是你，不断不断地给予我希望又让我绝望的还是你！”

    “雪……”

    秋月诚被吼的哑口无言，惭愧地低着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还要来见我！你不是已经和那家伙交往了吗？”

    “你还要来扭曲我的意志，让我强行认同你，你知道你在做多么残忍、多么可怕的事吗？”

    “谁会认同你，怎么可能会认同你，你自己能够认同自己吗？”

    如同炮弹般的一连串质问，让秋月诚更加难堪，甚至已经是无地自容想要逃离的地步。

    明明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会被责骂、质问的觉悟，可真到了这种时候，他却抑制不住的想要逃避。

    姬夜雪的话语，犹如一柄柄利刃般，直刺他的内心，令他痛苦到如溺水般，无法呼吸。

    正如姬夜雪所说，就连他自己都没办法认同自己的行为。

    一直以来，他不过是在强制自己接受，给自己洗脑罢了。

    “小雪，你冷静一下。”

    姬夜太太看着歇斯底里的女儿，伸手想去搂她。

    “别碰我！”

    姬夜雪狠狠地挥开母亲的手，红着眼睛，流着泪，满怀恨意地说道：“母亲，你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让我和他见面的呢？”

    “你明明知道，他对我做了多么过分的事，他是怎么一遍又一遍地伤害我的，他又是一个多么差劲的人渣，可你却还帮着他？”

    “开什么玩笑，你这是一个做母亲的样子吗？我不承认，我绝对不会承认！”

    一直以来，姬夜雪压抑在内心的不满与憎恨，在看到秋月诚、在意识到母亲也背叛了自己的时候，彻底爆发。

    从失去秋月诚以后，她就把母亲和家族视作自己内心的心灵支柱。

    无论多么痛苦、多么疲累，每当她想到母亲、爷爷、家族……她都咬着牙，强撑过来了。

    可如今，她的母亲背叛了她，这怎么能不让她崩溃呢？

    明明母亲是知道的，知道眼前这个家伙，做了多么差劲、过分的事。

    母亲让这家伙过来，是想让这家伙说服自己，认同那荒诞、疯狂的欲望吗？

    “对不起，小雪，我……”

    姬夜太太满怀愧疚与歉意，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在她预想中，姬夜雪虽然虽然一开始会有不满，情绪会比较激动，但毕竟这么久没见到秋月诚，说不定气消了一些，所以在发泄完内心的不满后，会给秋月诚一个机会谈一谈。

    但……

    是她想的太理所当然了。

    也是她最近忽视了姬夜雪，完全不知道姬夜雪对秋月诚所抱有的恨意，到了这种地步。

    “够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样伤害！”

    姬夜雪大声打断了母亲，她泪流满面地看着母亲，又看了看秋月诚，那双不断喷涌着泪水的双眼，充满了失望与绝望。

    “雪，都是我的错，别怪伯母……”

    秋月诚攥紧着手，也忍不住地想要泪流，声音都夹带着一丝难以忍耐的哭腔。

    “是我央求伯母的，不怪伯母，是我太过死皮赖脸。”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抱歉。”

    “真的抱歉，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我竟然…让你…这么难过…”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话到最后，秋月诚再也忍耐不住，一边哽咽着道歉，一边丢脸的哭出声来。

    当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只会伤害到姬夜雪的时候，他内心的那根弦，也跟着断了。

    他再也无法维持自己那天真的想法，也无法再给自己洗脑。

    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即便，他此刻对自己当初的选择，充满了后悔。

    要他现在抛弃椎名真希，去和姬夜雪在一起，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现在他抛弃了椎名真希，那么他真的就是一个无药可救、死不足惜的人渣。

    悔恨与绝望交织的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滑落，这是秋月诚人生中，第一次这么狼狈、无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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