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主教辛玛古告辞，埃里克出了他的房间，转头就去教堂另一边找那两位宗座署理。

    “埃里克殿下？”

    “我想借主教座堂的精锐骑士们再用一天。”

    埃里克开门见山，“我的人在郊外发现了魔族活动的踪迹，我想带骑士们过去看看，如果有发现，那就当场剿灭。”

    两名宗座署理互相看了一眼，“殿下，哪有什么魔族，您昨天说辛玛古被魔族掳走，可他不还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

    他语气里似乎还有一丝遗憾。

    “那只是他运气好，没被发现。”埃里克说道。

    没被魔族发现，或者没被他发现。

    “卢蒂亚一带确实有魔族活动的踪迹，这是我亲眼看见的。”

    “好吧。即便如此，埃里克殿下，这件事您完全可以跟辛玛古商量。”

    埃里克笑了笑，“两位枢机也能替他做决定，不是吗？作为未来的圣女，我更想依仗教廷的力量。”

    从卢蒂亚来的两个枢机相视一笑，凑近了些，“莱绥尔那边可有不少传言呢，说埃里克殿下跟辛玛古走得很近。”

    “说实话，我之前确实有些欣赏他，但他的路看起来已经快走到头了。”埃里克笑容不改，又把话题绕回来，“出动精锐骑士的事情，就指望两位枢机了。”

    两人一口答应下来，然后问他什么时候出城。

    埃里克想了想，“我要去趟皇宫，最迟午后就能出发。这段时间刚好让骑士们多做些战斗前的准备，那些魔族的肉体力量不可小觑。”

    从主教座堂出来，莱斯利已经牵着马等在外面。

    埃里克上马往回赶去。

    他没有辛玛古已经叛变的确实证据，但后者已经不可信了，调动骑士的事情即便瞒不过他，也不能由他经手。

    回到住处，伊莉丝已经换了身女装，看起来相当朴素，不过也衬得她那张漂亮的脸显得更加好看。

    “殿下，这是剩下的钱。”

    她将买衣服剩下的钱还他，埃里克扫了一眼，似乎一点也没减少，虽然他也不记得自己到底给了多少，“你自己收着吧。”

    伊莉丝没说什么，留了几枚金币在身上，剩下的都塞到枕头下面放着。

    “扎卡里死了。”

    她愣了几秒，“殿下……”

    “不是我杀的。”埃里克慢慢吸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谁杀的，反正是死在主教座堂里了。”

    她看着他，“您怀疑是辛玛古。”

    她顿了顿，“扎卡里他们是被卢卡宰……被卢卡派来杀我的，在此之前，他确实可能见到辛玛古与卢卡见面了。”

    “但是没有证据。”埃里克说道，“可能性再大，现在也只是猜测，确认不了。”

    伊莉丝叹了口气，“早知道我昨天就多问些了。”

    “现在后悔也没意义了。”埃里克安慰了一句，“接下来盯紧辛玛古就行，他要是一直就在卢蒂亚待着，那就没那么可疑了。”

    伊莉丝看了看他，“殿下为什么觉得他叛变了就一定会离开卢蒂亚呢？就留在这里，等待魔族大军南下，不是更保险吗？”

    因为他前世就是这么干的。

    魔族那边，有某样让他投注了大量精力的东西。

    在他已知的剧情中，辛玛古扮演的也不是魔族攻城时充当内应的角色，更像是因为某些目标一致、所以与魔王暂时达成了合作的混沌型学者。

    可他投靠魔族后到底在研究些什么，《荆棘魂冠》中的相关剧情尚未展开。埃里克估计是颗大药，硬要猜的话，也只能根据他收走艾琳灵魂猜测是与之相关的东西。

    但真正擅长灵魂研究的NPC，又另有其人……

    “因为魔族那边有辛玛古想要的东西。”埃里克眼下只能对伊莉丝如此解释，“但具体是什么，我还不知道。”

    她点点头，没有多问。

    埃里克又看了看她身上的朴素长袍，“你准备好了吗，跟我去皇宫面见皇帝吧。”

    伊莉丝深吸一口气，压抑紧张，看着他点了下头。

    “是，殿下。”

    莱斯利也跟着过去，埃里克与伊莉丝同乘一匹马，而她主动坐到了前面。

    不可避免的身体接触，已经不再包含虚假的逢迎，不过她依然拘谨，身体坐得笔直，尽量不靠在他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的经历给她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

    埃里克主动凑近了些，利用身高差，盯着她的脖子看了几眼，上面隐约还残留着一点紧扼的痕迹。

    而伊莉丝在此时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正好迎上他的目光。

    “……”

    埃里克很快移开视线，伊莉丝愣了一下，也转了回去，连原本想说什么也忘记了。

    一路无话。

    来到皇宫前，这次认识他的卫兵就多了，很快进去为他通报。

    一小会儿后，皇帝派人来请他进去。

    埃里克指着伊莉丝，“这是跟我一起的，也要见陛下，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他汇报。”

    来人愣了愣，又回去请示，然后才让他带着伊莉丝一起进去，莱斯利留在外面。

    进入皇宫，穿过长廊、花园和巨大的庭院，经过女仆搜身，两人又往里走了好一会儿。

    “原来皇宫里面这么大。”伊莉丝悄声道。

    “这可是大陆最大的帝国在最强盛时期建立的宫殿。”埃里克看着平静，但现实中的皇宫毕竟跟游戏里的比例不一样，一路深入，庞大与奢华令他也有些惊叹。

    皇帝接见两人的地方，正是举行御前会议的大厅。

    此时也没有别人，倒是长公主娜塔莉亚听说他过来，赶来了这边。

    “陛下，娜塔莉亚殿下。”埃里克向上方的皇帝兄妹行礼。

    “埃里克殿下。”娜塔莉亚也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目光便转移到他身旁的伊莉丝脸上。

    “我记得这位似乎是辛玛古大祭司的随从？”

    伊莉丝跟着行礼，由埃里克为她开口。

    “原来殿下见过她。”

    埃里克侧转过身，让皇帝和长公主的目光都集中到伊莉丝身上。

    “她是伊莉丝，亚兰遗民，也是亚兰人安插在辛玛古大祭司身旁的间谍，专门刺探大祭司乃至卢蒂亚大小贵族的情报。”

    上面的两人都是一愣，随后各自露出不同的反应。

    皇帝由原本的打量和欣赏，一下子转变为嫌麻烦的神情，长公主则截然相反。

    随后也是她开口：“埃里克殿下带她过来，是想说明什么？”

    埃里克点点头，然后让伊莉丝自己讲述，从魔族宰相卢卡来到亚兰人的聚居处开始，到昨天魔族突然行刺皇后之间的大致经过。

    其中有很多事情，埃里克也是头一次听说，就比如卢卡曾在南方被捕，然后又被一群魔族解救。

    他很快想起叔叔写给他的几封信，里面似乎提过一些亚兰人在南方的相关事情，而起源则是他让叔叔留意南下的亚兰人。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他无意间的提醒，卢卡可能在一年多前就已经来到卢蒂亚，然后拐跑辛玛古了。

    阻拦卢卡的机会，是他自己给自己争取的。

    虽然只是歪打正着……

    埃里克暗自感慨，伊莉丝很快便说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因为涉及皇后遇刺，已经有些不耐的皇帝也被拉回了注意力。

    “魔族要辛玛古做什么？”

    “我不知道，陛下。”伊莉丝回答。

    “辛玛古人呢，已经被掳走了吗？”皇帝又问。

    “大祭司已于昨夜返回主教座堂。”埃里克回答，“据他所说，他并未见到魔族。”

    皇帝似乎松了口气，“那不就没事了嘛。”

    “陛下！”娜塔莉亚一下子提起声音，“关键不在辛玛古，而在北境的魔族！”

    “娜塔莉亚……”

    皇帝往另一边缩了缩，很快想起底下还有两个人在看着，又重新坐正，“我不是说了吗，魔族有黑冰长城骑士团的人盯着，就算有几个侥幸潜入帝国，也闹不出什么水花。”

    “陛下，北境的平稳与安宁是虚假的，也维持不了多久。”

    埃里克开口，“黑冰长城骑士团的力量早已无法深入魔域，而魔族的真正主力都聚集在那边，积蓄着力量，等待南下突袭的那天……”

    “够了！”

    皇帝突然打断他，“你突然带个亚兰人来，说什么魔族即将南下，难道我就要相信你，反而去怀疑极北边境那些忠诚的战士吗？”

    埃里克张了张嘴，“陛下，我没有这个意思。北境的战士们并非放弃了对您的忠诚，他们也只是被魔王有意谋划出的假象给蒙蔽了而已。”

    皇帝再度驳斥，“你没有证据，就不要在这里胡说！”

    埃里克默然。

    他对皇帝的反应并不算太意外。

    早在叔叔写给他的信里，就分析过皇帝面对提醒视而不见的原因：一是黑冰长城那边的守军确实无力深入冰原，无法发现魔族真正的规模，二则是如今的皇帝根本没有应对这场灾祸的能力——既无财又无权还无能——宁可当作不知情，等事情真的发生，自然会有人主动站出来抵抗魔族。

    从极北边境到卢蒂亚，中间还有个偌大的诺斯利亚呢。

    而皇帝想逃的话，南方还有大片的区域。

    当权之人如此反应，帝国的覆灭只能是必然。

    埃里克沉默了一会儿，缓慢开口：“我只是想提醒陛下，防患于未然。魔族是人类的死敌，多些防备不会有错。”

    而皇帝再开口时，也已经恢复表面上的平静，“埃里克，这些话都是你那位在丹特郡的父亲教你说的吗？”

    埃里克一怔。

    “陛下，我父亲早就死了。”

    皇帝也愣了愣，扭头看长公主。

    后者正在努力压抑对兄长的嫌弃，压根不想搭理。

    他只好自己发问：“那现在继承基明诺伯爵爵位的人是谁？”

    “是我叔叔，埃德加。”埃里克无奈地回答。他也不奇怪，皇帝能记得他家现在是伯爵爵位就已经不错了。

    “那是你叔叔教你说的？”

    “陛下，这些都是我结合人证物证，自己调查出来的。”

    埃里克也不提什么神明预言了，皇帝九成九是不信的，“现在，仍然有一群魔族在卢蒂亚郊外窥视着。这次被诅咒的是皇后，下次陛下再出城……”

    “够了！你不要危言耸听！”

    远在天边的魔族皇帝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但近在眼前的威胁，还是让他感到恐慌与不安，尤其昨天真的发生过那样的事情。

    顿了顿，他却又说道：“那我给你一些卫兵，你带人去把它们都抓了。”

    伊莉丝看见低着头的埃里克咧了咧嘴，一副想笑又不知道该不该笑的神情。

    他可不是为了皇帝的卫兵而来的。

    那些魔族护卫个个强悍，按他的设想，只能由教会骑士中的精锐来对付。

    但这大概就是皇帝愿意付出的全部了。

    “是，陛下。”

    多点人手总没有坏处，反正是听他的。

    皇帝下令让人去找皇宫卫队长，埃里克在底下等待，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他和旁边的长公主一眼。

    皇帝这副态度，还不如直接死了，让娜塔莉亚早点上位……虽然他现在暴毙的话，继承者只能是他已经十几岁的儿子，轮不到娜塔莉亚。

    皇室近乎死绝，才能有一丝拯救帝国的希望？

    埃里克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眼下不是御前会议，没那么严肃，娜塔莉亚从上面下来，走到埃里克身边，控制着声音：“埃里克殿下，就您刚才说的那些，您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或许是因为伊莉丝说得十分详实，也或许是对他这个人的信任，她至少是信了大半的。

    埃里克低头，“我无法对神明的预言视而不见，所以必须做出提醒。可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陛下也表明了他的态度。接下来，我要继续追求个人的自保了。”

    这便是他的实话。

    在帝国的最高权力前，他能说能做的，只能到底为止了。

    娜塔莉亚眉头紧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埃里克殿下，我希望你能理解，陛下不是不想管，而是……”

    她没有说下去，但她知道埃里克能明白他的意思。

    埃里克抿了抿唇，“皇帝无能，权威不在，但这毕竟是涉及帝国所有人自身安危的事情，陛下只要表现出积极的态度，帝国各处的贵族、领主，乃至那些已经不太听话的行省总督们，总会有人响应的。毕竟魔族一来，什么都没了，而魔族是一定会来的。”

    娜塔莉亚对他的直白有些吃惊，但旋即也明白过来，他这是在表白自己的诚恳，对她推心置腹。

    “这样做不会引起恐慌吗。”

    “我觉得还是一打开门、就发现魔族骑兵已经冲进院子里更为恐怖。”

    娜塔莉亚点点头，若有所思，“或许借由共同抵抗魔族这件事，皇帝还能在这个过程中收回一部分权力……”

    埃里克悄然看了她一眼。

    这女人简直是天生的政治动物。

    他没说话，娜塔莉亚也没打算跟他讨论这个可能，只是自己思索起来。

    “娜塔莉亚，你们在说什么呢？”

    孤零零坐在上面的皇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长公主回到上方，把她和埃里克的想法总结了一下，说给他听。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用只有兄妹俩能听到的声音开口：“就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不需要那么多权力……太麻烦了。”

    望着兄长，娜塔莉亚视线渐渐直了。

    “奇克，你真不像个皇帝，一点都没有父亲的样子。”

    “你都没见过父亲！”奇克·乌图脸上出现一瞬间的恼怒，只是很快又变成无奈。

    “娜塔莉亚……我不是早就说过吗，你不能对我说这样的话。要是几百年前的先祖，说不定就因为这样一句话把你流放了。”

    “我宁愿被流放！”

    娜塔莉亚咬着嘴唇，气得发抖，“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不做？陛下，哥哥，这都是为了皇室的未来！你难道希望以后查尔斯继位的时候，皇帝的命令连卢蒂亚都出不了吗？”

    皇帝摆摆手，将脸撇向一旁，“既然是未来的事情，那就未来再说吧。”

    “那你现在就把我流放了吧。”娜塔莉亚却如此说道，“让我去诺斯利亚的黑冰长城守边，我要去那边亲眼看看。”

    皇帝都惊了，“娜塔莉亚，你疯了？”

    长公主面无表情，“如果魔族真的到来，娜塔莉亚会追寻先祖的意志，最先为乌图王室和帝国的人民而牺牲。”

    奇克·乌图维持着脸上的诧异，看了她好一阵，只当幺妹真的疯了。

    而隐隐约约听到上面的对话，埃里克也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娜塔莉亚会做到这种程度。

    但这件事如果真的能成，那显然意义深远。

    就在这时，皇宫的卫队长终于过来。

    皇帝指了指底下的埃里克，交待了几句，然后便起身离开了。

    “娜塔莉亚，你跟我过来。”

    长公主深深看了埃里克一眼，跟随皇帝兄长而去。

    “埃里克准圣女殿下，我是莫尔斯。”

    皇宫卫队长已经得了皇帝的命令，允许他带一部分皇宫护卫出城，剿灭魔族。

    埃里克一边往外走，一边与他商量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请莫尔斯卫队长把能调动的人手按实力分成两部分，较次的那部分从南门出发，就在西郊昨天搜查过的地方，继续寻找魔族的踪迹。实力较强的那部分与教会精锐骑士一起行动，我也会跟你们一起。”

    莫尔斯稍作思索便理解了他的用意，“南门出去的，其实是分散注意力的诱饵？”

    “没错。”埃里克点头，又看了眼身旁伊莉丝，“那些魔族如果还没逃走，一定会派人盯着卢蒂亚这边的动静。而根据我的人得到的线索，他们藏身的地方，是在卢蒂亚南门往外的某个旅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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