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看着郭嘉坚定的眼神，嘴角不由的露出了苦笑。

    他知道这是郭嘉的心里话，同时也知道，郭嘉这么想，其实很正常。

    因为郭嘉跟他不一样，郭嘉是寒门子弟。

    而对寒门子弟来说，他们是巴不得自己主公的权势，变得越来越强的。

    因为寒门子弟没有家族依靠，唯有主公才是他们的依靠。

    所以主公的权势越强，对他们的靠山也就越强！

    至于说如果主公的权势太大了，会不会危害到他们。

    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是砸不到他们头上的。

    至于说他们会不会成长为高个子。

    嗯，如果他们能够始终得到主公的信任和重用，并且他们主公的权势真的是越来越强，那肯定早晚有一天，他们是会成为高个子的。

    但那至少也得是百年以后的事情了。

    郭嘉完全犯不着此时为子孙们操心这种事。

    因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任务，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越俎代庖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要相信后人的智慧！

    荀攸轻叹一声，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郭嘉正色道。

    荀攸道：“在季使君的麾下，城外世家大族的位置在哪里，难道是都要斩尽杀绝吗？”

    这是荀攸考察泰山郡，看到的另外一个令他不寒而栗的情况。

    季秋对城外世家大族下手是真的狠。

    城外世家大族皆是在旷野上建立邬堡，然后世代居住于此。

    邬堡内家族子弟少则数千人，多则上万人。

    如袁氏这种顶级世家，甚至有数十万人。

    一般来说，即便是有人攻破了城外世家的邬堡，通常也就是斩杀首恶，废除主脉，扶持支脉而已。

    不会让这个家族真的绝嗣。

    但季秋却不同，他攻破了邬堡后，那是真的全族论罪。

    不管你是几千族人，还是上万族人，统统被拉去做苦役！

    但若仅是如此，还不至于让荀攸如此惊骇。

    毕竟古往今来，凶残暴虐的君主多了去了，也不差季秋。

    但这件事的重点在于，季秋并没将将被消灭的城外世家邬堡和田地赏赐他人，让麾下亲信成为新的城外世家大族。

    而是直接将这些家族的所有财货丁口田地充公。

    财货收进府库，丁口成为百姓，田地由官府统一进行开发！

    而这就很可怕了。

    这代表着，季秋正在有计划的消灭城外世家大族这个阶层！

    他不是针对谁，他是针对所有城外世家大族！

    荀攸此时终于明白，为何素来多谋善断的荀彧，在季秋之事上，却一反常态了。

    或许荀彧并非如他先前所想象的那般，对季秋和泰山郡的情况一无所知。

    而是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荀彧太了解季秋和泰山郡的情况，才做出了暂不接触季秋的决定。

    因为他知道，如果荀家接触季秋，想要选定季秋主君的话，那就必然要融入季秋麾下势力。

    但季秋麾下势力中，却是没有现在这些城外世家大族生存空间的。

    而荀氏不仅是城外世家大族，还是为数不多的城外高级世家大族！

    他们不可能在此时自断手脚，投靠季秋。

    所以注定只能对季秋敬而远之。

    事实上，正常情况下，他们对季秋的态度，应该是极其敌视，恨不得立刻简直消灭掉的。

    不过可能是考虑到季秋的实力，并非他们能够直接消灭的，这才无奈的把敌视，变成了敬而远之！

    “城外世家大族是王朝的毒瘤！

    这一点，想来公达比我更加清楚。

    泱泱大汉为何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其主要原因，便在城外世家大族身上！

    我主乃是有大气魄之人，欲要行开天辟地之伟业，建立古往今来前所未有的伟大王朝，那自然是要消灭城外世家大族！

    不过公达也无须担心，我主会对城外世家大族斩尽杀绝。

    我主还是给城外世家大族留了生路的。

    而且不止一条！

    其一，城外世家大族可以迁到九州之外。

    目前来说，九州之外被我主视为无主之地，可以任由城外世家大族随意占据！

    并且，凡是愿意主动迁往九州之外的世家大族，可任由他们带走丁口财物。

    其二，投靠我主，成为我主麾下臣民。

    当然，即是投靠我主，那就要遵守我主的规矩。

    所有丁口及田地，一律充公！

    至于以后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那就看你们的本领了。”郭嘉悠悠说道。

    荀攸沉声道：“如此苛刻的条件，只怕季使君未来的争霸之路，将分外艰难啊！”

    这季秋看似给出了活路，但其实跟没给也差不了多少。

    搬出九州之外？

    可九州之外基本都是不毛之地！

    哪个世家愿意舍弃经营了数百年的祖地，而去那种不毛之地中过活？！

    为季秋效力，凭能力获取俸禄？

    不可否认，世家大族中的确有很多人才。

    但比人才更多的其实是蠢材！

    最重要的是，这些所谓的人才，绝大多数也是因为拥有远超常人的资源，才成长起来的。

    真要让他们只能拿到与自己能力匹配的俸禄，那靠着先前数百年的积累，或许短时间内能够享受特权。

    但最多不过一两代人，就要泯然众矣了。

    想要再如先前数百年一样，靠着垄断资源永享富贵，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如此条件，让城外世家大族们如何能够答应？

    而这本就是一个城外世家大族们主导的世界。

    城外世家大族们支持谁，谁才能成为这乱世最后的胜利者。

    季秋拥有如此潜力，本是最有希望成就伟业的人，甚至可以以非常快的速度统一天下。

    但他偏偏选择了这条路。

    这将让他的前路充满了荆棘与不确定性。

    他的未来，怕是要天下皆敌了！

    “艰难吗？

    我主对此倒是说过一段话，他说这天下的事，皆有先难后易，和先易后难两条路。

    不过先难不一定会很难，因为此时我们也处在最强大的时期，可以用最强大的力量，去解决所有难题！

    但后难可就是真的难了。

    因为此时，很可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清楚，看不明白。

    莫说是铲除敌人，便是想要找到敌人都是不易！

    公达以为呢？”郭嘉笑道。

    荀攸默然，片刻后方才长叹一声，说道：“季使君此话，真乃天下至理也！”

    “那公达可是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郭嘉问道。

    荀攸淡淡说道：“在下愿意投效季使君，但仅限于在下个人，与荀氏没有关系！”

    “哈哈，公达之才，天下绝顶，仅是公达以个人身份来投靠主公，也必然得到主公重用！

    待到主公回来，我必第一时间，向主公举荐公达！”郭嘉大笑道。

    对于荀攸的这个答复，他其实并不意外。

    鉴于季秋势力对城外世家大族的态度，荀氏是不可能直接投效季秋的。

    事实上，不只是荀氏，未来恐怕不会有任何城外世家大族，直接投靠季秋。

    唯有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才会真正考虑季秋给出的那两条路。

    不过又因为季秋表现出来的潜力，让荀氏不能无视季秋。

    所以荀攸决定，让自己成为荀氏对季秋的投资。

    这也算是城外世家大族们的固有套路了。

    在天下大乱的时候，让家族子弟分别出仕多个势力。

    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不论最终哪个势力获胜，总能存续家族。

    当然，荀攸做出这个决定，也不全然是为了家族考虑，还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他真的很看好季秋。

    虽然季秋选择的道路极为困难，但同样也是极为光明。

    一旦走通，这将是一条前所未有的康庄大道！

    而季秋的能力和素质，则为他走通这条路，奠定了坚实基础。

    所以，他是真的愿意投靠季秋，为季秋效力的。

    其二，从先前郭嘉表现出来的态度，他可以知道，如果他不肯投靠季秋，那郭嘉是断然不会放他离开的。

    因为他知道了太多有关季秋的秘密，郭嘉是绝对不允许他将这些秘密，带出泰山郡的。

    所以，若他不肯投靠季秋，那只怕是难逃一死。

    当然，荀攸其实早就知道这一点。

    他也早就做好了要投靠季秋的决定。

    这便是郭嘉先前说的，若非荀攸愿意投靠季秋，那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

    就在荀攸下定决心，要投靠季秋的同时，季秋也终于走进了蜀郡的成都城。

    而他进城后的第一站，不是蒲家，而是金玉楼！

    檐翘角的主楼外墙上，嵌着整片整块的琉璃镜面，日光掠过便折射出万千碎金。

    蜀锦灯笼垂着鎏金流苏，檐角悬着的风铃竟是水晶材质。

    叮咚声里混着留声机飘出的靡靡之音，惊起檐下白鸽扑棱棱掠过霓虹灯牌。

    那上面用朱砂红写着“金玉楼”三个大字，边缘缀满会流转光芒的琉璃珠，在暮色里如同燃烧的晚霞。

    推开雕花楠木门，青铜兽首门环上竟缠着明灭的霓虹灯带。

    前厅高悬的不是寻常宫灯，而是十二盏水晶吊灯，将汉白玉地砖照得能映出人影。

    穿襦裙的舞伎赤足立在玻璃地面上，脚下水族箱里的锦鲤正绕着珊瑚礁游动。

    雕花木格间藏着西洋钟摆，黄铜齿轮咬合的咔嗒声与古琴曲混作一团，空气中浮动着龙脑香与香水交织的奇异芬芳。

    沿着嵌满螺钿的旋转楼梯而上，每级台阶都嵌着夜光石，在裙裾扫过时泛起幽幽荧光。

    二楼雅间的屏风是宋代缂丝工艺，却又用现代彩绘勾勒出电影海报般的美人图。

    鎏金茶几上摆着珐琅彩茶具，旁边冰桶里的玻璃酒瓶却印着西洋文字，冰块在水晶杯中碰撞的脆响，混着隔壁传来的留声机爵士乐，恍若两个时空在此刻轰然相撞。

    金玉楼的顶楼，奢华得近乎梦幻。

    水晶吊灯洒下璀璨光芒，将四周的金丝壁毯与镶宝石摆件映照得熠熠生辉，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与顶级香水交织的馥郁气息。

    近日名满成都的金玉楼头牌兼老鸨清水姑娘，身穿一袭月白色真丝旗袍，身姿婀娜地跪在柔软的白色狐皮地毯上，脊背挺得笔直，神色间满是恭敬与感激。

    她将如墨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如瓷的脸颊旁，更衬出眉眼间的灵动与温婉。

    未施过多粉黛的面庞，此刻因激动而微微泛红，她低垂着双眸，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难掩内心的波澜。

    “主人。”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您这些奇物真是太厉害了，轻而易举就让金玉楼成了成都城内最高档的青楼。

    如今，这满城的权贵都对咱们这里趋之若鹜。

    成都城的任何消息，都逃不出奴婢的耳目！”

    “很好，能在短短数月内，将金玉楼经营到如此地步，纵然是有这些奇物的加持，但你的作用也是不可忽视的。

    看来你倒是没给红昌和文和丢脸，成都站有了一位好站长啊！”季秋立在窗前，背对清水，淡淡说道。

    这座金玉楼，正是外统部成都站的总部。

    而这位金玉楼老鸨清水姑娘，则是外统部成都站的站长。

    不过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那便是任红昌的侍女。

    早在季秋还在洛阳城时，任红昌就开始招收侍女了。

    这一来是因为任红昌为季秋管理后宅，而随着季秋的势力逐渐壮大，这后宅中也需要越来越多的人手，所以任红昌需要找些侍女来替她分担工作。

    二来则是季秋给任红昌偷偷安排了一个任务。

    就是让任红昌秘密培养惑心士人！

    惑心秘术是一门很强大的龙气秘术。

    季秋一路走来，能有今天的成就，依仗此术之处甚多。

    所以他深知此术的厉害，断然不能轻易外传。

    但同时他也不能因噎废食，将这惑心秘术给束之高阁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挑选忠诚属下，秘密培养为惑心士人，为他所用。

    于是任红昌便在后营的士兵家属中挑选合适人才，先收为侍女进行考察，待经过严格考察后，再进行培养。

    如果得到的惑心士人，数量注定不会太多。

    事实上，目前整个季秋势力中，除了季秋与任红昌外，仅有十五个惑心士人。

    其中绝大多数还被安排在内外统部的审讯机构，负责审讯工作。

    真正被外放出来，成为一站之长，阻挡一面的惑心士人，仅有清水一人！

    因为清水的任红昌侍女身份，所以她对季秋的称呼，才是主人，而非主公。

    毕竟侍女属于家奴，而主公是家臣的称呼。

    “谢主人称赞，奴婢定然再接再厉，为主人再建新功！”清水立刻说道。

    季秋点头道：“很好！那就先说说蒲家的情况吧？”

    他此次来成都的目的，便是为了蒲家手中的地灵秘术。

    而要拿到地灵秘术，首先得知道蒲家是什么情况。

    若要知道蒲家是什么情况，最便捷的方法，自然是让成都站去调查这件事了。

    所以早在数日之前，他便已经将此事通知了成都站。

    “这个……请主人恕罪，奴婢无能，并未从蒲家手中，拿到地灵秘术！

    那蒲家实力不凡，乃是成都城外的初级世家，还是有名的龙器制作家族。

    其家中不仅有众多龙器，还有三名四品巅峰士人，以及两万名无当飞军！

    如此强大的势力，实非属下能够对抗。”

    清水闻听此言，顿时脸色微微一变，然后赶忙低头请罪道。

    季秋先前传来的命令，其实只是让她打探蒲家情况。

    但作为一个有上进心的家奴，自然不能主人让干什么，就只干什么。

    凡事要想到主人的前面，提前帮主人完成更多的工作，这样才能进步嘛。

    所以清水不仅去打探了蒲家的情报，还直接出手，想要从蒲家拿到地灵秘术。

    只可惜，凭她的实力，探听蒲家消息还行，但想拿到地灵秘术就力有不逮了。

    不但没有拿到地灵秘术，反而是打草惊蛇，引起了蒲家的戒备。

    为季秋接下来的行动，造成了更大的阻碍。

    “你呀！”季秋轻叹一声，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训斥吧，清水毕竟是好心，积极工作的态度也是很端正的，不能随便打击。

    不训斥吧，她到底是做了错事。

    而若是有错不罚，那还如何建立威信，以儆效尤呢？

    于是最终季秋还是说道：“念在你是初犯，便小惩大诫，扣罚你三个月的俸禄吧。若是再犯，决不轻饶！”

    “是，奴婢谢主人宽宏大量！”清水连忙说道。

    随后又道：“主人，如今那蒲家已然警觉，若要再暗中窃取地灵秘术，只怕是难以成功了。

    却不知主人以为，下一步该怎么办？

    又需要奴婢去做些什么？”

    “还能怎么办？既然是难以暗中夺取了，那就正面夺取吧！

    区区一个城外初级世家，难道在我面前，还能翻上天去不成！

    至于你，继续做好你的本职工作，收集蒲家情报。

    我要知道蒲家近期的一举一动！”季秋没好气的说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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