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十二月二十九。

    赶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朝廷特使史阿，带着几个随从，终于是风尘仆仆的走进了奉高县城。

    他自袖袍中拿出一份明黄色的圣旨，然后打开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天下大治，在于得人，州郡安澜，系于贤牧。

    泰山郡太守季秋，器识宏深，才猷敏练。

    自膺守土之任，于泰山郡抚民以惠，驭吏以严，劝农桑而仓廪实，靖寇盗而闾阎安。

    疏浚河道，消弭水患；兴修庠序，教化风行，政绩赫然，朝野共仰。

    兖州乃禹贡九州之一，襟带河、济，控扼中原，其地膏腴，其民殷庶，实乃王畿藩屏，军国重资。

    今特擢季秋为兖州牧，总领一州军民庶政。

    望卿秉持忠勤，恪尽职守，整饬吏治，绥辑黎元，使农无饥馑，商通有无，武备修明，以固我朝之根本。

    钦此！”

    “臣季秋，接旨！”季秋双手高举，接下圣旨，然后行礼道。

    史阿扶起季秋，然后恭贺道：“恭喜季候，荣升州牧之位，还是天下九州之一的兖州牧，实在是可喜可贺呀！”

    史阿看着季秋的眼神很是复杂，他认识季秋已经快两年了。

    而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季秋居然就从一个白身，成为了州牧。

    这升职速度，怕是连火箭都赶不上啊。

    当然，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有两方面。

    一方面，是季秋自身确实能力非凡，先前屡立大功就不说了。

    被周边的世家大族们封锁了整整一年，居然没被困死在泰山郡。

    仅凭这一点，就让史阿不得不服！

    另一方面，也是天下大势的变化而导致的。

    如果是在太平盛世，哪怕季秋是有再强的能力，也不可能被提拔的这么快。

    但如今这不是到了乱世吗？

    既然是乱世，那盛世的一切规则，自然就可以全都打破了！

    所谓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这事，金鳞很重要，但风云也很重要。

    唯有两者结合到一块，才能产生这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史兄就莫要打趣我了，难道史兄真的认为这是什么好事不成？

    倘若史兄当真这么认为，那我愿意上书，将这兖州牧的位置，让给史兄可好！”季秋苦笑道。

    史阿一听，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我又何德何能，岂可成为兖州牧？如此重担，唯有季候才可担之啊！”

    随后又道：“其实季候心中应该清楚，这份圣旨并非大统领与陛下的意思，而是出自董贼之手。

    大统领和陛下，也曾在朝堂上，为季候据理力争。

    可是无奈呀，如今朝政之事，皆是掌握在董贼手中，他要做的事，谁也反对不了！”

    不论是史阿，还是季秋，其实心里都很清楚，这份任命季秋为兖州牧的圣旨之中，可是绝对没有什么好心思。

    如今天下间最大的一件大事，便是袁绍曹操主持的群候讨董了。

    据说在酸枣大营中，已经汇聚了三十万关东联军！

    历史上，即便是处于巅峰期的董卓，面对关东诸侯联军，也是畏惧不已。

    只是稍受小挫，就立刻放火烧了洛阳，然后迁都长安了。

    就更别说如今这位跟丁原火并重伤，实力最多只有历史巅峰期一半的董卓了。

    他面对关东联军，自然是更加畏惧。

    不过这种畏惧，倒也不全是坏事。

    历史上巅峰期的董卓，实力强横，纵然是不及关东联军，但也不差多少。

    他出于保存实力的想法，决定火烧洛阳，迁都长安。

    但他也有信心，在关东联军的追击下脱身。

    可如今这种情况，董卓与关东联军的实力差距过大，反而不敢直接火烧洛阳，迁都长安了。

    因为一旦这么做了，必然会影响军心士气。

    而在军心士气受挫的情况下，如今的董卓，是真没信心能在关东联军的追击下，全身而退。

    所以，如今实力更弱，濒临绝境的董卓，反而不得不鼓起勇气，跟联军死磕了！

    当然，所谓死磕，也不是单纯的死磕。

    肯定是要用上盘外招的。

    于是董卓开始满地图的寻找可以利用的棋子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季秋。

    季秋位于泰山郡，这个位置可真是太棒了，直接就能威胁关东联军的后路！

    倘若能让季秋出兵，牵制关东联军，必定能够极大减轻董卓的压力。

    这便是董卓任命季秋为兖州牧的初衷。

    当然，仅凭一个兖州牧的空头官职，就想让季秋这种实权太守为他卖命，这在正常情况下，根本是不可能的。

    但李儒却为董卓分析局势，说季秋与其他太守不同。

    季秋本就是先帝刘宏布置在泰山郡，用来制衡关东世家大族们的棋子。

    他与关东世家大族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不可能投降世家大族。

    而兖州牧这个官职，或许不足以诱惑季秋帮董卓出兵牵制关东联军。

    但却是一颗点燃干燥木堆的火种！

    纵然是季秋不愿意对关东世家动手，但得知季秋成为兖州牧的关东世家们，能够容得下季秋吗？

    他们能够无视季秋，从容进攻董卓吗？

    只要他们因为顾忌季秋，而留下兵马进行防备，这对董卓来说，就是一个好消息。

    若是他们决定先行拿下季秋，彻底扫除后患，那则是更好。

    季秋的泰山郡，本就是易守难攻之地，关东联军若要拿下季秋，必然要耗费大量兵力。

    如此一来，就成了季秋在前面硬抗关东联军主力，董卓在后面捡便宜的局面了。

    等到关东联军消灭了季秋，自身也会出现重大伤亡。

    那时董卓就可以出手，收渔翁之利了！

    史阿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交给季秋道：“大统领和陛下也知道季候的困难。

    所以他们特命我转告季候，你先前向大统领申请的关外之地绣衣卫分支机构指挥权，大统领决定授予你了。

    这便是指挥那些分支机构的令牌。

    同时，陛下已经下令，晋升你为绣衣卫红袍秀士，这可是如今绣衣卫中，仅在大统领之下的职位了。

    绣衣卫中秀士，除大统领以外皆要听从你的命令！”

    获得了指挥关外之地绣衣卫分支机构的令牌，便获得了这些分支机构的绝对领导权。

    任何人，即便是王越，也难以越过他去，直接指挥这些分支机构。

    而晋升为红袍秀士，则是只是获得基础指挥权，他的命令，有可能被王越的命令给覆盖过去。

    所以这两份权力，还是有所不同的。

    不过令牌的绝对领导权，只局限在关外之地。

    而红袍秀士的权势，却是能够涵盖关内之地的绣衣卫所有地盘。

    所以算是各有优劣。

    季秋面露惊喜之色，他原本只是尝试向王越申请关外之地的绣衣卫分支机构指挥权，本来没抱太大希望。

    却不想，如今不仅拿到了分支机构掌控权，或晋升为红袍秀士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他立刻作出极度感动的神色，眼含热泪的说道：“大统领与陛下对微臣，真是恩重如山啊。微臣必定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季候真是朝廷的肱股之臣啊，我定会将季候这番话，完完整整的转述给大统领和陛下的！”史阿显然对季秋这番表现非常满意，笑着说道。

    随后史阿向季秋告辞，季秋请他留下来吃顿年夜饭再走，但史阿婉拒了。

    理由是皇命在身，不能耽搁，要立刻赶回洛阳城去复命。

    当然，实际理由恐怕是担心消息泄露，在返程的路上遭遇截杀。

    毕竟如今的关东世家们，已经是明目张胆的造反了。

    他在这关东大地上行走，可是一点都不安全啊。

    于是季秋送史阿离开。

    待看着史阿消失在道路尽头后，立刻收起了脸上的感动神色，返回太守府。

    路上便对亲卫下令道：“叫戏忠、郭嘉、贾诩，立刻来太守府见我！”

    “喏！”亲卫领命而去。

    于是当季秋走进太守府正厅的时候，戏忠、郭嘉、贾诩三人，也几乎同时走进了正厅。

    “拜见主公！”三人同时向季秋行礼道。

    季秋摆摆手道：“好了，无需多礼，诸位都坐吧。

    情况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吧？

    史阿刚给我送来了天子册封我为兖州牧的诏书。

    对于此事，大家都有什么看法，一起说说吧！”

    “此乃董卓驱虎吞狼之计也，主公不可不防！”郭嘉不等季秋把话说完，便直接指出道。

    而这也是在场所有人的共识。

    戏忠笑道：“可惜董卓错判了我军形式。

    他并不知道，我军被世家大族围困一年，不仅没有变的虚弱，反而更加强大了！

    关东联军虽不知我军具体情况，但却也大概有所了解，这也是他们放开兖州和豫州封锁的原因之一。

    这种封锁根本就是劳而无功，那还继续封锁作甚？”

    “所以，关东联军绝不会派大军过来攻打泰山郡，最多不过是留下兵马防范我军突袭而已！”贾诩接着说道。

    季秋笑道：“纵然是只让关东联军留下部分兵马防备我军，依然会给董卓减轻极大压力。

    我虽不想让董卓被关东联军彻底灭了，但也得让他们先硬碰硬的干上几仗，彼此都消耗一些实力才行。

    不然，无论是董卓，还是关东联军，留下的实力都太多了，不利于我军接下来的计划呀！”

    “若要让关东联军与董卓全力火拼，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关东联军是因为顾忌我军实力，怕我军偷袭他们，所以才不敢与董卓放手一搏。

    那只要让他们知道，我军不在泰山郡中，也无暇偷袭他们，就可以了。”郭嘉说道。

    季秋点头道：“言之有理，那该如此才能让关东联军知道，我军不在泰山郡，且无暇偷袭他们呢？”

    “很简单，只要我军出兵，去攻打其他势力就可以了！”戏忠说道。

    季秋抚掌赞道：“说得好，这正是我军走出泰山郡，攻城略地，扩充实力的大好机会！”

    出兵这种事，是要看天时地利人和的。

    且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而如今，显然就是季秋出兵的人和足够了。

    从需求来说，目前各个部门都已经把现有的人力资源给吸收干净了，且都出现了人力空缺的现象，急需对外战争，获取新的资源。

    从军队来说，经过一年多时间的修整训练，战斗力和作战欲望，都有了极大提升，求战之心，很是热切。

    从外部环境来说，关东联军需要他们走出去，以便能够放下心中顾虑，与董卓放手一战！

    内外一体，上下同欲，这不是人和，还有什么是人和？！

    季秋再次询问道：“若要我军走出去，却不知该走向何方？”

    “自然是周边四州之一了，只是具体攻打那一州，还要看文和提供的四州情报了。”戏忠说道。

    于是季秋向贾诩行礼道：“那就请文和为我们说说，目前周边四州的具体情况吧！”

    “此乃属下分内之事，主公无需多礼。”

    贾诩还礼，然后说道，

    “若要从周边四州中选择攻打对象，那首先要了解泰山郡通往周边四州通道的情况。

    众所周知，自讨董联盟建立以后，封锁兖州通道的王匡和封锁豫州通道的孔伷，就已经带着各自部队，前往酸枣去跟袁绍会盟了。

    所以泰山郡通往兖州和豫州的道路，其实已经被解除封锁，可以自有通行了。

    至于这两个州的情况。

    先说兖州吧。

    兖州目前的最高首脑是兖州刺史刘岱。

    不过他在州内的威信并不是很高，只是勉强维持着州内各个县城的世家大族利益。

    而兖州境内那些居住在城外邬堡中的真正世家大族，买他帐的并不多。

    也没有什么人才，愿意主动投靠他。

    目前他的主要工作，是对付兖州黄巾。

    不过他的军略水平一般，与黄巾作战，都能打的有来有回。

    从目前的情况看，短时间内，他是解决不掉兖州黄巾的。

    再说豫州。

    豫州刺史是孔伷。

    这是董卓掌权以后，为了收买人心，在尚书周毖、城门校尉伍琼等人的建议下任命的。

    不过就像其他很多同样被董卓任命的世家大族代表一样，孔伷并不领情。

    他依然是带着部队，前往酸枣跟袁绍会盟了。

    但不管孔伷是不是豫州刺史，其实他都掌握不了豫州的实权。

    豫州的实权，从始至终都在袁氏手中！

    袁氏立足汝南郡，触手遍及整个豫州，不论是谁来做豫州刺史或豫州牧，都得看袁氏的脸色行事。

    但目前来说，袁氏的核心族人大多死在董卓刀下。

    硕果仅存的两个袁家核心子弟，便是袁绍和袁术。

    但他们现在都还没来得及返回豫州。

    所以豫州袁氏，目前处于是群龙无首的状态。

    再说徐州。

    泰山郡的徐州通道并没有被解除封锁，虽然臧霸的主要精力用在对付徐州黄巾身上，但他还是留了一万兵马封锁通道。

    所以，我们若要攻打徐州，首先得打通这条通道。

    不过打通通道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因为徐州，拥有一位真正统合了徐州力量的雄主！

    徐州刺史陶谦，字恭祖，丹阳人。

    初为诸生，在州郡任职，被举茂才，历任舒、卢二县令、幽州刺史、议郎，性格刚直，有大志。

    后随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对抗北宫伯玉，任扬武校尉，之后又随张温征韩遂、边章。

    中平五年，徐州黄巾起，陶谦被朝廷任为徐州刺史，击破徐州黄巾，并推行屯田，恢复生产。

    从这份履历表中不难看出，陶谦不是无名之辈，他在上任徐州刺史之前，便是久经战阵的悍将。

    而他上任徐州刺史，同样不是孤身一人前去的。

    他身边，至少带来三万丹阳兵！

    所以，虽然他任职徐州刺史才短短一年，却已经做出很多成绩。

    曾经声势浩大的徐州黄巾，已经被压制在开阳县中，只能算是徐州的小患，无法对徐州大局产生什么影响了。

    就这还是因为我们为徐州黄巾提供了很大资源支持的结果。

    如果没有我们的支持，他们莫说是继续盘踞在开阳一带，只怕是早就被消灭了。

    再将徐州黄巾压制以后，陶谦便开始在徐州全境范围内，收拢流民，展开屯田，恢复生产。

    这为他带来大量资源和兵源。

    陶谦便利用这些资源和兵源，不断扩军。

    根据目前受到的最新消息，陶谦麾下强军部队，依然超过了十万之数！

    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陶谦在镇压黄巾，收拢流民，恢复生产的这一系列动作中，逐渐收拢了徐州境内世家大族之心。

    如今徐州境内世家大族，大多都开始投效陶谦了。

    如下邳陈氏、东海糜氏、彭城刘氏、琅琊王氏、广陵徐氏等在徐州各郡之内均有极大影响力的世家大族，皆开始认可陶谦对徐州的统治。

    而他们的认可，不仅让陶谦开始获得大量世家出身的人才，更拥有了调动各个世家大族私兵的能力。

    这些家族，与咱们先前剿灭的泰山郡三大世家可是不一样。

    泰山郡本身就不富裕，泰山郡三大世家还没有完全掌控泰山郡，这导致他们的力量，只能算是天下世家的末流！

    每家的家底，也就是那一万强军私兵而已。

    但方才说到的这些家族，则都是能够以自身势力，影响一郡格局的大家族。

    放在天下世家大族中，也能排在中等层次。

    每家至少拥有三万以上的强军私兵！

    如果陶谦能将这些家族的私军全都动员起来，那他将拥有超过三十万以上的强军部队！

    最后是青州。

    青州通道同样没有被接触封锁，并且还是完全封锁状态。

    臧洪将三万强军，全部驻守在这条通道上，即便是袁隗死后，也没有任何松懈！

    所以，要打通青州通道，势必是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而青州内部情况，论综合实力并不弱于徐州。

    齐郡田氏、北海孔氏、东莱王氏、乐安孙氏、高密郑氏、平原华氏，皆是能够影响一郡军政，拥有三万以上强军私兵的中等世家大族。

    其中，又以北海孔氏、乐安孙氏、高密郑氏更为强势。

    因为北海孔氏是儒圣孔子的传承家族，并且拥有一位据说是觉醒了祖灵真血的家主，孔融。

    儒圣传承，自是非同小可。

    而觉醒了祖灵真血的后代，据说可以拥有先祖的某些能力。

    孔融的实力，不可小觑！

    乐安孙氏是兵圣孙武的传承家族之一，据说其家族私兵，乃是当年孙武横扫天下的天驱军。

    这是一种极其古老且强大的强军秘术，非寻常强军所能抵挡。

    高密郑氏则是拥有一位当世大儒，郑玄！

    当世大儒，至少是一品初级士人！

    他们不仅拥有强大的实力，还拥有强大的影响力。

    郑玄的徒子徒孙，据说遍及天下。

    一言一行，皆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和号召力。

    因为这些原因，让这三个家族格外强大，虽然还达不到高等世家大族的层次，但也是中等世家大族中的巅峰了。

    不过，与徐州不同的是，青州并没有一个核心领导者。

    相比已经逐渐将徐州世家大族整合到一起的陶谦，孔融虽然是北海国相，也是青州官爵最高，威望最足的人，但其权利却也只能管理北海一国。

    所以青州，属于是各郡各自为政的状态。

    综上所述，攻打四州的难度，依次是兖州最简单，豫州次之，青州再此之，徐州最难！”

    “嗯，文和对周边四州的情报收集工作做得很不错呀。那咱们该具体攻打哪一州呢？”季秋问道。

    郭嘉道：肯定是不能攻打兖州，谁说攻打兖州最为简单，且主公还有兖州牧的官职，可谓是名正言顺。

    但兖州攻下来容易，想守住就很难了。

    那里是九州中心，无险可守，还距离酸枣大营太近，完全达不到让关东联军放松警惕的效果。

    一旦我军出兵兖州，他们必会出兵迎战我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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