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选择的权利吗？

他们有拒绝的余地吗？

答案显而易见是没有。

镇北侯府世代守护漠北安危，这个庞然大物在雍朝传承了数百年，根深蒂固。

他们呢？

沈家三代贫农，就出了沈寄书这一个读书人，还仅仅只是考过了秀才而已。

若是他们一家现在还在那种穷乡僻壤之地，他这秀才功名还能拿出去用用，可以震慑一些宵小。

可他们现在是在一块砖头下去就能砸中三个皇亲国戚、八个大员亲眷的天子脚下，他这个秀才功名仿若鸡肋，就连炫耀的资格都没有。

至于对上镇北侯府——

那和蚂蚁撼树、螳臂挡车有什么区别？

人家伸伸脚就能把他们家踩的死死的。

气氛沉滞间，沈寄安又道：“虽然镇北侯府想拿我当人质，但有东西也是真教我，我在侯府这半个月受益良多，不算白去，所以你不必太过忧心。”

“至于我姐——”沈寄安翻过身子拍了拍沈寄书的肩膀，坦然道：“你那些年出去求学了解的不多，我姐就不是吃亏的性子，她这样做肯定有她自己的道理，咱们只要不拖她后腿就行。”

沈寄书是兄长，读书好又不常归家，长兄如父，沈寄欢自然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放肆。

可面对沈寄安这个幼弟就不一样了，沈寄安本来就比一般孩子皮实，经常撒了欢的不着家，沈家父母又不搞重男轻女的那套，所以姐弟两个斗智斗勇是常有的事。

结果嘛~

大多数时候都是沈寄安被无情镇压。

他在沈寄欢手里吃了无数的亏，所以对沈寄欢也有一种盲目信任，觉得她做的决定少有出错。

当初家里刚搬到京城，原本想着是投奔亲戚，可没想到亲戚家里也不富裕，他们只能自立门户。

那时候家里都快断粮了，一大家子束手无策，只有沈寄欢破釜沉舟，悄悄报了小选入宫，这才往家拿回了银子，既保住了一家的命，又保住了沈寄书的读书路。

所以沈寄安盲目相信他姐有她自己的想法和节奏。

侧目看着短短半月便已经略显抽条的幼弟，沈寄书表情复杂，眼中流露出让人看不懂的思绪。

他低喃：“你只要保证不给她拖后腿就行，我不一样，我想给她撑腰。”

不同于沈寄安的乐天派，沈寄书想的要比他要复杂的多。

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他虽然没有慧到那种程度，但确实比同窗稍稍聪明那么一点，也更得夫子的看重。

沈寄欢当年自卖自身，说是为了往家中拿银子怕家里活不下去，其实更多的还是为了能让他继续安心读书。

即使沈寄欢咬牙不承认，可他心中是有数的，因为这件事的既得利益者只有他。

他能继续读书了，他本该被千娇百宠的妹妹却去了宫中为奴为婢，数年无法归家，所以他这辈子都欠沈寄欢的。

“那哥你就好好读书啊！”沈寄安嘴角又挂起了大大咧咧的笑，半是安慰半是鼓励的说：“你既然在这方面有天赋，那就应该继续深造，等到来年秋闱的时候考中举人，后年春闱的时候再中个贡士，若真能有参加殿试的机会，指不定皇上看在我姐的面子上还能给你封个状元当当呢~”

沈寄书：“……”

“你是真敢想啊！”

他虽然自负于自己的聪慧，可也知这世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连书院中比他聪明的人都不知凡几，更何况还有那些世家大族精心培养出的子弟。

他虽不惧与那些人争锋，可也未曾狂妄自大到如此地步。

“嗐呀！”沈寄安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依旧是那副欢脱的模样，“这不是屋里只有咱们两个，我在为你的未来好好畅想嘛~”

他姐都成宫妃了，他哥中个状元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他们沈家才是真正的飞黄腾达了。

至于他自己……

沈寄安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嘴角不由得挂起了安心的笑。

他哥成龙，他姐成凤，他作为家中最小的弟弟，享受他哥他姐的庇佑怎么了？

脑海里的小人叉着腰，理直气壮又嘴角带笑的模样与沈寄安此刻莫名的重合了。

知道沈寄安心里有数，沈寄书便也没再多说什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将头重新摆正，双手规矩的放在腹部。

“睡吧。”

沈寄安听话的闭上眼睛，睡前还不忘安慰一句：“哥你不用想太多，咱们现在只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便是，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

黑暗中，沈寄书的唇角轻轻勾起。

隔日，沈寄书醒的极早，刚想越过沈寄安下榻，低头时就与沈寄安睁着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沈寄安呲着大牙冲着他笑，“醒的挺早啊，哥！”

沈寄书动作僵硬了一瞬，随后若无其事地跨过沈寄安下榻，垂着眉道：“既然醒了便起吧，我把启蒙时候的书都给你找找，你去了侯府求人好好教教你，等下次归家时我会校考与你。”

沈寄安呲着的大牙瞬间收回去了，抱着沈寄书的腰哀嚎道：“哥，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爱看书啊，哥！”

沈寄书嫌弃地将弟弟抱着他腰的手挪开，用沈寄安昨夜的话回他：“到时候你姐当宫妃，你哥当状元，你当睁眼瞎是吧？”

沈寄安闻言骤然沉默，与沈寄欢如出一辙的大眼睛叽里咕噜的转着，最后在沈寄书看透一切的目光下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眼眸。

说出去是不怎么好听哈~

沈寄书居高临下的拍了拍弟弟的肩头，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你不爱读书，从前也未曾逼迫过你，可就算为了你姐的面子，你也不能太不成气不是？”

沈寄安继续沉默，沈寄安无言以对。

最后只能憋憋屈屈的点头：“我知道了。”

他不能给他姐丢人！

不就是书吗？

他咬咬牙也就读了！

说通了不爱读书的弟弟，沈寄书心情大好，当即便把自己的启蒙书全都找了出来，并带着沈父沈母一起将沈寄安送去了镇北侯府。

回家叮嘱了沈父沈母一番，沈寄书背起书笈回了书院，再次踏上了他的求学路。

宫外，沈家两兄弟各自奔赴自己的战场。

宫中，沈寄欢也在奔赴她新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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