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拉接过侍女递来的热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却没驱散心底那点莫名的涩意。

她低头吹了吹茶叶，声音压得极低，用北狄话缓缓开口，语气里已没了刚才的慌乱，只剩冷静的算计：“提前动手？动什么手？现在动手，这里是南黎，不是北狄，不要乱说话。”

她如今可不敢低估沈清晏了，谁能保证没有人会听懂他们的语言？

侍女被她问得一噎，连忙低下头：“奴婢知错，只是刚才百姓闹得太凶，沈清晏又对您那般冷淡，奴婢怕……”

“怕什么？”  阿古拉抬眼，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怕沈清晏不娶我？还是怕我在南黎待不下去？”

她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敲击着马车的木壁，节奏缓慢却带着压迫感，“明德帝需要这场和亲来打压沈清晏，我需要这场和亲来拿到京中的布防图，咱们和他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沈清晏冷淡也好，百姓唾骂也罢，只要他还没敢撕破脸拒婚，咱们就有机会。”

她顿了顿，目光透过马车帘幕的缝隙，望向外面骑在白马上的沈清晏  。

他身姿挺拔，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阿古拉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又想起边境战场上，他持枪冲阵的模样，阳光落在他银色铠甲上，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这念头只持续了一瞬，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是北狄的公主，沈清晏是南黎的将领，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两国的血海深仇，是无数将士和百姓的性命，这点莫名的心思，不过是镜花水月，当不得真。

“你去告诉暗卫，”  阿古拉的声音重新冷硬起来，“今晚送密信的时候，务必绕开誉王府的方向，沈清晏心思缜密，肯定在咱们身边安了暗线，别被他抓住把柄。”

“是，奴婢明白。”  侍女连忙应下，转身就要去传消息。

“等等。”  阿古拉叫住她，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叮嘱，“让暗卫多带些人手，若是遇到阻拦，能撤就撤，别硬拼，密信可以再送，但咱们的人不能折在京城，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侍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躬身应道：“奴婢记住了。”

待侍女离开，阿古拉重新靠回软垫上，抬手揉了揉眉心。马车缓缓前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  轱辘声，像在敲打着她的心思。

她再次望向帘幕外的沈清晏，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若是没有两国的纷争，若是他们不是敌对阵营，他会不会……  对自己有半分不同？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

她想起那些死在她指挥下的南黎百姓，想起父亲临行前对她说的  “南黎皆是敌人，不可有半分心软”。

她是北狄的公主，肩上扛着的是北狄的荣辱，容不得她有半分儿女情长。

“沈清晏……”  阿古拉轻声念出这个名字，指尖攥紧了衣摆，眼底的复杂渐渐被一层冷硬覆盖，“你最好别挡我的路，否则，就算我再佩服你，也不会手下留情。”

马车外，沈清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过头，目光扫过阿古拉的马车帘幕。

落雪立刻凑过来，小声道：“王爷，刚才有个侍女从马车上下来，往西边去了，应该是去给暗卫传消息的。”

沈清晏微微点头，声音平静：“知道了，让人盯紧点，别打草惊蛇，等今晚他们送密信的时候，再一举拿下。”

“是。”  落雪应道。

虽然沈清晏和阿古拉还没有成亲，但是明德帝却直接安排阿古拉住在了誉王府，美其名曰让他们培养下感情，多接触一下。

而且北狄人也不在意那些规矩，没成亲之前他们也会经常见面。

誉王府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管家领着阿古拉的侍女往里走。

阿古拉走在后面，穿着一身北狄风格的银白长袍，裙摆绣着细密的狼纹，与誉王府里素雅的江南园林格格不入。

她目光扫过庭院里的石榴树，枝头还挂着上个月沈岁岁摘剩的残果，忽然想起边境草原上的沙棘，酸涩却带着韧劲，像极了此刻的处境。

“公主，您的住处安排在西跨院，离王爷的书房近，方便您和王爷……  培养感情。”  管家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恭敬，眼底却藏着警惕。

这西跨院看似清净，实则四周都是玄甲卫的暗哨，连院里的那口井，都安排了人盯着，怕有人借打水传递消息。

阿古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没戳破这显而易见的  监视，只是淡淡点头：“有劳管家。”

她心里清楚，明德帝让她住进来，哪里是为了  培养感情，分明是让她当眼线，盯着沈清晏的一举一动，最好能找出他谋逆的把柄。

这时，沈岁岁抱着一个布偶，从回廊那头跑过来，看到阿古拉，脚步顿了顿，然后故意晃着布偶，笑得天真：“阿古拉公主，你住西跨院呀？那离我的房间好近，我以后可以去找你玩吗？我还想听你说草原的故事呢！”

阿古拉的目光落在沈岁岁怀里的布偶上。

她的心莫名软了一下，语气也缓和了些：“当然可以，公主要是想听故事，随时来找我。”

“太好了！”  沈岁岁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边，小手偷偷碰了碰她的长袍下摆，然后抬头眨着眼睛，“你的衣服好漂亮呀，上面的狼是不是草原上的大狼？它们会不会咬人呀？”

沈清晏恰好从书房出来，看到这一幕，脚步顿了顿。他清楚女儿的心思  ，那看似无意的触碰，是在检查阿古拉的衣服有没有藏东西；

“岁岁，别缠着公主。”  沈清晏走过来，声音平静，却不着痕迹地把女儿拉到身边，“公主刚到府里，需要休息，你要是想听故事，等明天再说。”

阿古拉看着他护着女儿的模样，心里忽然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滋味  。

他对百姓冷硬，对自己冷淡，却唯独对这个女儿，满眼都是温柔。

她压下这丝情绪，微微躬身：“王爷不必多心，我倒是喜欢公主的活泼，像公主这样的姑娘，我很喜欢。”

“岁岁一向如此，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阿古拉笑着点点头，“沈清晏，我……能跟你说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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