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这座后世鼎鼎大名的宫殿，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宫殿，而是莫斯科城的内城，因为罗斯人把所有城高墙厚的内城，都叫做克里姆林宫。

    为了应对与赛里斯帝国的纷争，也可能是因为默认弑父之后心理压力很大，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很快从圣彼得堡搬到了莫斯科。

    而看着眼前的英格兰特使惠特沃斯勋爵，亚历山大一世心里更有几分不自在。

    因为他很清楚，帕伦伯爵、尼古拉.祖博夫和雅什维尔将军那些人之所以敢弑君，除了利益受损这个主要原因外，惠特沃斯勋爵那几万英镑的赏金也非常重要，是非常关键的助推器。

    “凯撒陛下，请恕我直言，您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要么丢掉西边好不容易从波兰瓜分来的土地，甚至是基辅以西的全部土地，要么就在阿斯特拉罕的问题上让步。”

    面对沙皇亚历山大一世，惠特沃斯勋爵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说白了此时的沙罗，还只是一个二等中下列强，虽然实力已经超出，但还没有用拿破仑侵俄战争证明自己的韧性，因此地位并没有显著提升。

    这个世界上，除了莫子布以外，没人把沙皇罗斯帝国当成这个世界上的主要玩家。

    甚至就连罗斯人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连块殖民地都没有，海军三级以上战列舰就十几艘，凭什么上桌吃饭。

    因此即便听到了惠特沃斯勋爵带着几分威胁的话语，亚历山大一世也没有立刻发怒，而是盯着惠特沃斯勋爵看了半天，才扔出一句话。

    “特使阁下是把第三罗马当做英格兰的骑士了，就像是普鲁士曾经那样，是吗？”

    惠特沃斯勋爵脸上浮现出了标准的假笑，他毫不客气的回答道：“凯撒陛下，如果不是普鲁士的腓特烈.威廉三世太过愚蠢，您和您的帝国，很可能不会得到这次机会。”

    一句话，把亚历山大一世气的七窍生烟，连面容都扭曲了。

    这位新登基的沙皇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心中的怒火，一字一句的说道：“特使阁下，第三罗马还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继续与法兰西共和国保持同盟！”

    亚历山大一世觉得自己有资格说这话，因为法兰西的特使已经在英格兰的特使到来之前来过了。

    而且法兰西的特使向他传达了一个态度，只要亚历山大一世愿意维持原本保罗一世的亲法政策，那么法兰西就愿意向第三罗马提供大量贷款，并帮助他们建立兵工厂等等。

    法兰西的使者还暗示亚历山大一世，他们可以在罗马问题上单独向第三罗马让步，比如把一些神罗在意大利的领地转让给第三罗马，同时还可以支持第三罗马继续向南进攻奥斯曼土耳其。

    听到亚历山大一世这么说，惠特沃斯勋爵一点都不紧张，他有些放肆的盯着亚历山大一世的脸，微微摇了摇头。

    “凯撒陛下，你不会那么做的，因为英格兰对基辅以西的领土没有需求，赛里斯帝国也不会想要来统治基辅以西。

    但是法兰西，他们不但有需求，甚至还非常渴求得到这片广袤的富裕之土。

    波兰的反抗者们绝大部分都深受法兰西文化影响，很多人甚至就是法兰西执政府在支持。”

    听到这话，亚历山大一世那幅待价而沽神态立刻就消失了，因为他其实非常清楚，就是这个原因，导致沙皇罗斯帝国不能和法兰西结盟。

    别看沙皇罗斯帝国对外号称东罗马和西罗马之后的第三罗马，好像不断南下跟奥斯曼帝国打俄土战争，收复君士坦丁堡就是他们的宿命。

    但实际上，沙皇在国内的称呼，是全罗斯皇帝和专制君主，这在实际上表明，沙皇更愿意做罗斯人的皇帝，而不是南下巴尔干。

    这也是由利益决定的，罗斯帝国的未来，在于吞并波兰加波三小以及控制瑞典。

    如果能完全控制波罗的海和瑞典与丹麦之间的斯卡格拉克海峡，进可攻退可守，还能近距离不断吸取西欧的先进科学技术。

    那么谁还乐意南下去跟奥斯曼帝国争夺巴尔干和小亚细亚的火药桶，除非沙皇罗斯帝国能得到一个极为强大力量的支持。

    而很显然，法兰西不会允许欧洲大陆上出现这样一个能动摇法兰西欧洲大陆第一强国的大帝国。

    看到沙皇亚历山大一世直接被自己破功了，惠特沃斯勋爵表面还是那幅不苟言笑的表情，但心里也还是有点紧张。

    因为他这番话，其实是话里有话的，现在就看沙皇亚历山大一世能不能听明白了。

    这基辅以西的领土，主要就是指昔年波立联邦的领土，当年可是能够吊打留里克王朝，两次入主莫斯科的存在。

    波兰和沙罗，实际上正是斯拉夫人的背负的诅咒。

    这个诅咒，让西斯拉夫人和东斯拉夫人永远没办法结成一个统一的政体，他们互相把对方看做最凶恶的敌人，白白消耗了这片土地上所有斯拉夫人的力量。

    可以这么说，如果波立联邦和沙罗帝国能够合体，欧洲大陆上立刻就只会有三个玩家了，法兰西，合体后的沙罗，合体后的德意志。

    甚至法兰西都需要整合西班牙和意大利的土地后，才能跟后两者抗衡。

    而现在来说，法兰西是英格兰的敌人，普鲁士和奥地利注定谁也吞并不了谁了。

    那么唯一能崛起，可以被英格兰利用的陆上大国，就是吞并了曾经波立联邦的沙皇罗斯帝国。

    英格兰需要它在欧洲大陆上拖住法兰西，更需要.这个属于东西斯拉夫人的大帝国，成为抵抗赛里斯帝国的强有力助手。

    这是前首相小威廉.皮特被赶下台，验证了英美联合不可能之后，想出来唯一在与赛里斯帝国的对抗中，保住英格兰特殊地位的办法。

    用英格兰的海军和沙皇罗斯帝国的陆军作为以欧洲为代表的西方，对抗以赛里斯为主东方的政治军事实体。

    当然，这个设想还有很多问题要解决，但这个第一步总要先迈出来再说，有了框架，再来一步步试错嘛。

    就在气氛非常微妙的时候，一个克里姆林宫的宫女急匆匆走了过来禀告。

    “陛下，您的妹妹玛利亚女大公前来向您辞行，希望您能抽空跟她见上一面。”

    亚历山大一世微微一愣，玛利亚女大公是她的三妹妹玛利亚.帕夫洛芙娜。

    这个小时候因为接种天花疫苗出问题，而导致意外有点毁容的女大公，已经跟萨克森-魏玛-爱森纳赫的大公国储君卡尔.弗里德里希有婚约了，而且婚礼的日期就定在即将到来的八月。

    因此，玛利亚.帕夫洛芙娜女大公实际上早就离开了莫斯科，估计现在都快到魏玛了。

    而此时宫女竟然来报告女大公求见，显然是有人想要他暂时结束与英格兰特使惠特沃斯勋爵的会面。

    “真是抱歉，勋爵，看来我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了，你请先到安排好的酒店休息，下一次的召见，将很快开始。”

    主人下了逐客令，惠特沃斯勋爵也只好选择施礼结束了召见。

    亚历山大一世急匆匆走出这间并不大的接见所用书房，立刻就转进了书房后面一间大屋子。

    屋子里面，他的首席谋士斯佩兰斯基正满脸兴奋地等着他。

    在这间大屋子完全可以听见沙皇与特使惠特沃斯勋爵的谈话，因此斯佩兰斯基立刻看到亚历山大一世到来，立刻对他说道：“陛下，我们不能拒绝英格兰人的调解。”

    “为什么，他们把我们罗斯人当成了一枚棋子，简直就是赤裸裸的侮辱，难道我们要跟一个根本不尊重我们的人结盟吗？”

    亚历山大一世一想起那句‘如果不是腓特烈.威廉三世的愚蠢，陛下不会有这样机会’的话，就气得一阵阵牙痒，太侮辱人了。

    “陛下，这不是什么侮辱，而是实话实说，因为第三罗马到目前为止，只能够获得一个棋子的身份，这是与我们的实力相符合的。”

    结果没想到，斯佩兰斯基竟然认同了英格兰惠特沃斯勋爵的话。

    亚历山大一世又被噎了一下，不过他还是很相信斯佩兰斯基的判断的，虽然万分不想认同这个结果，但在心里还是接受了。

    “最关键的问题，是法兰西不能替我们解决目前的难题，即契丹帝国的威胁，但是英格兰可以。

    如果我们继续同法兰西结盟，那么势必会继续遭到契丹帝国的进攻，甚至英格兰王国的战舰很可能在奥斯曼帝国的允许下进入黑海，那个时候，咱们就危险了。”

    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叹了口气，“是的，契丹人绝对不想欧洲大陆上出现一个能号令所有人的领袖帝国。

    所以他必然会与英格兰结盟，大力打击法兰西，自然法兰西就失去了调停我们与契丹帝国冲突的资格。”

    “而且，凯撒陛下。”斯佩兰斯基脸上兴奋的神色再次出现了，“我觉得惠特沃斯勋爵刚才向我们透露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

    “那就是英格兰王国可能会支持我们吞并整个波兰！”

    亚历山大瞳孔巨震，硬是足足愣了一二十秒才回过神来，他颤抖着声音说道：“这可能吗，英格兰真的会支持吗，朕能从全罗斯的皇帝变成全体罗斯人的皇帝吗？”

    亚历山大一世连续抛出三个问题，显然心情非常激动。

    “很有可能！”斯佩兰斯基也很是激动，要是能吞并所有波兰领土，那么沙皇罗斯帝国就能真正走上棋盘成为棋手，而不是现在只能当棋子了。

    而且，一直困扰沙皇罗斯帝国的大难题农奴制，也能在很大程度上得到解决。

    因为圣彼得堡的朝廷可以让农奴们用脚投票，到时候只需要为农奴向西提供便利，就会有大量农奴离开目前他们依附的贵族。

    等到贵族们没有足够的农奴为他们耕种之后，就会不得不放弃一部分对于农奴的极端控制和压榨，改进生产关系以提升生产力。

    这比什么政策，都能更好的解决农奴问题。

    “因为我发现，只要英格兰王国不想在未来完全被契丹帝国控制，他们就需要一个强大的陆上盟友。

    而在欧洲大陆上，够资格成为英格兰强大盟友的，就只有法兰西，德意志人的神圣罗马帝国以及吞并波兰后的第三罗马。”

    亚历山大一世听完斯佩兰斯基的分析，眼睛都亮了，腰杆也直了，似乎他已经透过时间的迷雾，看到了自己成为超越彼得大帝和祖母叶卡捷琳娜大帝的沙皇罗斯帝国最伟大皇帝。

    “好，那我明天就召见英格兰特使，嘶.。”但即便在如此兴奋的时刻，在这种美妙的前景诱惑下，亚历山大一世还是犹豫了。

    “阿斯特拉罕实在太重要了，如果我们此时放弃了这里，就意味着让契丹人把剑架在了我们脖子上，什么时候他们不高兴了，一剑就能把我们捅个半死。”

    “所以我们必须要牢牢抓住英格兰人，先与英格兰人达成一致，只要他们那愿意居中调停，我们就答应他们任何条件。”

    斯佩兰斯基也咬着牙说道：“目前最大的麻烦，就是哪怕契丹人也是咬着牙在支撑，他们的后勤始终有大问题，但我们的问题更大。

    连库图佐夫上将都只能保住察里津不丢失，其他人来就更不行了。

    也就是说我们没有能力收复阿斯特拉罕，就没法在谈判中用嘴巴保住它。”

    斯佩兰斯基这个低配版王安石，历史上在改革的时候，栽的跟头与王安石几乎如出一辙，同样他的国家战略眼光和对现实情况的清晰认知，也颇有几分王荆公风采。

    残酷的陈述中，斯佩兰斯基为目前危机重重的沙皇罗斯帝国想到了可能是唯一的最优解。

    “让英格兰为这次调停担保，签一个三方协约，在协约期间，由英格兰人担保咱们的安全。”斯佩兰斯基说道。

    “那之后呢，如果我们真的击败了法兰西，协约结束我们却没有拿到波兰的土地，仍然要面临巨大的安全隐患。”亚历山大一世还是不放心。

    “那我们就连乌拉尔河下游与乌拉尔山东都不要，把这块目前还属于我们的土地，当做嫁妆送出去。”斯佩兰斯基很显然早就想到了该怎么办。

    “嫁妆？”亚历山大一世也想到了一个可能，但仍然非常震惊。

    “把这块地方建成一个大公国，契丹人不是在中亚和高加索地区不断分封嘛，那就我们出一个大公或者女大公，也就是您的儿子或者女儿，契丹帝国出一个王子或者公主。

    让他们联姻并统治这个建立起来的大公国，把第三罗马与契丹帝国隔开，成为双方的缓冲区。”

    亚历山大一世听完，噗通一屁股坐下思考良久才缓缓问道：“契丹人，会同意这样的解决办法吗？”

    “他们会同意的。”斯佩兰斯基回答道：“如果契丹人不同意，就证明他们确实有想要彻底征服我们的想法。

    那么我们就只能有限的倒向英格兰人，并在未来不断积蓄力量，迎接可能是十年后，也可能是二十年后，再次于察里津（斯大林格勒）爆发的大战！”

    但是目前，我们必须要接受调停与和约，因为帝国已经无法收复阿斯特拉罕，也无法继续这样耗下去了。”

    斯佩兰斯基说的非常苦涩，亚历山大一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良久，这位历史上非常传奇，有很多传说的沙皇站起身来，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让英格兰人通知契丹人，我希望能与契丹的皇太子见上一面，我要亲自得到来自契丹人的答案。

    同时，契丹帝国的未来是属于他们皇太子的，而契丹在中亚和高加索的力量，也是由契丹皇太子亲自建立的。

    如果要成立缓冲大公国并联姻，我希望我的儿女不是跟现在契丹大皇帝儿女联姻，而是跟契丹皇太子的儿女联姻。”

    “是的，凯撒陛下，是的。”斯佩兰斯基眼睛一亮，“从我们西方人的视角来看，契丹帝国所谓的安西使司，实际上就是契丹皇太子的封地。

    这是他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定不希望其他的兄弟们再次来分他的蛋糕。

    现在我们提出了一个这样的方案，一定会得到契丹皇太子的全力支持，因为这个好处，他不会跟兄弟们分享，而是只属于他。”

    “召见英格兰特使的事情延后一天吧。”亚历山大一世站了起来，向着后宫方向走去，“我要去抽个时间努力一下，希望我能有两个儿子。”

    嗯，目前的亚历山大一世和他的妻子巴登的路易丝公主只有一个女儿，而且还在四年前就夭折，他还有一个私生子尼古拉.卢卡舍，但显然不可能作为联姻的对象。

    只是亚历山大一世不知道，他的妻子巴登的路易丝公主很可能因为近亲结婚有很大的问题，因为历史上这位路易丝公主为亚历山大一世诞下了两个女儿都很快夭折。

    而亚历山大一世跟他情妇所生的三子一女却只有一个夭折，其余普遍寿命正常。

    其中一个情妇索菲亚.纳雷什金娜，为他诞下的私生子埃马努埃尔.纳雷什金甚至活到了二十世纪，享年八十有三。

    不详的光环，依然在历史的迷雾中发挥作用，亚历山大一世，很可能要失望了，至少他种下的果实，极大可能不是由他来收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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