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明大人和凌将军已经守下了三关，决意北伐，战线拉长，马上又要到冬日了，咱们粮草供给确实是压力很大。”

    “一旦跟不上，怕是会功亏一篑啊。”

    夜晚，议事阁中，灯火摇曳。

    乾元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聚集在了殿中，各自眉头紧锁，思虑良多。

    其中有几熟悉的面孔，赫然是朝堂上公然提出要召回军队停战的几个大臣。

    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

    白日里朝堂上说的话，很多都是已经决定好的，甚至于一些违反萧歆玥心意的大臣，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什么打与不打，退与不退？早就安排好了。

    乃至于北帝御驾亲征的消息，也已经听说了。

    朝堂上费的那些口舌，只不过是为了更好的表明萧歆玥的态度，操控政治风向罢了。

    许多大臣不过只是螺丝钉，他们机械的完成一些冗杂的工作，来推动王朝运转，并不具备决策权。

    而真正决定着国家风向，未来政治决策的人，其实是如今议事阁中这十来个人。

    他们是萧歆玥的宰相班子，是最重要的心腹。

    白日里询问百官，只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也没指望旁人能创新性的提出什么想法，做出什么贡献。

    当然，有的话更好，沧海遗珠的才华可以被萧歆玥发现，酌情拔升吸收。

    主要解决问题的，还是要靠眼下这一批人杰才俊。

    一头发花白的男子捧着文书，眉头紧锁，不住朝着萧歆玥报告道：“可若是加征税款，又恐百姓不满……”

    他叫姚俊霖，是户部尚书，负责国家的户籍管理、财政收支和赋税征收，近年来国家一直在打仗，回收领土，他很清楚这其中耗资多少。这几年他都忙疯了，他其实才四十岁出头，头发都已经花白了。

    在场的人都是萧歆玥的心腹，自然也懂萧歆玥的目的。

    但是现实却又颇为严峻。

    战争是烧钱机器，北伐的战争不知道要打多久。

    他们这些决策者是需要往后估算三年四年，乃至更久，才能勉强保证不掉链子。

    现在萧歆玥缺钱了。

    自古往今，国家收钱的方式也就那么几个。

    加税、造更大面额的钱、酷吏、垄断行业、卖官……

    归根结底，其实都是压榨罢了，而压榨便会让压榨者痛苦不满，产生社会矛盾。

    国家的政策需要在百姓不满和政府财政需要之间达成平衡。

    统治者的智慧在于如何想方设法薅羊毛，却不薅疼羊。

    自古往今，统治者一直在创新，而百姓也同样也在进步。

    收到百姓的钱，还不会惹他们不满，不经意间将矛盾转移走，这是历来君主都需要研究的一门课程。

    现在也不例外。

    每一个政策都需要斟酌行事，中央的一句话，落到了地方可能就会被延展放大无限倍，酷吏也可能会随之产生。

    萧歆玥并不是个挥霍无度，铺张浪费的君王，但是现实条件，也就是王朝缺钱了。

    大部分百姓是不会考虑国家大势的，他们只知道日子过得苦了，朝廷却还要压榨他们。

    明明三关都已经夺回，为何还要再打？为何还要继续加税？

    这样，新朝是不是跟旧朝也没什么分别？

    积累的矛盾都是隐患，也关乎这些官员和萧歆玥所看重的名声。

    一蓄着胡须，年轻些的官员开口道：“陛下，东乾历经三朝战乱压迫和血衣军劫掠，百姓就连生活都很成问题，富户大户也大多陷于兵祸劫掠，即便是加征税款，也征不到什么，只能凭白逼死百姓，失去民心，得不偿失，还望陛下再多慎重些。”

    原本还有剥削世家大族这么一条路的。

    但是很遗憾，这条路让血衣军走完了。

    乾元东边一片荒凉，都快被薅秃了。

    “只有慎江以西，我们原本经营的西乾或有操作空间，得益于陛下圣明，百姓家家生活富足，手有余粮，对我朝支持信任度也高，或可从他们身上征调钱粮来，供给战争。”

    如先前云征在朝堂上说的那样。

    遇到了问题需要解决，而不是退避。

    在场的人们集思广益，扬长避短，总能找到一些解决问题的方向。

    一边的冯孝忠闻言也是点了点头：“陛下，张大人所说在理，东部无钱可征，反倒要投入不少。不过，再大的信任也是会消磨流失的，需要用好方式方法，莫要让忠诚于我朝的国民产生不公平的埋怨情绪。”

    有人提议道：“马上要春种了，我们提高良种价格如何？”

    “可以，不过涨也涨不了太多，怕是杯水车薪。”

    大臣们议论纷纷。

    夜晚灯火摇曳，时光缓缓流逝。

    萧歆玥集思广益，静静地听着。

    忽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朝着群臣说道：“诸位，依我朝之信誉，可否在乾元西部发行国债？”

    “国债？”

    几个大臣愣了一下。

    过了会儿，有人开口道：“千年前，夏末戾宗时，战争频发，国库告罄，曾向百姓借款，却无功而返，致使债台高筑，后再无王朝借债之说。”

    这东西不难想，先前也是有先例的。

    但是处于王朝末年，生存都很成问题了，钱财进了国库就出不去了，那位君王债台高筑，显然是没还上，后来的千年王朝变动，也没君主再想这个法。

    国家征你的税就行了，还什么还？

    大臣们闻言沉默了一下。

    却是有几人眼睛一亮，云征也不住朝着萧歆玥问道：“陛下，可否展开多说说？”

    “战争时期，我朝可以向百姓发放大宝债券，以国家信用做背书，征调百姓筹款，过三五年可还一定的利息，年限越久，利息越高。”

    “我可用玉玺盖印，昭告天下。”

    “财产流通，百姓取钱时间不一，战争结束后我朝高速发展，背后还有国库存留，只要不发生挤兑之事，不怕还不上。”

    发债，日后还息。

    既让筹措了钱财，又没有引发百姓矛盾。

    不强制百姓买债，都是心甘情愿掏钱。

    反正钱财和余粮留在手里也只是吃灰，为何不拿出来钱生钱？

    随着国家发展，通货膨胀，即便是有利息，其实几年后还的债款还真不一定比现在借的钱价值高。

    这国债其实卖的是萧歆玥和乾元的信誉。

    “若是不行，再加上明辰的担保。”

    “如何？”

    明辰倒是不知道，自己在这不知名的夜晚被自家陛下稀里糊涂被自家陛下绑上了贼船。

    财、权……这是为王绕不开的话题。

    说起来，关于财政关于货币，其实明辰跟萧歆玥闲聊过。

    萧歆玥现在之所以能想到发债，也是想起了先前明辰在床第之间与她的闲话。

    在她看来，明辰的思想太活泛了，天马行空，充满创造力。

    有些事情她还没有概念，无法想象。

    明辰还想在战后让户部建立一个机构，负责给百姓们存钱借钱，存钱有存钱的利息，贷款有贷款的利息。

    国家可以通过调整利率来控制百姓的借贷平衡，获取财政支持。

    对于百姓而言，钱就是钱，是个人财富的象征。

    但对于国家而言，钱却是代表着生产力的政治符号，国家可以通过钱来控制百姓生产。大量钱财留在百姓手里就造成了生产力冗余。而此举可以最大化的利用起社会的冗余价值，大量的本金流进中央，国家可以用海量的财富去完成许多建设。

    明辰还给她讲了许多超出时代的经济概念。

    君主的思维应该要比寻常人高出好几个维度，去思考这些更深层次的内容。

    不过，明辰也有明辰的局限。

    他的想法好像超出时代所能承受，其中有许多可能并不适合现在的乾元，实施起来有许多无法克服的弊病。

    所以萧歆玥也不可能生搬硬套，将之完全吸收。

    萧歆玥不知道明辰说的行还是不行，但是她却是思维随之变换，从中学到了许多。

    她会结合明辰所说，依据王朝现在所能，走出一条属于她的道路来。

    “额……”

    提及明辰，几人一怔。

    特立独行的创新方式，似乎总能找到这人的影子。

    这一策，不会也是那位国公爷对陛下提的建议吧？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

    支持！

    “不可~”

    不过，一老者却是站出来，沉声说道：“陛下，凭陛下和乾元之威望盛名足够在西乾元引万民响应了，发行国债可，但是莫要再加明大人做担保了。”

    虽然真实的明辰是个狡猾的骗子，信用值连共享单车都扫不了。

    但是明辰在乾元境内的名声是很大的，直逼作为皇帝的萧歆玥。

    有他做背书，百姓也很容易买账。

    萧歆玥担心不成，所以才加了这么一句。

    她本身对于明辰就没什么隔阂，也没想太多。

    但是落在了百官的耳中，那可就不一样了。

    什么叫明大人和陛下一起做担保发国债？

    他们怎们能在这样的名义上被放在一起？

    层级都混乱了！

    明大人再怎么尊贵，也不能与皇权相平。

    其他的几个亲信回过神来，也不住朝着萧歆玥行礼道：“陛下，刘大人所说在理啊！”

    他们跟明辰并无嫌隙，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其实也是对于明辰的一种保护。

    天下就只能有一个皇帝。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明辰贡献太多了，他的声名已经渐渐失控了。

    再前进下去，怕是要遭难了。

    就算是明辰和萧歆玥本人都不在意，但是至少不能表现给旁人看出来。

    几个臣子连连称是。

    不过，云征、萧翎、冯孝忠这般老早就追随萧歆玥的开国功臣却是没说什么。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陛下和安国公都成一家的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皇帝和皇后，一同担保借债，其实也没什么。

    “额……”

    萧歆玥一愣，旋即也明白过来了几个臣子的意思。

    那就这么办吧。

    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随意挥了挥手：“行！”

    “此事具体细节，利息、施行方式、防假冒手段、惩罚措施……还望诸位多多费心，此事非同小可，不曾施行过，所以存在诸多漏洞，仔细斟酌。”

    “姚大人事务繁忙，云大人，张大人，此事由你们主导，多多沟通，尽早给朕提出一个章程来，快点落实下去。”

    明辰给了萧歆玥一个笼统的方法。

    而萧歆玥则是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再朝着下属提出这个想法，指明一个方向即可，

    剩下的事情，手下这些人自可一步一步去完善落实。

    “是！”xn

    几人恭敬应了下来。

    在场的都是人杰，萧歆玥把解题的方向都定好了，剩下的事情再完成不了，他们也不用干了。

    夜深了，众臣离去。

    一切回归平静，再也没人看她了。

    萧歆玥也不住轻轻出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她感觉眼皮干涩，四肢灌了铅一般沉重，她有些累了。

    当一个荒淫无度，只知享乐的君王自然是快乐的。

    但是，当一个承载着天下之重，面临强悍对手，兢兢业业治国，有着大理想大志愿的君王……确实很辛苦的。

    明辰不在的时候，她很少早睡。

    摇曳的烛火被吹灭，她就简单地躺进了不远处养心殿的床榻上。

    黑暗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萧歆玥虽然疲累，但有些睡不着，明亮的双眸在黑夜中亮起，静静的看着头顶。

    现在的时光不再是乾皇的了，她把这睡前一点点的光阴很奢侈的交给了萧歆玥这个人。

    她可以放肆爱恋情绪滋长，放肆去思念想象。

    远方战场上，那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可有在想她？

    这个时候娇妻在侧，那浪荡子怕是忙着奋战没工夫想她吧？

    “哼~”

    念及至此，威严的乾皇陛下撇了撇嘴，不住轻哼了声。

    但是过了会儿，又传来一声轻语：“算是你又立下了个大功吧！”

    今天算是又被他帮了一回。

    苟东西脑子里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啊？

    就该把那个家伙押来，捆在椅子上，让他天天好好工作，给她想治国救国之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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