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铺就的小巷深处，蒸腾着茶香与汗味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朱漆描金的轿辇碾过积水，惊得蹲在墙根啃馒头的脚夫们慌忙起身。轿帘掀起时，露出半张敷着珍珠粉的贵妇面孔，竟是户部侍郎陈大人的正妻。

    “第五家了！”卖炊饼的老王竖起油乎乎的手指。

    “昨儿个是盐运使家的公子，前儿个连九门提督府的老太太都来了！”他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都说那蓖发师父的篦子往头皮上一刮，能叫人看见死去的亲娘。”

    众人是越说越玄。

    不过他们到是挺开心，这巷子本来不过是寻常百姓买菜卖菜的一处市集，虽是热闹，但多是穷苦人来的地方，现在来了这么一位蓖发师，整条街的生意也一下红火了起来。

    有些聪明的人便是不再兜售菜品，而是做起了茶水、点心的生意，那些大门大户的小姐、公子自然不会吃，可这些人出行哪一个不是前前后后，丫鬟、仆人跟着伺候着。

    这些人总是要吃要喝的吧，要歇脚的吧，这样生意不就来了么。

    铜壶滴漏，时辰走到午后申时的光景。

    巷口的槐树影子被拉得斜长，浓墨重彩地泼在青石板上。

    这几日，肖染那方小小的蓖发摊位，俨然成了整条街最喧腾的漩涡中心。那些围观的眼神，从起初的戏谑好奇，早已发酵成了近乎敬畏的灼热。原本混杂着烂菜叶与鱼腥味的空气里，如今竟隐隐浮动起昂贵的熏香和点心甜腻的气味。

    几张簇新的方桌条凳，不知被谁殷勤地摆在了肖染摊位的对面和侧旁。

    卖茶水的老王头笑得见牙不见眼，他那只油腻乌黑的铜壶几乎没停过火，滚水冲开粗茶末子，腾起一团团廉价的白气。

    旁边临时支起的小点心摊上，芝麻焦饼、糯米团子在油锅里滋滋作响，散发出勾人的焦香。

    肖染垂着眼，仿佛周遭的喧嚣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他手中那块青石条在水盆里蘸了水，慢悠悠地打着旋。

    “噌…噌…噌…”

    磨刀石刮过薄如柳叶的【剃头刀】上，声音单调、沉着，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竟硬生生在鼎沸的人声中辟开一小片静谧的天地。

    在喧嚣中寻宁静，在众生中见本相。

    肖染很喜欢这种节奏慢下来的感觉，手中的【剃头刀】虽然只是一件的E级诅咒物，可在肖染的轻磨下刀刃上似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变化。

    短短不过一月的时间，剃头匠的手艺他已经是出神入化，超凡入道，距离通玄不过是临门一脚。

    肖染能进步如此神速，不仅仅是自身的悟性足够高，更是他本身就已经到达了通玄的高度。

    无论是刀法、还是缝尸人的手艺，肖染都已经稳稳当当的站在那个高度上。

    触类旁通，重新学习剃头匠的本事，不过是重新走一遍罢了，路是越走越顺，道是越走越明。

    只是……

    终究是道不同，不相谋。

    刀法通玄，却是杀人的技法。

    缝尸传线，是菩萨心肠的手艺。

    这剃头匠的手艺，若是想要通玄，肖染总觉得还差了那么一步。

    这几日时间他已是蹉跎在这一步上许久，始终没有一个头绪，或者说，是差了一个契机。

    但他也不着急，时间还有，自己的名头越来越响，金蟾子他们恐怕也该或多或少的听到过自己的名声。

    只是他们为什么现在还没来找自己呢？？

    一日时间匆匆，天色也渐渐黯然下来，肖染给最后一位老妇人蓖发之后，就谢绝了，一些请自己去府上蓖发的邀请，准备收拾收拾东西的回家去。

    众人一瞧肖染要收摊了，也都纷纷散去，毕竟天色确实不早了。

    把摊位上的东西收拾干净，那一缕缕被他切断的发丝，整整齐齐的搭在扁担上，这一天功夫就积累下厚厚一摞。

    这些头发混合在一起，散发着一股腐朽的霉味，有灰有白有卷有短，肖染并未将这些头发丢掉，而是用红布包裹起来放进竹筐里去。

    这些头发里裹挟着人身上的霉运，以后可以编成绳线，可以作为上好的压胜咒物来使用。

    熄灭了炉火，提上扁担便是要往家走。

    “小李，回去了！”

    “唉。”

    “来来来，还剩下不少糯饼，拿回去吃。”

    “这还有些点心，我专门为你留的，明早上你可要早些来啊。”

    小巷里众人看着离去的肖染，主动上前，将一些点心、饼子送给肖染，脸上挂满了笑意，叮嘱肖染明日早些来。

    肖染蓖发的价格并不便宜，但这些百姓并未眼红，甚至还巴不得肖染的生意越来越火才好。

    他一个人算是带动了整条街的生意，让不少人这段时间尝到了日进斗金的甜头。

    也就是在这个时代了，哪怕是身处于鬼都之中，这些人也算是良心未泯。

    这若是换做现实里，恐怕肖染今天出名，明儿一早，这条街上都要怕是不知道要冒出多少同行。

    指不定连肖染摆摊的位置都要给人圈起来。

    走出巷子后，肖染沿着大街往家走，街道上行人渐稀，肖染心里粗略一算，发现自己这一个月的时间，竟是赚了不少冥钱。

    足足快要二百多个冥钱了。

    这笔钱说不上多，但也不算少了。

    “如果这个鬼都长安落地，普通人涌入进来，只要大家适应了这里的规则，或者能够让公司帮忙，或许有一大部分普通的入门者或许可以在这里谋个生计。”

    肖染心里算计着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普通百姓肯定是不行，等大部分人拥有了职业，成为入门者，或者是D级以上入门者，这种可行性还是挺高的。

    毕竟黄潮制作的长安城，里里外外虽然透着一股诡异，但并不是环境恶劣的绝杀之地。

    真正的危险，并不是针对民众，而是针对自己。

    就在肖染心中想的入神时，忽然他停下脚步，神色狐疑的看向四周。

    只见街道突然安静了下来，青色的砖石小路上唯有一两盏灯火闪动。

    肖染每日都会从此路过，所以非常熟悉，不长不短，大概也就是一两分钟的脚程，过了这条街后不远就是盐店。

    可自己走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走出去，肖染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灯瞎火，饶是他的目力也看看不清楚。

    “鬼打墙？”

    正在肖染疑惑之际，面前不远的房门被打开。

    一盏灯火在昏暗的街道上撕开一个口子，一个老人笑盈盈的走出门来，朝着肖染招了招手：“蓖发的你来。”

    顿时一阵强烈的异样感袭来。

    这种异样感让肖染非常熟悉，是怪谈被触发时的感觉。

    “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遇到怪谈呢？？”这条街自己这个月每天都从这里走，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情况，怎么偏偏就是在今天遇到了呢？

    带着疑惑肖染迈步往前走，来到老人面前，这老人年龄和之前遇到的诡食君差不多。

    但穿戴却是比诡食君讲究多了，头上戴着一顶幞（fú）头，身上穿着明绿色的袍子，脸上没有胡子，但仪态端庄，看着就有一股富贵的面相。

    一点幽蓝的荧光悄然在眼眸流转，回溯之瞳无声开启，试图穿透眼前的老者与这屋舍的过往。

    然而，视野所及，一片混沌的虚无。

    老人的身影在时光的河流中如同水底的幻影，抓不住一丝痕迹。那洞开的门扉之后，更是一片粘稠的空白，仿佛此地刚刚被某种力量从虚无中“剪贴”出来，尚未沾染时间的尘埃。

    肖染的目光越过老人的肩头，投向屋内。景象简单到近乎诡异。

    正中孤零零一把高背太师椅，木质暗沉，看不出年代；椅子对面，立着一面高逾六尺、宽逾三尺的巨大铜镜。镜面打磨得异常光洁，清晰地映照出门口肖染的身影和老者佝偻的侧影，

    这时候肖染面前浮现出一条怪谈规则。

    “你触发怪谈【异发君】，异发君听说了你的手艺，特意来请为他进行蓖发、修面，期间你无法使用任何诅咒物，完成后异发君会为你的手艺做出评价。”

    “完成本次怪谈，可获得特殊奖励。”

    “怪谈失败，你会遭受特殊惩罚！”

    看着浮现在面前的怪谈，肖染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了一下：“这不就是之前吴缦遇到的那条怪谈诡食君么？？”

    同样的邀请方式，同样的规则限制，同样的未知奖惩！这绝非巧合

    看来这个怪谈，应该是和职业有关，似乎是职业能力做的越好，越容易触发这条怪谈。

    “有意思，没想到我还能遇到这个怪谈。”

    从吴缦的反馈来看，这个怪谈虽然很邪门，但并不是无解，反而更像是某种对自己职业的考核。

    只不过，能不能达到该有的评价，却不是完全看自己的手艺，更多的是看到对方的心情。

    想到这，肖染大胆的走进房中，看着面前老人笑着放下肩膀上的扁担：“老爷子，您是蓖发还是修面？”

    老人躺在自己的椅子上，目光看着面前的铜镜道：“蓖发、修面都不能少。”

    “好嘞。”肖染点了点头，走到老人身后把幞头解开，从老人头上摘下来。

    只是等肖染摘下了幞头一瞧，眼睛顿时瞪圆了起来。

    “嘶……秃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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