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前尘往事 各有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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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深邃的地下暗河,水流与岩壁相碰发出沉闷声响。
明黄色的晶球为湍急的水流融入一丝柔和光线,化作一条显眼轨迹,照着蓝白二色随波浮沉。
二人紧贴在一起。
且水流愈急,抱得愈紧。
起初,他们的眼睛一直是睁开看着彼此,到后来,石青璇放松下来,闭上了双目。
她的脑海中闪过巴蜀近两月的经历。
从青竹小筑的一葫芦酒开始,到范府的刺杀与敷衍的画。从川帮的真魔,到峨眉山上的剑侠,又有道门论道、巴盟古寨,大石故居
想着想着,心中生出一股别样滋味,环抱着周奕的双手不自觉地多用了几分力道。
没过多久,耳边传来“隆隆”水声。
感觉到一阵下坠感。
过了一段之后,周围的闭塞感消失,来到一处极为宽大的地方,水流还在卷动,方向却像是反转过来。
外界的强光射入水下,导致舍利的光芒看上去弱了不少。
突然被阳光刺激。
长期处于昏暗地下的人,哪怕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
在靠近水面时,旋力慢慢变小。
朝水中一蹬,摆脱漩涡,人浮了上去,头钻出水面,这时鼻子已能呼吸。
不管是周奕还是石青璇,都不由自主地长吸了一口气。
石青璇睁开眼睛,与近在眼前的周奕目光相对。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从水下到水上,完全是两种感受。
尤其是鼻尖的偶尔碰触,呼吸温热地交融在一起。
周奕见她眨了眨眼,把长长睫毛上的水珠抖落,还有一只小手在他胸口轻拍,搅起层层涟漪。
这时才唇瓣轻分,往后移开。
只是望着怀中的少女时,忽露一股异色。
见她的面貌与之前有几分相似,却忽然换了一副玉容娇颜,美得不可方物。湿漉漉的秀发打着旋儿贴着面颊,尽得风流妙致,却又偏偏叫人不敢生出绮思遐想。
见周奕这副表情,石青璇伸手朝脸一摸。
拨乱了几缕发丝,随即反应过来。
她的易容之术被湍急水流破坏,露出了绝世姿容。
周奕笑道:“姑娘是青璇吗,我是否拉错人了?”
“不是不是,你别看了。”
石青璇嗔怪瞧他,举手朝水面拍了一下,把水花拍在他身上。
接着,又立刻恢复谨慎之色朝他手中的舍利示意。
“快走,他们会追上来。”
周奕手上还有个大麻烦,要找个铜罐加水银,隔绝旁人感应。
这时一边运送真气朝舍利探查,一边查探周围环境。
“这是锦江主干,不过在下游,邪帝庙距此有十多里。”
石青璇话罢,忽见周奕露出异色。
她看向邪帝舍利,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精神冲击,不过此时没有触碰,对她无甚影响。
水流又开始旋转,且以他们为中心,朝四周推出大浪!
黄晶球中的光芒正在变淡,精神冲击也越来越弱。
周奕正在吸收舍利中的能量!
按照常理而言,没有秘法不仅无法将元气储存成元精,更不可能将其中的元精吸收。
除了向雨田,其余的邪帝都做不到。
想到他身上种种神奇之事,石青璇很快便能接受。
但是,见他阳白、上关、听会穴时不时剧烈跳动,立刻蹙起柳眉。
江湖顶尖高手各对真气有着精微把控,若非与敌激烈交战或者身受重伤,不可能控制不了体内真气,这是极度反常的。
石青璇瞧见,又有数点红芒从周奕眼中划过,给人一种邪异至极的感觉。
那是多种精神一块冲击产生的暴躁精神力,寻常武人触碰不得,更别说不顾这些杂乱精神的干扰去吸收舍利。
稍有不慎,就有精神崩溃、人格分裂等等可怕状况。
想到娘亲生前说过的一些话,她这淡泊的性子也不禁为他担心起来。
难道石之轩的悲剧又要上演吗?
“周奕.”
石青璇轻唤一声,心中有些后悔拿来这舍利。
忽然,瞳孔中冒出红光的周奕扭过头看了她一眼,他的表情有些邪异,甚至散发着阴寒的精神波动,可露出的笑容却甚是温和。
周奕没说话,又收敛笑容。
他沉浸在与邪帝舍利的交互中,丝毫不敢大意。
提取元精的秘法,他自然不懂。
不过,他的玄真之气本就可以轻松探入舍利之中,此时化作一种媒介,再将实质精神注入,让元气充满灵动之性,顺势便将舍利中的元精带出。
而那些驳杂精神,也跟着冲来。
这股冲击力非同小可,连他也有种如履薄冰之感。
通过对元气的精微把控,他很清楚此时的上限在哪。
在全身气血翻腾之时,周奕的精神气各都一震,一股痛感袭来,他果断将联系掐断。
这枚舍利中的元精,已被他吸了个七七八八。
虽不如长安地底那一颗,却也大有好处。
周奕拿住舍利,迸发强横劲力,朝着锦江下游方向猛得一掷。
舍利脱离他的手,闪出一阵光芒,似乎对他的无情抛弃很有怨念。
“我们快走。”
“嗯,我给你指路。”
就和那时逃向峨眉山时一样,石青璇被周奕抱出水中,踏着江面横渡,朝着锦江上游而去。
“你打算去哪?”
“找一处安静的地方便可。”
此时他们位于成都西北,石青璇朝靠东方向一指:“去凤凰山那边。”
成都北边凤凰山东麓太阳溪西岸,那边有一座隐蔽小谷,正是她隐居的幽林小筑
周奕一路奔向多扶平原之西,眼见数座百丈雄伟之峰,蜿蜒数十里。四周峰峦如簇,给主峰一种拔地而起的感觉,形似凤凰展翅。
凤凰山由此得名。
石青璇不断指路,引他走捷径小路,穿过漫山古木,越了一片枫树林,再跳过一峡,眼前景色忽变。
高低瀑布飞泻,疑似无路,竟别有洞天。
群山环绕之中,有一小谷藏在荒野林海之中,常人难以想到,大山深处,会有这般隐居避世的桃源。
在小谷之前,周奕看到了一间小石屋,有碎石道路往前延伸。
“那是岳山结庐终老之地。”
霸刀岳山自惨败于“天刀”宋缺刀下,郁郁不欢,一代刀法大家背负失意、仇恨与耻辱,埋骨林野,得了清净,也有几分萧索。
可这便是武林争斗,拳头就是最硬的道理。
同为用刀大家,岳山的豪雄,被天刀劈个稀碎。
拿出毕生所学,也没资格见识到完整的天问九刀。
周奕将石青璇放下,没朝岳山的石屋去,他们朝小谷深处走,最终入了一栋雅致整齐的木屋。
这地方比邪帝庙附近那栋石屋要大,也不像那边被人翻动过。
石青璇掀开一扇竹帘。
里边有个小隔间,摆放着各种乐器乐谱、机关图册,医术杂学。
这丰富的书藏,便是她的脱俗意趣,隐居避世也能有诸多欢乐。
她把周奕安置好,自己换了一身衣物。
周奕以真气将衣服灼干,准备打坐。
听到外边脚步声走近,竹帘一掀开,便见到一个亭亭玉立,秀逸出尘的窈窕少女,她换上的那身衣裳依旧是蓝色印花。
似是因为回到自家居所,她的表情更显轻盈,还带着几分瞧得见的喜悦。
“你这次练功要多久?”
“估计会有一段时日。”
周奕回了一声,露出思忖之色,石青璇瞧见,便开解道:
“你静心练功便是,这里没人打扰你,成都那边更不用担心,巴盟、川帮独尊堡这三家势力此时心齐,处理巴蜀的事情比以往更简单。”
她又道:“你有什么话要带,我要去成都采买一些日用,可以帮你转达。”
周奕想了想:“不必了。”
先放任一段时日,之后再回去瞧瞧,更能看出巴蜀的态度。
这可以当做自己离开巴蜀之前,对他们最后的考验。
尤其是独尊堡。
佛门一定会回去找解晖,希望这老舔狗信守承诺,不要突然背刺。
成都这边的事,该与虚行之李靖他们沟通一下。
如今控制巴蜀,长江上游只有助力,再无威胁。
可以对萧铣那帮人动手了。
周奕对离开巴蜀之后的行程,简单做了一番规划。
石青璇看他沉思,不再打扰。
竹帘还未放下,又听他道:“现在很危险,你过几日再去成都吧。”
石青璇转身离开,清越的嗓音传了进来:“你的轻功很高,但我的轻功也不算差,而且,我很熟路的。”
周奕听她脚步声渐远,竟直接出谷去了.
就在周奕离开邪帝庙地底暗河不久,锦江下游许多地方冒出人来。
他们顺着漩涡出来,不在同一片江面。
对于绝大多数江湖人而言,对于舍利去向何处,他们完全不知情,只是听着周围大战的动静前去探寻。
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脱离邪帝庙后,径自返回巴蜀各郡。
有的人清醒冷静下来,自觉捡回一条命。
有的人则是有些武道感悟,又明白没什么浑水摸鱼的机会,不愿再打生打死。
听见下游巨大的战斗动静,除了看戏的人,只有极少数疯狂之人还在渴望争夺舍利。
当然,也有一些人,他们始终停留在邪帝庙地底.
锦江下游,一个与周老叹长相相似的矮胖之人从水底钻出,脸上带着狂喜之色。
数十位等候在附近的棺宫真魔支援过来。
他们带来一口厚重的棺材。
棺材里边,还有一个铜罐。
周老方小心翼翼地将黄晶球放入铜罐之中,再将棺材合上,接着与棺宫真魔分开行动,由他们先一步离开巴蜀。
这时,周老方才返回战场。
尤鸟倦等人看到周老方,一个眼神交流,再尝试用秘法感知舍利。
登时明白得手了!
这时也不管一心师太、梵清惠等人,果断撤出锦江。
棺宫高手聚在一起,他们集中退走。
只要回到冠军城,仗着数万大军,也就不怕别人再来抢舍利。
周老叹一退,佛门的人追了一路。
但在一些真魔的拖延下,一心师太等人,最终还是放弃了。
望着周老叹退走的方向,梵清惠道:
“看来,舍利被他们给得到了。”
一心老尼皱着眉头:“邪极宗也是个巨大威胁,舍利落在他们手中,危害程度不见得比石之轩与祝玉妍小。”
“不过.”
她面色一沉:“我倒是更在意那周奕的身份,他怎对邪极宗的隐秘这样了解?”
“难道,他其实是魔门中人?”
说到这里,老尼哼了一声:“估计又是一个石之轩。”
旁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石之轩骗过道信与嘉祥两位圣僧,佛魔双修,如今再来一个道魔双修也不奇怪。
道信大师才来,就听到一心老尼的埋汰声。
他没有生气,长长的白眉下充满笑意:“一心师太可是说道门之中也有和老秃一样认错人,两眼昏花的?”
一心将拂尘上的水甩尽,道:“此事与圣僧无关,只是那石之轩狡猾无比,并且,这周姓小子更加狡猾。”
道信大师慈祥一笑:“我倒是觉得他天性率真,没有那么坏。”
“想来你也调查过,周小子没做过什么恶事。”
一心老尼戒备之心更强:
“知人知面不知心,依贫尼之见,此人城府之深犹在石之轩之上,等他真正得势,便会暴露。比如这邪极宗的秘密,战神殿的秘密,他若与魔门无关,怎能知道这般清楚?”
一直没有开口的师妃暄说道:
“师叔祖,此事或许与太平道传承有关。若是孙恩和本派前辈一样留下密录,他知晓这些秘密就很好解释了。”
天师孙恩,那是破碎虚空级别的人物。
不管是邪帝还是慈航静斋的前辈,都要避他锋芒。
一心老尼在沉思,面色微微发黑。
太平道这帮打出名头的天师,一个个战力恐怖。孙恩如此,这周姓小子也是如此。
且他天赋极佳,未来难以预料。
老尼朝师妃暄瞧了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没有受到这几场大战的影响,空灵如仙的气质无有半分削减,不由暗自点头。
本代传人各方面都令她称赞,剑典道胎修炼的进度亦是前无古人,只怪天下间冒出这么一个棘手的人来。
否则,如她这样的老古董根本不必踏出终南山。
凭本代传人的影响力已绰绰有余。
知道自己想偏了,老尼又扯回正题:“妃暄,你的想法还是太朴素了些。”
“好比那杨广,没做皇帝之前,也会扮作明君,最终导致强大的大隋朝分崩离析,无数百姓备受乱世悲苦。而我们,则有着让天下回归秩序的责任。”
师妃暄记住了这句话。
她脑海中浮现一张略带笑意的脸,此刻很想知道,面对这个问题他会怎么回答。
圣女的表情控制得很好,她认真地去想那个忘不掉的人,可在一心老尼看来。
本代传人,正相当沉浸地接受她的点拨。
于是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
“只有按照正确的道路走,才能开创盛世。绕过一个弯路再掰回来,结局一样,还会让更多人受苦。”
她一抖拂尘,看向众圣僧:
“既知晓未来有空前盛世,我们定要坚持到底。”
嘉祥大师明白她在说什么,宣了一声佛号。
“师太打算怎么做?”
梵清惠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一心,老尼缓缓道出三个字:“和氏璧。”
众人明悟。
一心老尼的目光落在圣女身上:“妃暄,等回到东都,我会教你怎么去做。那里,不再是姓周的说话算数的地方。”
“是,师叔祖。”
她轻应一声,在老尼看来,果真是听话又乖巧。
不由给了梵清惠一个赞赏眼神。
大抵意思是,你这徒儿教得好。
道信大师见她们这个样子,便懒得提了,拉着真言老和尚说起佛门印诀,又与邪帝庙下方的石像去做比对。
佛门众人没有立刻出巴蜀,先是返回独尊堡。
一场大乱局之后,独尊堡再度恢复稳定,这速度,超乎众人预料。
梵清惠等人来到独尊堡时,早早收到消息的解文龙亲自出城迎接,与他同行的,还有宋玉华。
两位很热情,但这份热情仅出自对武林前辈的尊重,与解晖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
解文龙已成堡主,还是解晖钦定。
此事木已成舟,再无第二念想。
“宋阀主与周大都督的交情很是深厚吗?”
宋玉华看向出声的老师太,实话实说:“家父传来书信,纵论逐鹿群雄,品评寰宇英豪,独以大都督冠绝群伦。”
她只道这一句,就让一心师太露出债主找上门的烦心神色。
宋缺能这么夸赞一个人,可见有多么欣赏。
一个宋阀主、一个周大都督,这两人一旦联手,那可真是恐怖。
宋缺轻功差了些,乃是天下第一刀客。
天刀祭出,非死即伤。
周奕年纪小功力薄了些,轻功却是天下第一。
若他们联手,什么霸刀、天君、任少名等等人物,哪有逃命的机会。
一心老尼在心中不断盘算,两家武林圣地也许正面临迄今为止的最大挑战。
入了独尊堡不久,解文龙告知,李阀的人已经走了。
李元吉表面凶威极盛,烈马枪名噪关中。其实是个怕死的样子货,还不如武尊之弟墩欲谷。
在大都督手中吃了亏,面子可以不要,逃命要紧。
解文龙观察一下,李元吉的狼狈表现没能影响佛门高手对李阀的态度。
不过,梵清惠出声告辞了。
临走之前,梵斋主又在内堡见了解晖一面。
这一晚,解晖仰头看着天上的残月。
望着梵斋主的玉容,解晖高大魁梧的身体略微向内蜷缩,不复往日舒展,丢掉了称霸巴蜀的霸气。
“清惠,叫你失望了。”
梵清惠摇头:“此行连累了你,解兄,你的伤怎么样?”
她说话时,拿出来一个小瓶子,里边装着慈航静斋治疗内伤的丹药。
解晖没有拒绝:
“性命无虞,但需要一段时日来养伤。往后,解某也会如清惠一般修身养性。”
他又加了句:
“你放心,一心师太对我说的那些,我既然答应过保密,就不会说出去。”
“但”
梵清惠抬头望他,解晖的虎目锐利了一瞬,与梵清惠对视时,又变得柔和。
“我观这位大都督非是好相与之辈,你们若与他相斗,怕是要拼尽底蕴,一旦输了,不管是慈航静斋还是净念禅院,恐怕都会一蹶不振。”
梵清惠道:“为何解兄会觉得我们会输?”
解晖道:“我倒相信这所谓的天命,只是有些许疑惑。”
“第一便是袁天罡的态度,这位道门高手从不插手江湖纷争,更别说乱世争霸,他却愿为周大都督给出预言,而且,袁道长算相占卜极准。”
“第二便是周奕此人。”
梵清惠静听,解晖继续道:
“据我了解,他爱憎分明,不像是伪善之人,对百姓也够好,更可贵的是,他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态度。”
武林判官呼出一口气,首次在梵清惠面前表露心迹:
“此人有仁主之象,清惠,若非因为你,不消说一心师太,就是终南山帝踏峰底蕴尽出,我也不会靠向李阀。”
“你们何不转换一下态度,支持他试试?”
“若是你们这么做,天下很快就能太平,甚至江湖之乱也会平息。”
梵清惠摇头:“知道真相的人,都不愿试错。”
“解兄,希望我们在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中,再度相见。”
解晖点头:“好。”
梵清惠不再逗留,留给解晖一个足以治愈心灵伤痛的微笑,从他的视线中缓步而走。
心头好离开,解晖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面对慈航静斋的斋主,他尽力克制,不敢有所僭越,以免再无相见的机会。
心中空落时,便填补上梵清惠最后那句话。
“前所未有的盛世.”
在内堡中想了很长一段时间。
之后,解文龙来到内堡,看到一脸哀思的老爹。
他准备汇报一下佛门中人已离开独尊堡的消息。
解晖抢先开口:“周大都督呢?”
解文龙道:“听说已从邪帝庙中出来,但还没有回城。”
他又加了句:“爹,梵斋主有没有问你舍利的来处?”
一提此事,解晖锐利的目光就朝他盯来:“没问,旁人问了,你就说自己从邪帝庙下挖出来的,这件事已过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解文龙微微一惊,没想到自家老爹是这般态度。
“爹,难道.您对梵斋主并非真心?”
“蠢!”
解文龙被骂了一句也不还嘴,幻觉,怎么可能不是真心。
解晖气了一阵,又语重心长道:“大派道统相争,搅在里面便如入了刀枪之林,哪是那么容易脱身的,你也见识过这些顶级高手的手段,别说是你,就是我,稍不留心也要殒命。”
“若周大都督笑到最后,对你而言那是最好。若他败了,我这次也拼尽全力,受了重伤,未来也能靠这份面子保住独尊堡。”
解文龙瞪大眼睛,没想到老爹除了痴迷梵斋主之外,竟还有这份考量。
解晖冷哼一声:“若不得我允许,你以为你有机会出堡与周大都督见面?更不可能在那时偷偷把舍利带回来,我也没想到你胆子这般大!”
解文龙抓了抓头,解释道:
“那日大都督一剑击溃棺宫主人,又当众朝西突厥莲柔公主寻账,西域漠北势力尚且被他威慑至此,我们就在近前,岂能不想安身之法。
我见爹你执迷不悟,只好全听了大都督的话,他与我密谈,叫我拿舍利,我便狠心拿了,总归是救命法子,也比认他做债主要强。
与您说句实话,慈航静斋的人我敢得罪,周大都督我却不愿招惹,他可真是记仇得很。
只朝这次堡内乱战看看,得罪他的人,哪有一个好下场。西突厥的统兵大帅罗渡设脑袋搬家,莲柔公主走慢一点,怕是也要被抓起来当成波斯猫儿来养。”
听到“执迷不悟”这四字,解晖真想把逆子揍上一顿。
不过,他说得有点道理。
“你总算长了点脑子。”
解晖夸了一句,叮嘱道:“接下来,你便一心一意跟着周大都督做事吧,我独尊堡的底蕴比川帮和巴盟厚,你这个堡主,别丢了我独尊堡的脸。”
“是!”
“另外,你再派人秘密盯着解志凌。”
解志凌,也就是最得解晖信任的内堡管家。
“爹,你是说毒是他下的?”
解文龙自问自答:“也是,他最有机会,也最好安排。”
“没那么简单。”
解晖面色一沉:“若我没有猜错,这都是我那拜把兄弟的手笔,早年间我听闻他与邪王石之轩有染,现在看,这里边大有玄机。”
“我没有舍利,此事安隆一定知道,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魔门中人毫无察觉,可见他没把这消息朝外说,安隆与那邪王不是一伙的。”
“你把此事查的清楚一些,等大都督回来,再报知吧。”
“我对魔门争斗不太清楚,也许他瞬间就参透了。”
解文龙点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忽然又听老爹问道:“你觉得,如果大都督成了天子,会有一个空前盛世吗?”
这问题现在根本没有答案。
不过,解文龙看到老爹的表情,便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
定在想与梵清惠有关之事。
便顺势道:“会有的,爹。”
他又在心中腹诽一句:就算有盛世,梵斋主你也得不到。
……
吐谷浑老王者被斩后第五日。
一名妙龄女子正与一潇洒的中年文士穿过成都内河,来到“蜀乐宫”前。
门口挂着一幌子上有“澡”字。
“你什么意思?”
阴后站在澡堂门口,望着面带微笑的石之轩。
“小妍,我请你泡澡,如果你够信任我,我可以负责搓背,配合我的印法,为你缓解疲惫的精神。”
阴后斜眼瞧他,话语伤人胜剑:
“休要与我这些荤话,你已是老态龙钟,早没了当初的魅力,还想把我当成未经世事的小孩来骗?”
石之轩颇有几分欣赏:“可惜啊”
“又有什么可惜?若我回到当初,也看不上你。”
阴后脑筋极快,找到了一个能痛击他的地方:“我瞧,你比人家周天师差远了,他能叫我那眼界奇高的徒儿高看,现如今你女儿也理他不理你。”
“呵呵,石之轩,你这邪王的名头曾经有多响亮,如今就有多狼狈。”
“我现在与你待在一起,正是要看你这副气衰模样,真让人愉悦,比看你死掉还要解恨。”
石之轩并未动怒,虽有僵硬,但还是笑道:“小妍,你越想伤我,便越是放不下我。”
他又带着自信的口吻说道:
“想当年我整合花间补天两宗武学,创出破解天莲宗秘法的破莲八着,与佛学义理相印创造不死印法,摆脱圣门武学桎梏,放眼两派六道,谁是我的对手?”
“我出仕为官,为大隋经略西域,几年之间连横合纵,将强大的草原帝国突厥一分为二,扭转自魏晋以来中原的弱势之局面。等我产生倾覆大隋另造新国的想法,大隋也没能坚持多久。”
“我不觉得,有什么事是我办不成的。”
阴后冷哼一声,却没反驳他的话。
石之轩微微眯着眼睛:“那小子确实有点本事,但谁走在前头尚未可知。”
阴后道:“你对自己的女儿,就一点不担心?”
石之轩笑了笑:“别高看这小子,碧秀心的女儿哪是那么容易亲近的。”
他转过话题:
“先找安胖子,我要问问他,为何敢骗我。”
两人从蜀乐宫来到锦汤馆,再到逍遥沟,后来又连逛五六家澡堂,就是没找到安隆。
石之轩首次发现自己难以掌控之事。
澡堂里面,竟找不到安隆。
那只有一个可能,安隆这家伙,已不在成都。
从第十家澡堂出来,石之轩看向东北方:“巴蜀这颗舍利有些问题,历代邪帝的元精、精神意志,要远比这混乱强大。”
“不过,这舍利竟也是真的。”
阴后甚至懂舍利汲取秘法,自然能察觉到:
“周天师定与你女儿在一起,找安隆不如找他。这事,多半是他为了掌控巴蜀才弄出来的,太平道有东晋天师留下的传承,与向邪帝一个时代,他知道的事比我们还多。”
石之轩没接这话:“你可知鲁妙子在哪?”
“我知道他在哪,还用四处奔走?”
阴后一提起这人,心情颇为复杂:“向邪帝将舍利给了鲁妙子,这家伙将它藏了起来,嘴巴严实,说什么也不愿告诉我。”
石之轩曾入朝为官,知道许多事:“我却有了线索。”
“哦?”
“由邪帝庙一役,可见舍利被埋入地底的可能性极大,这鲁妙子与大隋开国中坚杨素关系莫逆。”
阴后眼神一凝:“杨公宝库。”
石之轩真诚道:“小妍,你我都算是骄傲执着之人,有着同样的目标,在取得舍利之前,希望我们能继续合作。”
他一句废话不多说,将祝玉妍的性子拿得极准。
自打突破天魔大法第十八层,已走到秘法极限。
以她的年岁,靠自己领悟,除了增强功力之外,很难再有巨大提升。
所以,邪帝舍利几乎是他们的最后机会。
祝玉妍看了他一眼,想到可能面对的一系列对手,终究是点了点头
……
吐谷浑老王者被斩后第三十一日。
有关邪帝舍利、长生之秘,独尊堡大战,周天师斩吐谷浑老王者的消息早就传遍巴蜀。
也经巴蜀各条古道,扩散至汉中、关中、中原与江淮之地。
巴蜀三大势力支持江淮的消息,更引得天下震动,群雄紧张。
尤其是江南的萧铣、林士弘、沈法兴等人。
江淮军势大,各大势力已开始暗中勾结,共同抗周!
在海陵的李子通本欲积极响应抗周联盟,没想到人还没有派出去,就被江都城内的大军打到城下。
江都镇寇大将军尤宏达领兵杀入,与秦叔宝、程咬金,罗士信分四路冲破海陵城。
李子通孤立无援,损兵折将超过三万。
只带着千余残部逃走,企图南下吴郡投奔沈法兴,他选的是海上水路。
没想到盐城大军与东溟派做完一笔生意后,恰好路过。
杜伏威与义子王雄诞从盐城大军中杀出,杜伏威跳至李子通船上,与这个当初背刺自己的人单刀血战。
李子通不敌,三十招后被斩去首级。
杜伏威郁气尽消,在海船上哈哈大笑,声音传到数里开外。
尤宏达领追兵杀到海边,看到了盐城郡的大船,瞧见了正大笑的杜伏威。
手下校尉急忙建议:“今日大将军领五万之众,更有海陵大船,何不趁此机会痛击杜伏威,若杀之,折江淮一臂!”
罗士信义不容辞:“吾愿为先锋!”
群情激荡,各都请战。
尤宏达不为所动,从容回应:“笑中有诈。”
初时,军中有异议。但没过多久,只见盐城接应大船连续南下,旌旗蔽日,众皆惊悚。
后传捷报至临江宫。
尤大将军先破海陵,再破江淮军之计。
人道江淮军有大将李靖,有军师虚行之。然江都镇寇将军,威名犹在二者之上,江都之帝盛赞,朝臣道其智勇.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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