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一过，随着天气转暖，刘裕在刘涓子的调养下，身体大有好转。

    不过今日东堂内多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刘义符和刘义真。

    王谧自缢后，刘义符顶替了扬州刺史之位，刘义真则领了一个车骑参军。

    车骑司马谢裕道：“广固城坚固南下，拓跋珪屯兵十五万于洛阳，虎视中原，姚兴联合谯纵，有侵犯荆襄之意，南面妖贼造战舰数百艘，居心叵测，今既已收复徐东三郡，大军不宜孤悬在外，可退回彭城，休养兵力，待秋收之后，再进攻不迟。”

    围攻广固已经三个月，还是没攻陷，这让朝廷上的人担忧起来。

    为了支持这次北伐，建康可谓砸锅卖铁，土断两年的成果挥霍一空。

    若不是刘道规提前在青州屯垦，建康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主簿刘穆之道：“此次北伐，耗费千万军资，数十万民力，若不能一举攻灭南燕，江左百姓必心生怨气，青州士民必大失所望。”

    南燕小而弥坚，慕容氏在北方胡人中声望极高。

    晋军这次退走，消耗了江左和北方士民的期待，下一次进攻就不会这么顺利了。

    但如果不退，姚兴、谯纵、卢循这些恶狗蠢蠢欲动，随时会扑上来。

    站在建康朝廷的角度上看，此次出兵北伐南燕非常勉强。

    晋室经过一系列的内乱，正处于国力虚弱期，府库空虚，田地荒芜，虽在推行土断，但三吴八郡荒废已久，人口流失严重，不是短期内就能恢复的。

    而且四面群狼环伺。

    尚书仆射孟昶道：“道和之言是也，慕容超乃强寇，若不能一鼓荡平，他日必卷土重来，秦蜀联军，可令刘豫州入江陵抵挡。”

    眼下晋室的兵力，除了建康，也就只剩下镇守武昌、历阳的刘毅刘藩兄弟。

    这两年到处招募流民，打造战船，实力不断增长，对外号称三万“精锐”。

    刘裕是何等人？一眼就看出孟昶的心思，笑道：“谯纵姚兴乌合之众，何足道哉，今宜昌、夷陵、江陵重镇皆在我手，其又能如何？广州妖贼，数千里之遥，只需守住长沙、豫章，贼自溃也，令，刘毅率本部南下豫章，防备妖贼北上。”

    孟昶急道：“若贼不走豫章，而走长沙，攻荆襄，又该如何？”

    刘裕道：“你太高看妖贼了，也太小看骠骑将军了，长沙、江陵皆留有精锐，不必多虑。”

    刘毅的势力渗透进西府，比妖贼、秦蜀更危险。

    聚集在他背后的士族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一股新的势力，若占据江陵，就成了当年陶侃对苏峻的格局。

    这时候刘义真忽然道：“不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么？儿愿率一军镇守长沙！”

    “你？”刘裕哈哈大笑。

    刘义真自幼骄纵，也不论场合，“甘龙十二岁为相，慕容垂十二岁勇冠三军，虎父无犬子，儿熟读兵法，惜无用武之地！”

    堂中之人无不侧目。

    孟昶哈哈一笑，“二公子真乃人中龙凤也。”

    谢裕也奉承了一句：“年纪轻轻，便有此大志，他日不可限量也。”

    刘裕笑吟吟的斥道：“黄口竖子，胡言乱语。”

    “儿只想为父亲分忧。”刘义真倒也机敏，哄的刘裕大笑不已。

    “汝年纪太小，再等几年，入你叔父帐下。”

    刘义真左右扫了一眼，见众人眼神都有些异样，拱手道：“儿领命。”

    这时外面传来军吏的急报：“禀将军，谯纵遣桓谦、谯道福出兵五万顺江而下，攻打夷陵，姚兴派派安远将军姚强、镇军将军彭白狼引步骑一万出武关，攻打顺阳……”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谯蜀自立国起，便与晋室为敌，收容了桓氏残部后，声势更大。

    北府和西府精锐都在青州，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堂中众人都望着刘裕。

    刘裕却笑道：“一万步骑出武关？姚兴为刘勃勃所困，无力东向，卢循呢？为何南面没有动静？”

    自古联军很少有成事的。

    谯纵臣服于姚兴，却有自己的算计，姚兴出兵，也不过是虚张声势。

    而这几路人马的威胁，全都没有广州的天师道大。

    刘道规以讨伐妖贼起家，时刻关注着南面。

    军吏道：“妖贼按兵未动。”

    “妖贼不动则已，动则必挟雷霆之势而来，孟兄定要多多叮嘱盘龙，绝不可掉以轻心，江山社稷全靠他了。”刘裕神色如常。

    孟昶却是心中一慌，刘裕指名道姓点出他跟刘毅的关系，说明从未放松过警惕。

    豫章是江州的治所，江州是何无忌的地盘，刘毅、何无忌都是拥晋势力，这种安排，是拿他们当箭使。

    “若妖贼不走豫章呢？”刘义符开口说话了。

    刘裕轻抚他的头顶：“为父说他必走豫章，就一定会走。”

    青州，广固城下。

    “你便是张纲？”刘道规盯着面前之人。

    正如垣苗描绘的一样，长脸，左眼下有道箭疤，身高五尺七寸。

    张纲闭着眼，一言不发。

    有本事的人，多少有点脾气，刘道规能理解，耐着性子道：“可愿降否？”

    还是不说话。

    “退出去，五马分尸。”刘道规懒得废话。

    张纲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将军饶命，在下一门老小皆在城中，若为慕容超知晓，必无幸理。”

    刘道规还以为他骨头有多硬，“此时你不必担心，慕容超还不知你被俘，只需秘密打造攻城器械，破城之后，营救你家眷，我向朝廷保举你为少府。”

    少府乃九卿之一，与大司农一同掌管财货。

    张纲两眼一亮，“谢将军，昔石虎攻曹嶷，望气者以为渑水穿城而过，非战可小，若塞五龙口，断其水源，城必自陷。石虎从之，曹嶷果然请降。后慕容恪围段龛，亦如之，而段龛降。数年后，又震开之。今旧基犹在，可令军士塞之！”

    还是自己人最了解己方的弱点。

    慕容超将十几万人集中在广固城中，水源成了大问题。

    广固城本来就建在绝涧之上，地势高耸，取水不易，这种地势，水井也很难取到水，唯一的水源是从尧王山流出渑水，若阻断此地，城中水源就断了。

    曹嶷当年兴建此城，纯粹是从军事上考虑的，没怎么顾及民生，大多数时候，人口都集中在南面的临朐，两城互为犄角。

    南燕定都于此，迁徙来大量人口，用水本就困难，临朐也被攻破了，成了一座孤城。

    燕军没有粮食还可以自己吃自己，但若是断了水源，撑不过几日。

    刘道规大喜，“足下大才！”

    张纲老脸一红，拱手道：“城中士民皆倚望秦国援军，将军不妨散布消息，言姚兴大败于刘勃勃之手，无力东援，秦军士气必然低落，将军引大军于东城耀武扬威，臣在西城造霹雳车、飞楼，居高临下，日夜猛攻，不出半月，必定破城。”

    刘勃勃在陇凉混的风生水起，陇西之战，斩秦将杨丕、姚石生，击破一万秦军与薛干等三部，俘虏一万余众。

    青石原之战，击败秦将张佛生，俘斩五千七百人。

    秦国在陇东陇北的统治基本被击垮。

    这个时候，自然无力驰援南燕。

    “尽如先生所言！”刘道规越看张纲越是满意。

    有此人相助，广固城撑不了几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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