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超自己把大门打开了，刘道规没有不进去的道理。

    穿越大岘山，大地苍莽，一马平川，呼啸的寒风不那么冷了，带着一股新鲜泥土气息，大地上已经翻出绿茵。

    战国时，齐国据此富甲天下。

    何无忌道：“我军只有两万精锐，不如先拒守大岘山，等后方府兵和义从军赶来，再合攻临朐。”

    慕容超一路后退，主力未损，进入临朐后，反而收缩兵力，还从历城调来了段晖、公孙归的两万步骑。

    很明显，他是想在临朐集中骑兵优势，进行一场决战。

    “我军远来，利于速战，且一路追杀，将士们士气正盛，不宜深沟高垒，当奋勇向前！”刘道规拒绝了何无忌的提议。

    最主要的原因是人马增多，战线又被拖长，旷日持久，粮草供应会成为大问题。

    这一战前后投入的兵力将近六万，民夫三万，如今又正是冬春青黄不接之时，离秋收还有五六个月。

    鏖战了这么久，建康、下邳、彭城的粮草已经消耗了大半。

    再拖下去就要从江陵转运了。

    慕容超想要决战，刘道规求之不得。

    留下刘怀敬的一千人马防守穆陵关后，刘道规率军向西北面挺进，直扑临朐。

    虽是步卒，却有一千六百多辆克制骑兵的弩车。

    驴骡牛马牲畜将近七千头运输后勤物资，为士卒节省了不少体力。

    刘道规将弩车分成左右两翼，每辆车上设置两名弩手，车下八名士卒，每人皆配以弓弩、长矟。

    盔甲、盾牌、箭矢一部分堆放在车中，一部分挂在牲畜身上。

    行进之间，仿佛一座移动的城池。

    每辆车都有锁链挂钩，遇上燕军骑兵，可以瞬间连接起来，组成车阵。

    燕军骑兵即便击毁了其中一辆弩车，也不会影响其他车辆。

    青州一马平川，利于骑兵，也利于车阵行进。

    两条由弩车组成的长龙蜿蜒在青州大地上，行军两日，临朐城出现在北面地平线上。

    但城前铺展开了一条黑线。

    旌旗、战马、刀矟，如山如海。

    “鲜卑人怎如此之多，在琅琊杀了不下万人，进了青州，还有这么多！”刘遵忍不住感慨。

    何无忌道：“胡虏向来全民皆兵，青州民殷国富，慕容超振臂一呼，可立起十万人马。”

    刘道规心中默默数着将旗，大概二十五面左右，燕军规模不低于五万。

    骑兵至少两万，每人双马，浩浩荡荡，漫山遍野。

    还有一支五千人的骑兵，从东面绕至侧后。

    “看来慕容超将他的家底都掏出来了，打赢这一战，燕国必灭！”刘道规跃马阵前。

    “战、战、战！”士卒们杀气冲天，对两倍于己的敌军毫无惧意。

    咚咚咚……

    鼓车上的力士奋力砸动战鼓，令旗挥动。

    弩车分东西两翼，组成一个雁行阵，每辆车以铁索相连，宛若城郭。

    对面的号角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步骑缓缓向前，盔甲铿锵声排山倒海而来，连大地都随着他们的脚步缓缓颤动。

    慕容超将精骑摆在中阵，最前面的四五百骑人马俱披铁甲，手持长槊，与弩车一样，竟然也以铁索相连。

    “连环马！”何无忌认出了这支骑兵。

    “难怪敢敞开大门，引诱我们深入，慕容超有些东西，只可惜遇上的是我们北府军，连环马对连环马，有意思。”

    刘道规反而充满了期待。

    四十多年前，前燕与冉魏逐鹿河北，冉闵以八千步骑迎战十万燕军，十战十胜，第十一战，慕容恪以五千连环马大破冉闵，从而问鼎中原。

    南燕出自后燕，后燕承续前燕。

    慕容超会效仿慕容垂诱敌深入，自然也会效仿慕容恪的连环马。

    虽然只有四五百骑，但出现在战场上后，气势滔天，仿佛一股黑色铁流滚滚而下。

    如果是寻常步卒遇上他们，早就被吓破胆了。

    但今日遇上的是北府军。

    从成立的那一天起，北府军的宿命便是迎战胡骑。

    而今日一战，非但是北府军的宿命，亦是刘道规的宿命之战！

    燕军步骑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左右两翼的步阵速度加快，举着大盾向前，间距一百步，敌军已经飞出漫天箭雨，朝着晋军车阵射来。

    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火箭，想要烧毁弩车。

    但弩车前厢都覆有生牛皮，火箭难以奏效，两轮箭雨下来，除了在阵前射出一片芦苇林，对晋军没造成任何杀伤。

    一百步的距离，军中神射也无法命中。

    燕军的恐吓多于实战。

    而晋军自始至终一箭不发，沉默的可怕。

    “稳住！”

    胡藩、傅弘之、毛修之、朱林等将在阵前安抚士卒。

    参战的北府和西府将士，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卒，对燕军的声势无动于衷，一个个安静的躲在弩车之后。

    反而是燕军见弩车迟迟没有反击，便壮着胆子冲了上来。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三十步……

    直到进入二十步内，“放——”

    千余亲卫怒吼一声，万弩齐发，遮天蔽地。

    燕军射出的是毛毛雨，晋军射出的是倾盆暴雨。

    一时间，天地都为之色变。

    矟杆一般粗细的重箭发出恐怖的呼啸声，直接射翻了两名燕军步甲，并将他们一起钉在地上。

    其他燕军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密集箭雨覆盖全身，二十步的距离，别说盔甲，就算是铁板都很难防御。

    冲上来的燕军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平地上忽然生出一片“箭林”，燕军的尸体堆积成丘。

    刘道规手上别的不多，箭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对付骑兵最有效的兵器就是弩和箭，操作简单，正面战场，集中士卒一轮平射，骑兵冲上来再多都是死。

    北国一直在发展重骑兵，更新盔甲，南国也没闲着，战船和弩，登峰造极，蜀汉诸葛武侯造出的连弩，江左也有。

    所用的箭矢，还是赤山铁坊特制的破甲箭，一枚三棱箭矢价值六十钱，而重弩用的大箭，一支造价六百多钱。

    只这一轮箭雨，至少花掉了刘道规四万缗钱……

    一场战争，其实就是一场烧钱的过程。

    不过这些箭矢还可以回收再用，刘道规心中没那么难受。

    这种时候也不是吝啬钱财的时候。

    弩箭源源不断的射出，燕军成片的倒下。

    都没摸到车阵，便已经伤亡惨重，溃军被督战的骑兵残忍砍翻在地。

    不过慕容超的手段不止于此，东北面的那支五千人的骑兵，从侧面迂回，绕过了左翼车阵，杀向后阵。

    刘道规挥挥手，令旗冲东面挥动，左翼车阵中分出四百多辆，挡在东面。

    吁——

    燕军战马被弩车突出的獠牙惊到，一阵哀鸣。

    不过这支骑兵经验丰富，在距离弩车五十步时，一个折转，继续向南奔去。

    北面战场，燕军步卒飞蛾扑火一般的冲来。

    从这些人绝望的眼神和褴褛的衣衫，不难推测出是刚刚征发而来的民夫。

    慕容超完全是用人命在堆，而只要撕开车阵的一个缺口，他就算赢了。

    然而车阵稳如磐石，任由燕军步卒冲击纹丝不动。

    只要弩箭没有射完，在正面战场上，这种车阵就是无敌的存在！

    就在这时，望楼上的斥候大声喊道：“燕军中军向西移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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