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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什么最重要


六月,清晨。

    天气正好,唯独久不下雨。

    道路两旁的麦田至今没有泛黄,绿得发暗,固执地挺立着,仿佛在无声地等待一场迟到的雨水。

    王信带着十二名亲卫趁着早上天气凉爽的时候赶路。

    河道露出了河床,只剩下不多的水源,有农夫光着脚挑着担子,在河道里深一脚浅一脚。有些地方干枯的裂开,有些地方还是稀泥。

    一口气走了一二个时辰,此处河道边还有几棵树,可以提供阴凉。

    “在这里歇一歇吧。”

    王信吩咐道。

    众人纷纷下马。

    众人没有穿戴盔甲,身着武服,头戴军帽,一看就知道是精锐,不是普通的民兵,加上王信身上的武官服,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石头和几名同伴牵着马去喝水。

    他们有自己的水袋,每回离开驿站的时候,都会灌满烧开后的凉水,将军不允许喝生水,只要有条件的话,大家都习惯喝凉开水。

    不过人能尽量喝凉开水,马匹却不行。

    大家可供应不了。

    河道因为干涸,马儿不容易喝水,河床里干枯的地方还好,越靠近水的地方,泥巴越多,而且极深。

    马蹄很容易陷进去,想要拔出来不简单。

    因此石头和几名同伴牵着马顺着河道往前走,看能不能找到一处方便喝水的地方。

    等石头走了,靠着大树的一名亲卫忍不住打趣:“石头的脑子里果然都是石头。”

    “咋啦?”

    旁边的人笑道。

    王信无所谓,许多亲卫跟了自己许久,只要守规矩,其余的时候并不拘束他们。

    亲卫之间的气氛和睦。

    互相之间经常打闹笑骂,王信已经习惯了。

    这样才是对的。

    都是一帮生猛的后生,精力无处释放,平时的时候还压着,这样过的多累啊,堵不如疏,笑笑闹闹之间,不光活跃了气氛,也增加了同袍情谊。

    那人笑道:“我要是石头,我就去找那位老伯借一借水桶,挑上一桶水来给马喝,等马喝足了,再重新打一桶水还给老伯不就行了。”

    “人家石头不愿意麻烦老伯而已,宁愿自己多累点,你以为像你啊。”

    有人不以为然。

    “你看那老伯,自从发现了我们,悄无声息的就躲着我们,往远处走去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虽然话语里没有错处,但充满了张扬,并无同情老伯之语气。

    王信默默看了一眼。

    一路走来。

    还是领教了小冰河的厉害。

    并不是光陕北那边干旱,而是各地都受到影响,只不过有的地方严重些,有的地方水源丰富,积蓄多,所以灾情就轻微些。

    与后世不同。

    后世修建了无数的水库人工湖等,加上水站之类的机械化农业设施,虽然在早期的时候,劳作还是靠人力,但是已经消除了灌溉等大量的工作。

    如今不同。

    各渠水源不足,为了满足田地的灌溉,很多地方需要百姓一桶桶的挑水去灌溉。

    其中之辛苦无法言语。

    可再辛苦也得忍。

    因为不干就会饿死。

    种地之苦,苦不堪言啊。

    种地的人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不再种地。

    只要有人种地,就会有人苦。

    除非机械化。

    这恐怕是自己一辈子拼了命都办不到的事情,既然自己解决不了,那么这种百姓需要经历的苦,自己说再多道理也无用。

    因为道理并不能减轻百姓种地的痛苦,而这般辛苦也不过是为了吃口饱饭而已。

    “百姓苦啊。”

    王信叹了口气。

    听到将军的叹气,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知道将军最在乎百姓,虽然有些人无法理解,可既然将军的态度在这里,众人也就不敢冒犯。

    石头不愿意找百姓借水桶,大概率也是因为将军。

    将军最不愿意他们随意叨扰百姓。

    所以石头宁愿多走几步路,也不愿意走捷径。

    王信大概也能猜到。

    并不是自己矫枉过正,而是有时候,非必要的情况下,尽量减少和老百姓打交道,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很早的时候,自己经常看不起朱元璋制定的政策。

    后来经历的多了,王信又有些理解,其实朱元璋制定的政策,才是最接地气的,最是老百姓们需要的。

    不打扰老百姓,就是老百姓最需要的。

    能理解的,并且遵守自己的规定,那就是好兵。

    不能理解的,且不能遵守自己的规定,那就是孬兵。

    一个不能理解并同情百姓的人,无论他是官员还是战士,都不会是好的。

    相反。

    一个能理解并同情百姓的人,无论是当官还是成为一名战士,那他一定是不错的。

    用这样的标准去挑人,挑出来的基本不会错。

    至于怎么去评判?

    那就是自己的优势了。

    虽然无法做到准备到每个人,可能满足关键位置上的一些人,倒也足够使用。

    突然。

    一名亲卫骑马赶了回来,众人一看就知道遇到了事情。

    “将军,咱们和人发生了冲突。”

    “怎么回事?”

    王信没有生气,耐心的询问。

    那人连忙解释了一遍。

    说来也巧,原来前面不远处也有一伙军士,那伙军士欺负人,让河道里挑水的百姓给他们干活,挑水来喂马,百姓抱怨了两句,就被他们打了。

    然后石头碰到他们打人,于是喝止他们,那伙人不依不饶,双方才发生了冲突。

    对面那伙人多,担心吃亏,又不敢隐瞒,因此急着赶回来告诉将军。

    “去看看。”

    王信不再犹豫,带着人过去。

    不久。

    已经见到前方打了起来。

    石头他们只有三个人,对面有九个,是他们的三倍,虽然以一敌三,竟然也没有落下风。

    三人成阵,防备被偷袭,也防止自己摔倒。

    此时要是摔倒,那就爬不起来了。

    三个人且打且退,对面一伙八九人奈何不得,因为大家都没有动兵器,反而是人多的一方吃了亏,气的为首的那人破口大骂。

    很快有人醒目,向三人的马动手。

    石头他们也骂了起来。

    “住手!”

    王信大喝一声。

    听到一声大喝,加上对面来了救兵,那伙官兵不敢继续动手,石头等人也不敢乱来,等着将军发话,现场一下恢复了安静。

    王信扫了一眼众人。

    不少人也在偷偷打量王信的身份。

    “你们的头是谁。”

    对面很快出来一人,看清楚王信身上的三品武官服,咽了咽口水,无奈上前行礼。

    “下官陈松,云南节度府帐下游击,请问上官是谁?”

    那人虽然行礼,脸上却并不服气。

    云南天高皇帝远,前明时属于沐王府,到了大周,上有南安郡王,下有云南节度使,整个云南军队与朝廷格格不入。

    土皇帝的风气,沾染了不少。

    王信也能理解此人的想法。

    东南内陆军队多是民兵为主,将官身份低微,实权较少,远不如云南军镇的地位,当然要瞧不起了。

    也就是看在自己参将的身份上才无奈低头。

    “我是王信,京营参将。”

    王信一脸淡然,同样没把眼前的人放在眼里,冷着脸问道:“我听说你欺负百姓,可有此事?”

    那人愣了愣。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只是想不起来。

    又听到对方责问,以为对方是为了发难找由头,也不管事实,否认笑道:“没有的事情,而且此处哪里有百姓。”

    被欺负的百姓,看见官兵们内讧,不敢管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们也顾不上,早就偷溜了。

    此人否认的如此轻易,可见是滚刀肉,并不好对付。

    王信并没有生气百姓开溜。

    百姓小气,怕事,怯弱又是谁把他们变成这样的呢。

    王信盯着那人,平静的说道:“你好好回答我,有点军人的作风,倒还能轻易饶了你,你要是如此无赖做派,可是惹错了人。”

    陈松又愣了愣。

    多大的事。

    本身他们还吃了亏,训斥几句,自己忍了,事情也就过去,听此人的语气,难道还要追着不放?

    在云南嚣张惯了,陈松也有自己的脾气,并不畏惧眼前不认识的参将。

    就算是参将又如何。

    自己是节度使的人,还为王爷办事,一个参将有何惧之?

    “我如犯了错,有军规罚我,我没有犯错,这位将军难道还要污蔑我不成。”陈松随意笑道。

    石头等人听到陈松嘲讽将军,各个一脸怒容。

    陈松身后的人不以为然,虽然没有露出嘲笑,脸上的神色却尽显。

    骄兵悍将。

    “把他带过来。”

    王信骑在马上,挥了挥马鞭,指向陈松。

    “喏!”

    身边的亲卫见将军动了真格,没有人再敢随意,一个个严肃,恶狠狠的看向陈松。

    王信不光人多,而且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石头三个人都能令陈松他们一伙九个人无可奈何,更何况现在。

    陈松见情况不妙,没想到此人如此做派,看样子背景不小,并不是普通的参将,于是不敢再乱来。

    “这位将军,我们都是武人,武人何必为难武人,如果下官有得罪这位将军的地方,下官向您认错,还请看在南安王爷和云南王节帅的份上,饶了下官一遭。”

    陈松搬出了两位大佬。

    往常到了如此地步,大多能化干戈为玉帛,最后还能不打不相识。

    别说参将,哪怕是许多勋贵,大多也会给自己面子,甚至巴结自己。

    王信摇了摇头。

    他当然知道此人的想法。

    不只是官场上花花轿子众人抬,互相抬举对方,其余的圈子也是如此,谁会为了陌生的百姓去得罪人。

    云南的节度使王忠,自己虽然没有接触过此人,却知道此人。

    红楼原文里,此人日后弹劾贾府。

    而南安郡王战败,为了缓解局势,王妃到了贾府,看重贾探春,让贾探春去和亲,嫁给番邦,成为番邦王妃,很可能是两个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这也是惯用的手段。

    如义忠亲王派人上门寻贾政的错处,很可能是敲打贾政,哪怕两人都属于皇帝的人,一样有矛盾和派系。

    南安郡王和云南节度使两人配合默契,说明两人关系不错,也说明云南军镇更为团结,一个郡王,一个节度使,两个人这么好干什么?

    不过关系再好,打不了胜仗有什么用呢。

    最后还得来京城找关系。

    有本事扛过去,不鸟京城,这才叫自身硬气。

    此人的话语里,很可能是两人的心腹,而如此做派,到了京畿都敢欺压百姓,更何况在云南,只怕作威作福惯了,寻常事情已激不起兴趣,把欺负人当做乐趣。

    这样的将领,如此的风气,能带好什么军队?

    打败仗是必然。

    王信抬起头,又摇了摇头。

    “你如果得罪我,我不会和你计较,可你欺负百姓,按照大周律,将官殴打百姓者罪加二等,若致百姓轻微伤,普通斗殴则杖打三十,军官需杖六十。”

    大周承袭大明。

    大明律鼎鼎有名,按照大明的律法规定,处罚还要严重,大周律已经减轻了一倍。

    不过律法是律法。

    大明律到了明中晚期形同虚设,大周虽然才开国百年,弊端却不少,大周律同样沦为虚设。

    那陈松闻言大惊。

    “王将军,打击报复不是这样的吧,我已经向你赔罪了。”

    他可不信此人是为了百姓。

    自己没有得罪他,大概是此人的确背景不凡,自己撞到了此人的手里,属于运气不好,不开眼,此人仗着背景不凡,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为了避免吃眼前亏,那人连忙求饶。

    王信摇了摇头。

    许多事自己管不了,但是自己遇见了,又是军队的事,自己当然是要管的。

    否则自己忍张吉甫,忍朱伟,忍这个忍那个,立功无数,和贾政亲近,和林如海亲近,这些不是白干了?

    可最终自己想要做的事,自己才会去做。

    比如灭倭。

    为了灭倭,些许的不爽也就忍了。

    又比如灭胡。

    面对外部的敌人,身为军人,王信必然全力以赴。

    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既然敢以欺压百姓为乐趣,又被自己碰见了,那自己当然要好好惩罚他一顿,让他没机会再犯。

    至于会不会得罪南安郡王,又或者云南节度使。

    自己倒真不怕。

    自己奈何不了他们,他们也奈何不了自己。

    自己这几年也不是白混的。

    要讲背景的话,自己真不少。

    无论是太上皇那边,又或者皇帝那边,自己黑白通吃。

    如果连一个陈松都不敢惩罚,自己平日里向亲卫们灌输的各种大道理,岂不是假的?

    思想一松懈,还如何百战百胜?

    打胜仗。

    战无不胜。

    枪杆子永远是第一位。

    这点认知,王信很清楚,要分得清楚轻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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