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锈疤与D-7

    新地岛空港的阴影深处，弥漫着垃圾腐烂的恶臭和经年累月的油污气息。

    在迷宫般交错的巨大排污管道旁，一个被称为“锈疤”的变种人社区正艰难求生。

    几周前那场由大修女卡塔琳娜亲自领导的肃清行动的恐怖余威，依旧像冰冷的铁锈般附着在每个人的记忆里。

    老瘸腿——这个因右腿关节严重骨化而只能拖着行走的老人，是社区里公认的协调者。

    此刻，他正看着几个年轻人用捡来的废金属板，笨拙地修补着一段被流弹擦破的通风管道内衬。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股焦糊的肉味，那是链锯剑撕裂血肉、爆弹轰碎躯干、尤其是钷素火焰那毁灭性的高温留下的、深入骨髓的印记。

    那场风暴般的肃清席卷了邻近的几个聚落，目标是“异端”和“重度变异者”。

    “锈疤”社区因为位置更深、预警及时，加上老瘸腿果断下令封死了所有次要通道，才侥幸逃过一劫。

    但恐惧的种子已经深种，帝国安全部队定期的“清理日”已足够可怕，而战斗修女会的降临，则代表着来自帝国最高意志的、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毁灭力量。

    社区变得更加死寂，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一阵恐慌的骚动，对帝国力量的警惕和不信任达到了顶点。

    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帝国的触角再次伸了下来，却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

    几队穿着空港守卫粗糙制服、手持简陋数据板的低级官员，在荷枪实弹的士兵严密护卫下，战战兢兢地出现在“锈疤”社区主要入口附近的管道连接处。

    士兵们枪口低垂，但手指紧扣着扳机护圈，眼神警惕地扫视着管道深处每一个黑暗的角落和垃圾堆后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紧张。

    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官员，脸色苍白，努力挺直腰板，举起一个嗡嗡作响、音质失真的扩音器，对着幽深的管道喊道：“奉代理总督、尊贵的大修女卡塔琳娜大人，及审判官陈曦阁下的命令！通告此区域所有帝国子民！”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在空旷的管道里激起回音。

    “帝国将对此区域变种人聚落实施新管理政策！听清楚了！”他咽了口唾沫，照着数据板念道：“一、每月一次，在指定接收点发放抑制变异恶化的基础药物！凭登记领取！

    二、招募肢体变异在帝国标准轻度变异范畴内的成员！经甄别合格者，可从事空港指定的垃圾集中处理、初级管道维护等工作！换取固定口粮配给！

    三、所有聚落需在规定时限内，迁移至帝国划定的D-7废弃维修舱段区域！接受统一管理！重复一遍，迁移至D-7区！”

    念完，那官员似乎耗尽了勇气，迅速放下扩音器，擦了下额头的冷汗，紧张地望向身旁全副武装的卫兵队长。

    管道深处一片死寂，只有垃圾滴落腐水的滴答声。

    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充满了怀疑、恐惧和深深的敌意。

    过了许久，一个佝偻的身影，拖着一条僵硬的腿，慢慢地从一堆扭曲的金属废料后面挪了出来。

    是老瘸腿。

    他浑浊的眼睛扫过那些士兵冰冷的枪口和官员不安的脸，最终停在那个喊话的小头目身上，沙哑地开口：“药？工作？搬家？”

    他每个词都吐得很慢，带着浓重的怀疑。

    “帝国老爷们……什么时候在乎过我们的死活？上次那些穿黑甲的……才刚烧完人。现在，又想玩什么新花样？把我们聚在一起，方便下次烧得更干净点？”他的话引起了管道深处一阵压抑的骚动和低声的附和。

    那官员的脸更白了，求助似的看向卫兵队长。

    队长是个面色冷硬的老兵，他上前一步，枪口微微抬起，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命令就是命令！这不是商量。药物和工作是审判官阁下的恩典。

    迁移是强制要求，D-7区比这里安全，也便于管理。

    给你们三天时间准备，三天后，我们会再来。届时未迁移者……”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停顿和握紧枪柄的手，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力。

    帝国的人离开了，留下死寂和更深的混乱。

    社区内部炸开了锅。

    “药？肯定是毒药！想慢慢弄死我们！”一个手臂上覆盖着鳞片的女人尖叫道。

    “去D-7？那是陷阱！去了就被关起来等死！”一个年轻人挥舞着多出来的、畸形的手臂。

    “工作？给口粮？真的吗？老瘸腿……我的孩子饿得直哭，他变异不重，就多个小指头……”一个抱着婴儿、面容枯槁的母亲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看向老瘸腿。

    老瘸腿沉默着，浑浊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因恐惧、绝望或饥饿而扭曲的脸。

    他想起了灼热喷流的轰鸣，想起了饿死的孩子，也想起了卫兵队长那毫无感情的最后通牒。

    “帝国……从来没变过，”他最终嘶哑地说，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但现在……他们手里除了火，好像还多了点别的东西……一点点……能活命的饵。

    去D-7，是进笼子。不去……下次来的，恐怕就不只是喊话的了。”

    他看向那个抱着婴儿的母亲和她身边那个只有六指变异的孩子：“至少……为了孩子……试试看？也许……能活。”

    在港务大楼的指挥中心，陈曦正透过巨大的观察窗看着下方起降坪上穿梭的运输船。

    大修女卡塔琳娜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她的动力甲被认真擦拭的纤尘不染，与窗外港口的繁忙嘈杂形成鲜明对比。

    她递上一份数据板。

    “审判官阁下，关于变种人管理试点的初步执行报告。”她的声音依旧刻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勉强：“首批迁移命令已下达至目标聚落‘锈疤’，反应激烈，符合预期。

    有部分成员表示愿意迁移并登记工作，主要是轻度变异者及其家庭。

    药品接收点已设立并开始登记名册，D-7区监控探头和守卫哨位部署完毕。”

    陈曦接过数据板，快速浏览着上面的数字：迁移意向人数、首批登记工作名单、药品发放计划表、守卫巡逻路线图。

    报告下方，卡塔琳娜补充了一句：“初步秩序得以建立，指定区域监控有效，底层劳力缺口得到部分填补，未发生大规模冲突或公开对抗。”

    陈曦放下数据板，目光依旧投向窗外，但焦点似乎已经穿透了钢铁甲板，落到了地下那阴暗潮湿的D-7区。

    他能想象到那里的场景：惶恐不安的变种人在帝国士兵冰冷的注视下挤进废弃的维修舱，如同被驱赶进围栏的牲口；母亲紧紧抱着孩子，警惕地看着守卫；一些仍旧对帝国抱有怀疑的人内心煎熬地权衡着每一步……

    而在更深的阴影里，那些被绝望和痛苦扭曲的灵魂，或许正因帝国的直接介入和对社区控制的收紧，而更容易被混沌的低语所诱惑。

    混乱是预料之中的，阵痛不可避免。

    “维持秩序，控制变异，提供劳力，压制混沌……”陈曦低声重复着他的四个目标：“卡塔琳娜大修女，报告显示前三点有了初步进展，这很好！继续严格执行政策。”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大修女。

    “加强D-7区的守卫巡逻，尤其是夜间。药品发放必须准时，工作报酬一粒粮也不能少。记录每一个登记工作者的表现和稳定性。”他加重了语气：“最重要的是，你的战斗修女和守卫，必须密切观察社区内部。

    任何煽动仇恨、传播异端邪说的迹象，哪怕只是捕风捉影，立即秘密报告给我。我需要知道暗流，而不是等它爆发。”

    “遵命，审判官阁下。”卡塔琳娜颔首，尽管她内心可能更倾向于用火焰清除一切威胁，但她明白陈曦计划的现实意义。

    新地岛空港的灯火在巨大的观察窗外明灭闪烁，照亮了繁忙的港口，也照不亮地下D-7维修舱段里的惶恐与挣扎。

    那里，一个变种人社区正被迫从阴影中的苟活，转向帝国冰冷管理框架下的艰难求生。

    而这场在帝国阴影中进行的残酷试验，其结果不仅关乎“锈疤”社区每一个变异生命的存续，更承载着陈曦解决罗斯托夫次星区巨大人力缺口和潜在动荡的希望。

    在这片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百废待兴的星区，任何能带来一丝稳定和劳动力的方案，都值得他在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谨慎前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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