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不从希望中来，神来自绝望。

    人若能吞噬恐惧，便是新神。

    ——《子不语·新章》

    死潮界的海面，早已变得暗红。

    庄夜歌盘膝而坐，手中铜铃无声晃动，铃舌早已断裂，只剩余韵。

    四周，冤魂潮汐蜿蜒成环，护着那扇“生门”的影子。

    鱼薇薇握着狼牙骨棒，眼神死死盯着前方。

    米兰达与饕餮的战场在不远处，那片天空像被打碎的镜子，光与雾在无声撕咬。

    她问：“我们撑得住吗？”

    庄夜歌笑了笑，嗓音沙哑。

    “能不能撑住，已不重要。我们只要，为他们留一条路。”

    他刚说完，空气忽然冻结。

    整个世界，像被无形的手捏紧。

    随后，警告声骤然响起。

    【警告：饕餮权限波动异常。】

    【权限持有者——不明。】

    鱼薇薇瞳孔骤缩。

    “什么情况？”

    庄夜歌抬头，远处的饕餮庞躯正在抽搐。

    那巨兽仿佛被某种力量暂停，光脉失色，符纹一层层熄灭。

    “权限交接？……”他低声。

    “司命他们，正在内部。”

    米兰达也察觉到了。

    她悬立在半空，披风如菌丝散开。

    她的眼眸开始泛白，虹膜消失，只剩下空洞的灰光。

    那灰光中浮现出代码流：

    灰、白、银。

    像一场反向的雨，从她眼中坠落。

    一个没有感情的声音在她体内响起，

    【原初沉默：检测到权限异常。】

    【执行：回收指令，融合·饕餮。】

    米兰达微微一震。

    她的嘴角扬起一抹极度诡异的笑。

    “原初……你终于舍得出手了吗？”

    她的身体开始崩解。

    肉体在撕裂。

    真菌从她的皮肤底层喷出，白色菌丝顺着血管扩张，

    穿透她的骨骼、眼窝、指缝。

    她的身躯膨胀，披风化为一团血与孢子织成的潮汐。

    每一根菌丝都如蛇，带着吸盘般的口器。

    她的声音变成双重音调——一层是她自己，另一层，是冷漠的原初指令：

    “执行融合。执行吞噬。”

    她的身形猛然拉长，化为庞大的菌丝之海，

    扑向饕餮。

    吸附声在虚空中炸裂。

    “嘶！”

    无数菌丝触肢嵌入饕餮的外层皮肤。

    那吸附点立刻鼓胀、膨胀、发亮。

    饕餮的皮肤下，一条条黑色脉络逆流而上，像血被抽空的动脉。

    “你的力量！”

    米兰达的笑声与原初的机械声重叠，

    “归我所有。”

    饕餮痛苦地咆哮，声音撕裂空间。

    血液喷涌，却不是血——而是流动的光码，

    一串串数字在空中破碎消散。

    死潮界剧烈震动。

    庄夜歌稳住阵脚，掌心的卡牌震颤。

    “饕餮……在被抽干！”

    鱼薇薇咬紧牙关，燃星之力燃起，青色的符文流过她的肩臂。

    “我撑不住太久了——这血液，正在腐蚀领域！”

    庄夜歌的铜铃碎裂，

    他神情凝重的站起身，燃星，死潮冥狱使者。

    黑潮从他身后升起，无数白骨浮现，汇成巨大的幽灵。

    “以魂唤冥，死潮，锁界！”

    他一声怒喝，血从眼角流下，

    整个死潮界被强行固定。

    鱼薇薇急忙看向他，眼泪几乎要落。

    “阿庄！你身体？”

    庄夜歌的轮廓开始透明。

    燃星透支——

    他正在以生命维持结界。

    “别哭。”他笑了笑。

    “生门若断，他们连回来的路都没了。”

    他伸出手，虚空的风从指缝中滑过。

    “司命……你听得到吗？快点……”

    没有回应。

    虚空中再次响起机械音：

    【警告：饕餮第一层权限——遭入侵。】

    【第二层权限——遭入侵。】

    【数据稳定度：崩溃。】

    饕餮痛苦的哀嚎，

    猩红的血条每一格都在急促闪烁中一格接着一格消失。红光熄灭。

    整个世界开始坍塌。

    米兰达的身影越发巨大，菌丝如暴风席卷天地。

    她的脸上满是病态的快感。

    “终于……权能属于我！”

    她的声音与原初的指令交织：

    “权限整合中——融合完成度：87%。”

    “哈哈哈！再一点！”

    庄夜歌踉跄跪下，死潮界的符文一圈圈剥落。

    鱼薇薇拼命注入生命系能量，泪光模糊。

    “撑不住了！”

    “我知道。”庄夜歌的声音低沉，“但我还没死，就守到他们回来。”

    他抬头，

    天空中无数数据光流坠落，化作“警告”浮现在空气中。

    【权限转移中……98%】

    【99%】

    他苦笑：“司命……到这地步，你还不出现？”

    就在这一刻，警告的红光骤然转为金色。

    【——权限转移成功。】

    【新绑定者：塞·莉·安。】

    光幕爆发。

    死潮界的崩裂停住。

    那扇“生门”的轮廓重新燃起。

    庄夜歌抬头，

    在那道耀眼的光里，

    司命与塞莉安缓缓走出。

    司命神色平静，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让你们久等了。”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米兰达，

    光影照在他脸上，仿佛什么都不惧。

    “我们，该走了。”

    “该走？！”

    米兰达的笑声嘶哑而疯狂，她的面容已彻底被菌丝覆盖，

    双眼闪烁着原初沉默的灰色光流。

    她一步踏出，声音撕裂般地咆哮：

    “塞莉安？！她不过是个血族！凭什么——你得到我追求的一切！？”

    塞莉安的瞳孔闪烁着金红交织的光。

    她的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因为饕餮不属于贪婪，而属于‘愿望’。”

    “你以为你在控制它？米兰达？”

    她抬手，指向脚下的虚空。

    “你连自己身处何处都不知道。”

    空气发出低鸣。

    以塞莉安为中心，空间层层剥离，露出底下流动的金色纹脉。

    那是饕餮的神经，也是副本的根。

    塞莉安的声音像低语，又像神的宣告：

    “你击败的，只是它的外壳。真正的饕餮——在这里。”

    她张开双臂。

    光爆。

    她的背后升起光环与影像交叠的虚像。

    新生饕餮之影。

    上半身是人形少女，肤色透出月白的荧光；

    下半身则化为虎身蛇尾，尾端倒齿交缠，

    双翼展开，遍布金与赤的脉络，宛如流动的星图。

    她举起手，金色符纹如潮水般浮出，

    整个空间被重塑成光之穹顶。

    米兰达怒吼，真菌触须疯狂刺出。

    可那些触手在接近塞莉安时，

    被空间的光膜直接粉碎，化为尘。

    “无论是人还是神，”塞莉安轻声，

    “贪婪到想吞噬宇宙的那一刻，都会被宇宙吞噬。”

    她伸手，饕餮虚影的双翼徐徐张开，

    将司命、庄夜歌与鱼薇薇托起。

    “我们走吧。”

    光浪托着他们，缓缓离开这片崩坏的空间。

    司命最后回头，看见米兰达仍在挣扎。

    米兰达跪倒在地，

    她的体表覆盖的菌丝已不再生长，

    而是像枯萎的藤条一般崩裂。

    “那是……我的神性……不……它是属于我的！”

    她扑向那具饕餮残骸，

    那具被她与饕餮的交战摧毁的战斗体。

    灰雾缠绕她的身影，原初的机械语音再次响起：

    【目标权限无法获取。】

    【执行次级协议：收集残骸。】

    她的身体化为流光，

    如同一场被回收的数据风暴，

    掠过饕餮的外壳。

    在消散的最后一刻，她的双眼中闪烁着一丝诡异的光。

    那是原初的印记，

    一个嵌入她灵魂的数据符号，

    悄然启动。

    【采样成功。】

    【将启动“改造计划·新神2.0”。】

    望川镇外，世界彻底崩塌。

    山体翻转，河流倒卷，天空像被揉碎的纸。

    层层的灰雾与血色流光交织，

    形成了一场美丽又悲凉的坍塌。

    工会幸存者漂浮在虚空结界中，

    由庄夜歌的同伴“夜游神”维持。

    “领域快撑不住了！”那黑袍男子咬牙。

    娜塔莎抬头，银发被风卷起，她的目光穿透崩坏的天穹。

    “他们？回来了。”

    远方的灰雾被撕开，

    一道光辉的影子破云而出。

    那是塞莉安。

    她驾驭着“光之饕餮”，

    翼展如同燃烧的星河，

    司命、庄夜歌、鱼薇薇立在她背上，

    被柔光包裹。

    饕餮的金瞳俯视虚空，

    它的咆哮如心跳般沉重，

    让整个世界在呼吸中重生。

    司命立在饕餮的背上，俯瞰虚空。

    下方的副本坍塌如潮，

    一切都被光吞没，化为数据碎屑。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

    “塔不会让我们离开的。”

    他转头，看向塞莉安。

    “但至少，这一局，我们赢了。”

    塞莉安微微一笑。

    “那就继续赢下去吧，司命。”

    饕餮振翅，

    光浪撕裂最后的迷雾，

    他们飞向尚未崩塌的天际。

    神死之后，人依旧做梦。

    而梦，终将造出新的神。

    ——《子不语·终界录·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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