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剑锋不离狼主咽喉，大步走向徐岩。

他挥剑斩断铁链，将奄奄一息的老人背起。

老人看着消瘦，背到身上的时候更轻。

像一张纸，单薄又脆弱，牧野甚至不敢用太大力气，他怕自己稍一用力就把老人的骨头捏碎了。

徐岩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牧野的肩甲，气若游丝：“城墙......周将军......”

牧野眼中寒光骤现，剑锋逼得阿史那摩罗连连后退：“周衍将军的遗骨在何处？”

狼主咬牙不答，牧野冷笑一声，突然挥剑斩落帐中狼旗：“那我便一把火烧了你这王帐，让北狄再换一个新狼主！”

“慢！”阿史那摩罗终于变色，“在后帐的玉棺中。”

牧野挟持狼主冲出王帐，雷震岳已率精锐杀到。

火光中，牧野一眼看见那口玉棺——棺中周衍的尸身竟保存完好，战甲上的“周”字依然清晰。

看来阿史那摩罗早已想好了要用周衍的尸身要挟他。

“带上周将军！”牧野将徐岩交给亲卫，自己持剑断后。

“全军撤退！”

北狄追兵如潮水般涌来，牧野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来。

雷震岳他们已经在地上用火油铺了一层防线，现在火折子一点，立马燃起了大火。

熊熊烈火冲天而起，灼热的火舌舔舐着夜空，将北狄追兵硬生生截断。

冲在最前的几名骑兵来不及勒马，战马惊嘶着人立而起，却被火浪逼退，一时间阵型大乱。

“放箭！别让他们跑了！”北狄军中传来一声怒吼。

果然，后排的弓箭手迅速列阵，箭雨越过火墙，朝着牧野一行人倾泻而下。

“小心！”雷震岳大喝一声，举起盾牌挡在牧野身前，箭矢“叮叮当当”地钉在铁皮上。

牧野眼神一冷，低声道：“火撑不了多久，他们很快会绕过来，我们得立刻撤！”

大军并不恋战，带着周衍的尸身和徐岩迅速撤退。

火墙在身后翻腾，热浪扭曲了空气，将北狄追兵的怒吼与箭矢的尖啸隔绝在外。牧野一扯缰绳，战马前蹄高扬，嘶鸣着调转方向。

“撤！”

二十名黑甲死士并未随大军撤离，反而逆着火光列阵而立。

他们手持一人高的铁盾，腰间挂满火雷——这是死路，但他们眼中无惧。

“将军！”死士首领朝牧野抱拳，铁面下传出闷雷般的声音，“末将等断后，请速过鹰嘴峡！”

牧野没有多言，只将马鞭重重一甩，鞭梢在空中炸出脆响，这是军中最高的谢意。

死士们大笑，转身面向火墙。

雷震岳看到后，骑马掉转回头大喊：“上马，快上马！”

这是他加长了引线的，还有机会逃跑啊！

现在正是用人的时机，到底是谁让你们现在就牺牲的。

牧野大喊：“弓箭手！”

神兵营的弓箭手纷纷出列，他们个个百步穿杨，将北狄骑兵又拦截掉一段。

“哈哈哈，老子他娘的又回来啦！没想到吧，老子断了一只手，照样能取你们首级！”

喊话的老兵当年就是在跟北狄的战火中折了一只手，今天也算是大仇得报了。

当北狄骑兵终于绕过烈焰时，迎接他们的是二十道轰然炸开的火光……

黎明时分，大军撤回安全地带。

雷震岳安排人守夜，防止敌人偷袭。

牧野亲自找了军医来救治徐岩。

营帐内，炭火静静燃着，驱散了塞外深秋的寒意。

徐岩被安置在软榻上，身下垫了厚厚的毛毡，却仍显得整个人像一片枯叶，仿佛随时会碎裂在风里。

邱奉此刻正拧着眉头，用温水浸湿的布巾一点点擦拭徐岩手上的血痂。

老人的腕骨嶙峋，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像是枯枝上蜿蜒的裂痕。

“肋骨断过两根，虽已愈合，但长得歪了......”

邱奉的手按在徐岩胸口，声音愈发低沉：“左手指甲全被拔过，新生的指甲薄如蝉翼。还有这腿......”

他掀开毯子，露出膝盖上狰狞的烙铁伤疤：“关节旧伤叠新伤，阴雨天怕是疼得钻心。”

牧野站在一旁，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忽然，徐岩的喉咙里发出极轻的一声呜咽，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

邱奉立刻示意阿芥端来刚熬好的小米粥——米油熬得浓稠，上面飘着几粒枸杞，热气袅袅升起。

“大人，您得慢慢喝。”他托起徐岩的后颈，将陶匙边缘贴在老人唇畔。

第一口粥水滑入喉咙时，徐岩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他的手指痉挛着抓住毯子，浑浊的眼泪涌出眼眶——整整七个月，北狄人只给他发霉的馕饼和雪水。

胃早已萎缩，此刻竟连最温软的米粥都成了刺激。

邱奉急忙要将小米粥撤回，却见徐岩死死咬住陶匙，像濒死的兽护住最后一口食粮。

“没想到居然他的身体坏成这样！连口吃的都受不住！”

牧野单膝跪到榻前，接过陶碗：“我来。”

他舀了半勺米油，轻轻吹凉，抵在徐岩唇边：“徐叔，我们回家了。”

帐外传来战马嘶鸣，而帐内只有勺沿偶尔碰触牙齿的轻响。

牧野喂得很慢，每三口便停一停，用布巾拭去老人嘴角溢出的粥渍。

直到小半碗粥见底，徐岩终于松开紧攥毯子的手，陷入沉睡。

邱奉长叹一声：“肠胃太弱，明日才能再进补。眼下得先清创。”

他掀开徐岩的衣襟，露出肋间一道道化脓的鞭伤。

牧野沉默地递过烧红的匕首，自己则握住了老人冰凉的手腕。

此仇，他必要报。

当刀尖剜下腐肉时，那只枯手在他掌心猛地一颤，却终究没有挣脱。

几人出了一身汗后，清创终于完成。

此时的徐岩也快被包成了粽子，除了脑袋还露在外面，浑身上下都被包起来了。

邱奉擦擦手：“徐岩现在不宜舟车劳顿，还是休养为好。接下来就好好养着吧。”

牧野轻轻皱眉：“需要什么，尽管着人去买！”

人，他是一定要救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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