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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7章 上林宴


上林苑,博望行宫外。

    自七年前,得先孝景皇帝、窦太后敕封为太子储君,并得赐博望苑为储君私苑以来,这还是刘荣第一次在博望苑,如此大范围的招待朝公重臣。

    也不能怪刘荣不上心。

    而是确实没有合适的机会。

    ——先孝景皇帝尚在时,刘荣太子监国,说是大权在握,实则却是在权力的钢丝绳上跳舞。

    先帝老爷子对刘荣,哪怕真的没有半点防备心,刘荣也不敢真的太过分,光明正大的设宴邀请满朝公卿大臣。

    等到先帝驾崩,刘荣即皇帝位,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汉天子,倒是具备了邀宴群臣,和臣下交流感情的客观条件。

    但即位之初,刘荣也同样要面对东宫窦太后,对自己这个少年天子、未冠天子的审视,甚至是若有似无的恶意。

    说白了,就是当时的刘荣名为天子,实为半个傀儡。

    手中掌握的权柄,甚至可能还不如监国太子时期!

    毕竟刘荣做监国太子时,汉天子的权利,是完完整整掌握在先帝老爷子手中,并亲自将大半委托于刘荣之手。

    而先帝驾崩之后,刘荣未冠而立、主少国疑,汉天子的权柄,自然而然就有相当一部分,留到了东宫太后手中。

    在当时的情况下,无论刘荣有没有穿越者的先见之明,都不难得出结论。

    ——在真正大权在握之前,要尽量低调一点,不能让东宫窦老太后,生出‘皇帝要和我夺权’的感觉。

    天子的权力,刘荣自然是要夺回来的。

    但手段必须温和,必须是通过润物细无声、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让窦老太后不知不觉间,便将手里的权柄移交还给刘荣。

    等老太后反应过来,刘荣已经没那么好拿捏了——这才是对当时的刘荣而言,最明知、最稳妥的选择。

    于是,为了不刺激窦老太后,刘荣又是在想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与外朝公卿重臣,保持了相对合适的距离。

    再后来的事,便是妇孺皆知得了。

    ——自天子刘荣元年至今,几乎是以每年一场的频率,接连不断爆发的汉匈打仗,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让刘荣树立起了难以想象的威望。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今的天子刘荣,已经具备了比先孝景皇帝,都更高的政治威望,以及地位!

    毕竟先帝老爷子在位期间,汉家不曾在面对匈奴人时,沾到过哪怕一点便宜。

    而刘荣在朝,汉家却是不断的刷新着记录,不断地开创汉家对外战争的先例。

    ——朝那之战,是汉家自开国以来,第一次见匈奴人完全、彻底的挡在国门之外。

    这一点,是高皇帝与冒顿单于那场平城战役,都不曾做到过得。

    河套-马邑战役,更是两线作战、两面开花——马邑不失,河套易主!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汉家得以夺取河套,已经让当今天子刘荣,成为了自有汉以来,汉家唯一一位拥有‘开疆拓土之功’的皇帝!

    刘荣的武功,已经超越了父、祖,以及堂兄前、后少帝,叔祖孝惠刘盈,仅次于‘开国’的高皇帝刘邦!

    而最近的这一场高阙战役,更是彻底扭转了汉家,在面对北方游牧民族时的战略劣势,转守为攻,彻底掌握了战略主动权。

    随着这一系列愈发令人激动、兴奋得对外战争胜利,如今的天子刘荣,早就不是窦老太后三言两语间,就能轻易废立的了。

    如今,刘荣可以自信满满的说:哪怕朕也学历史上的汉武大帝,搞出来一个鸡飞狗跳的建元新政,东宫窦老太后,也绝不敢把朕赶去太庙面壁!

    也正是这一场场战争胜利,为刘荣一点点树立起来的威望,让刘荣得以在即皇帝位后的第四年,才终于借着‘奴籍’案,得到邀宴朝公重臣,齐聚于自己的太子私苑:博望苑的机会。

    得到天子邀宴,朝中公卿重臣,本该是欢欣雀跃。

    毕竟天子与外朝的公卿重臣,本身就在某种程度上,处于一定程度的对立面。

    在这种背景下,天子能设宴邀请外朝重臣,既是政治局势相对稳定、君臣相处较为和谐的象征,同时也是缓和天子与外朝的关系、进一步稳定朝野局势的手段。

    更何况这,也是荣耀!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被天子设宴邀请,前往天子在储君时期的太子私苑,以私人身份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的。

    但碍于毫无征兆,却引发轩然大波的‘奴籍’案在先,即便得到如此荣耀,朝公重臣们的面色也都有些不大好看。

    上首主位,自然是天子刘荣当仁不让。

    而在刘荣右手边,最靠近刘荣的位置,丞相魏其侯窦婴却是面色阴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次席的御史大夫建陵侯卫绾,反应倒是没有窦婴那么剧烈,但脸色也绝对算不上好看。

    如果说,窦婴是心情不好,确定某件事不对,想要同天子刘荣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那卫绾便是心情不好不好,不确定此事是好是坏,更不知道该不该就此事,与天子刘荣进行交流、探讨。

    毕竟再怎么说,窦婴、卫绾二人的成份,还是有相当明显的差距的。

    ——丞相魏其侯窦婴,含‘儒’量极高!

    放在太祖高皇帝年间,甚至堪称致死量!

    而在窦婴这样的当世大儒,儒家思想、道德体系最坚实的拥护者看来,奴隶状告主人这种事,他压根儿就不该发生。

    甭管是不是公室告、甭管告的是什么——哪怕是奴隶状告主人造反,官府也不应该关注奴隶主造反了;

    而是应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奴隶‘倒反天罡,状告主人’一事之上。

    像此番,一个奴隶状告奴隶主,直接引发一场遍及全天下范围的舆论风波,甚至是政治格局动荡,是万万要不得的!

    此例一开,从此奴不是奴、主不是主,上下尊卑、人伦纲常颠覆,国将不国!

    反观作为亚相御史大夫的建陵侯卫绾,相较于窦婴旗帜鲜明的‘这是乱国之道!’的态度,则相对迟疑、暧昧了些。

    因为卫绾,本质上并不是儒家的人。

    只是谨小慎微、循规蹈矩的性格,让卫绾本能的对重视、强调秩序的儒家,有天然的好感。

    而对于奴隶上告主人这种违反秩序、破坏秩序的突发事件,卫绾也同样有本能的抗拒。

    但与窦婴这个假儒将相比,卫绾,却是正儿八经实打实的儒将。

    ——窦婴这个儒将,重点在‘儒’,‘将’只是顺带。

    而卫绾这个儒将,却是行伍出身,以‘将’为主,而‘儒’,则说的是卫绾这个武人的性格。

    所以,卫绾对此事的态度,除了本能的,对秩序被破坏感到不满外,也还有武人、政治人物所具备的基本政治敏感度,为卫绾带来的危险感知。

    危险源自何处,卫绾说不上来。

    只是隐约间,有一个身影告诉卫绾:此次的事件,远不是奴隶告主、以下犯上,破坏秩序这么简单。

    甚至关键都不在于奴隶告主!

    而是在于奴隶,状告奴隶主的内容,也就是如今声势浩大,已经传遍天下的所谓‘奴籍案’。

    故而,对于天子刘荣将朝中公卿重臣,都邀请到博望苑参加宴席的举动,卫绾有疑虑,有迟疑不定,却并未像窦婴那般,脸上明写着‘我要找陛下好好说说’!

    与窦婴的激烈反应,以及卫绾的迟疑不定相比,同为三公的大司空韩安国,倒是相对淡定了许多。

    首先,不同于窦婴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娇生惯养,出道就是太子詹事,吴楚乱起便立刻成为大将军、回来就做了太子太傅,并预定了丞相之位的外戚子弟,以及行伍出身,入仕便是朝臣二千石起步的武人卫绾;

    从最底层一点点爬上来,在吴楚之乱爆发后,正儿八经指挥过睢阳保卫战,并在关东郡国有过‘基层履历’的韩安国,即没有窦婴的理想主义,也没有卫绾的天真烂漫。

    韩安国很清楚:政治,往往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清澈、干净,更不会有渭泾分明的非黑即白、非此即彼。

    按照韩安国多年来积攒下的政治经验,政治这个东西,往往就是两方——甚至几方势力,对敌方造成打击、为本方谋其利益的媒介。

    而在这个过程中,各方会争取求同存异,寻找各自的共同目标,达成一致;

    在无法达成一致的地方,则通过妥协、让步等方式,来得到一个大家都不很满意,却也都可以勉强捏着鼻子认下的结果。

    等事情解决了,大家表面上谈笑风生,和颜悦色,暗地里争权夺利,一切照旧。

    好比此次的奴籍案,之所以能迅速扩散开来,并发展到如今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天子刘荣的默许,甚至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而刘荣这么做的目的,也很明显。

    ——通过此次的奴籍案,来使汉家存在的一部分问题,从原先,大家都心照不宣、看破不说破的幕后,搬到大家都无法再装鸵鸟的台面上。

    比如,官员贪腐问题;

    比如,地方郡县官商勾结、豪强愈发脱离掌控;

    再比如,进一步改善奴隶制度,借机在‘倡导用外族奴隶’一事上,再用力推上一把。

    而作为既得利益者,兼刘荣理论上的意志执行者,朝公重臣们对此事的态度,则必然与刘荣的目的有所出入。

    官员贪腐?

    你天子荣自然是不爽,但我们大家伙,可正是那所谓‘贪官污吏’的一份子啊!

    你要搞贪官污吏,不就是说要搞我们?

    就算不搞我们这些大官,也起码是杀鸡儆猴,震慑我们,让我们收敛一些的画风。

    于是,第一个矛盾出现。

    而第二条:官商勾结,导致的地方郡县豪强愈发脱离掌控,威胁国家统治根基,双方的诉求倒是相对一致。

    ——作为刘汉宗庙、社稷的掌控者和拥有者,天子刘荣当然不希望自己的江山社稷,被地方豪强地头蛇祸害。

    而朝公重臣,作为汉家宗庙、社稷的协助管理者,兼特权享有者,可谓是与汉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故而,朝中重臣也同样不希望汉家,被地方豪强尾大不掉的问题,而威胁到统治根基。

    在这一方面,双方诉求一致。

    至于剩下的最后一条:刘荣想要在全天下范围内,倡导奴隶主用外族奴隶,外朝的态度则是不置可否。

    ——毕竟刘荣倡导的方式,不是给汉人奴隶加税,而是给外族奴隶减税。

    等于说是告诉奴隶主:继续用汉人奴隶,你也不会多花钱,但如果愿意改用外族奴隶,你就可以少花钱。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算是让利于民,甚至‘轻徭薄税’了。

    而朝公重臣,除了是这个国家的管理者,也同样是贵族阶级、特权阶级的一份子,奴隶主群体最坚实的中流砥柱。

    故而,刘荣针对汉人奴隶、外族奴隶的针对性引导,对大家是有利无害。

    作为奴隶主,大家可以通过改用外族奴隶,剩下一笔不菲的奴隶税。

    而作为朝臣,大家又可以通过‘引导天下人不奴役汉人’的政策,来获取天下百姓民的爱戴。

    所以在这一点上,大家与天子刘荣,也同样不存在冲突。

    如此说来,双方需要解决的矛盾、冲突,也就是一目了然了。

    ——其一,是此次事件发酵的过程中,天子荣对贪官污吏表现出来的恶意,与外朝对‘贪官污吏’这一斜杠身份的千丝万缕的关联,有严重的立场矛盾。

    其二,是此次事件本身,对社会秩序、上下尊卑所造成的负面影响,让外朝对纵容事件发酵的天子刘荣,有本能的不满情绪。

    其三,则是本次事件过后,刘荣针对贪官污吏的解决方案——无论方案是什么,最终目的都必然是让官员不在贪污腐败。

    这,又与外朝几乎每一位官僚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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