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棒梗。

"你说什么？"棒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离婚？你疯了？"

麻丫没有看他，而是对着李铁栓说："大哥，带我去见妇联主任吧。我要告他家暴，跟他离婚！"

李秀兰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地抱住麻丫："好妹子！早该这么做了！"

李铁栓点点头，仍紧紧抓着棒梗的手腕："好，明天一早就去。今晚你先回娘家住。"他转向棒梗，"至于你，今晚去生产队的仓房睡。要是敢闹事，别怪我们不客气！"

棒梗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万万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麻丫竟然敢提离婚。更可怕的是，如果麻丫真的去告他家暴，那政府肯定会支持她离婚的。

"麻丫...我错了..."棒梗突然换了一副嘴脸，声音里带着哀求，"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动手了...你看在柳絮的份上..."

麻丫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往娘家方向走去。夜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泪水，也吹散了她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棒梗看着麻丫远去的背影，知道一切都完了。他的返城希望破灭，现在连这个农村的家也要失去了。绝望和愤怒再次涌上心头，他猛地挣脱李铁栓的手，冲着麻丫的背影吼道："你以为离婚就能摆脱我？做梦！柳絮是我贾家的种，你休想带走！"

李铁牛上前一步，一拳打在棒梗肚子上，让他弯下腰去痛呼不已。

"再嚷嚷，今晚就送你去见公社主任！"李铁牛威胁道。

棒梗捂着肚子，再也不敢出声。他被李铁栓拖着往生产队仓房走去，回头望着麻丫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

麻丫躺在娘家炕上，身下是老娘新换的粗布床单，带着阳光和皂角的味道。柳絮在她臂弯里睡得正香，小脸还挂着泪痕。隔壁传来爹娘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在寂静的夜里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她的心。

"真要离了，以后咋办？"老娘的声音透过薄薄的土墙传来，"村里那些长舌妇还不得把咱家脊梁骨戳断？"

麻丫闭上眼睛，假装熟睡。她能想象老娘说这话时愁苦的表情——眉头皱成疙瘩，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

"唉..."老爹李队长长叹一声，  一阵翻动的声响，"当初要不是看那瘪犊子是北京知青，想着将来能带麻丫进城，说啥也不能答应这门亲事。"

麻丫的手指悄悄攥紧了被角。两年前那个夏天，老爹听说棒梗看上了自家闺女，晚饭都多喝了一杯烧刀子。那时她躲在厨房门后，想着那个努力帮他背粮食、说话带着京腔的年轻人，心跳得像揣了只小兔子。

"现在说这些有啥用？"老娘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就怕...就怕离了婚，麻丫这辈子就毁了。柳絮还这么小..."

"明天我去找公社王主任问问。"老爹的声音忽然坚定起来，"现在不是旧社会了，妇女受欺负，组织上得管。"

麻丫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渗进枕头里。她知道老爹是生产队长，在村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女儿要离婚，不知要承受多少闲言碎语。

"那棒梗能同意吗？"老娘忧心忡忡，"他要是咬死了不放手..."

"由不得他！"老爹突然提高了声音，又赶紧压低，"他打麻丫不是一次两次了，全村人都知道。铁栓他们都能作证。"

又是一阵响动，接着是老娘长长的叹息："知道又如何，那浑人还少，唾沫星子压死人，我就是心疼麻丫...她才二十啊..."

麻丫轻轻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柳絮柔软的发丝里。孩子的奶香味混合着泪水咸涩的味道，让她想起结婚那天，棒梗喝醉了酒，掀开红盖头时眼中的异样。现在想起，这场婚姻就是个错误。

窗外，月亮悄悄爬上树梢，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麻丫听着爹娘渐渐平稳的呼吸声，知道他们终于睡着了。她轻轻起身，借着月光端详柳絮熟睡的小脸——那眉眼，那鼻梁……

"没有你爹，"她用手指轻轻描摹孩子的轮廓，无声地说，"娘也能够把你养好。"

天蒙蒙亮时，麻丫才迷迷糊糊睡去。梦里她回到了结婚前，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看着棒梗朝她走来。但走近了才发现，那不是棒梗，而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朝她伸出手...

"麻丫，醒醒。"老娘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起来吃早饭了。"

麻丫睁开眼，发现柳絮已经不在身边。灶间传来孩子的咿呀声和嫂子李秀兰的逗弄声。

"柳絮醒了，我让秀兰先带着。"老娘坐在炕沿，粗糙的手抚过她的额头，"你再躺会儿，娘给你熬了小米粥。"

麻丫摇摇头，撑着身子坐起来："我爹呢？"

"一早就去公社了。"老娘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快起来吧，粥该凉了。"

院子里，李秀兰正抱着柳絮喂糊糊。见麻丫出来，她眼睛一亮："妹子，你哥去叫妇联的刘主任了，晌午就能到。"

麻丫点点头，接过柳絮。孩子见到娘，立刻张开小手要抱，嘴角还沾着黄色的玉米糊。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麻丫用围裙角轻轻擦去孩子嘴边的食物，心里泛起一阵酸楚。这么小的孩子，本该有个温暖的家。

早饭吃得安静而压抑。麻丫妈不停地往女儿碗里夹咸菜，却一句话也不说。李秀兰看不过去，开口道："娘，你别愁。现在新社会了，离婚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贾梗打老婆孩子，就该让他吃官司！"

"你懂什么！"麻丫妈突然提高了声音，把柳絮吓得一哆嗦，"离婚的女人，走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

"娘！"麻丫放下碗筷，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不怕别人说闲话。我只怕柳絮也会挨打。"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柳絮不明所以地拍打着小桌，发出咯咯的笑声。

正午时分，李队长带着公社妇联的刘主任和治保主任一前一后进了院子。刘主任是个四十出头的精干女人，齐耳短发，蓝布制服洗得发白，一进门就拉住麻丫的手："闺女，别怕。组织上给你做主。"

治保主任姓张，是个严肃的中年汉子，手里拿着记事本："李队长已经把情况反映了，我们这次来是要取证的。"

麻丫看着父亲站在张主任身后，冲她微微点头，眼中满是鼓励。她突然鼻子一酸——从小到大，老爹总是这样，话不多，但永远站在她身后。

"贾梗现在在哪？"刘主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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