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 远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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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的影子在长街上拖得很长,像某种择人而噬的巨兽,顾怀闷头走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莫莫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小脸。
“辣子?辣子?”他低声嘟囔着,脚步不自觉地就往左拐,“放个屁的辣子!这年头哪儿来的辣椒?花椒还是茱萸?放再多能辣到哪儿去?”
他像是在跟自己赌气,又像是在遵循一个指令--一个来自那个他刚刚被气得七窍生烟的人发出的、关于晚饭的指令,就像过去那些年一样,莫莫从厨房探出头来说今晚吃面,顾怀就老老实实去搬板凳没有一点话语权。
这让他更憋屈了。
按道理说,能在宫门附近开店,怎么也得是个有背景的人才对,然而顾怀刚刚走到这里,就发现这条街比他想象中更窄,也更喧嚣,黄土夯实的路面被踩得坑坑洼洼,两边挤满了卖羊杂碎、胡饼、粗陶器皿的摊子,吆喝声、讨价还价声、牛羊的膻气汗味混在一起,扑面而来,这景象让他愣了愣,心想西夏看来是真的穷得过分了,连这种影响脸面的事情都不管,这人间烟火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菜市场,哪儿有半分宫墙附近该有的肃静模样。
“宫门左边有家牛肉面--你记得让店家多放点辣子。”
莫莫那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还在耳朵里打转。
顾怀磨着后槽牙,愧疚和心里那股邪火还是压不下去,烧得他喉咙发干--妈的,轰人轰得干脆利落,临了还惦记着少爷我吃不吃晚饭?这算哪门子道理?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少爷我缺你这口面?他愤愤地想,脚步却像被什么东西牵着,不由自主地在人堆里挤,眼神扫过那些油腻的招牌。
“一碗面!多加辣子!”他猛地停在那间挂着油腻布幡的简陋面铺前,几乎是砸进去这句话,声音硬邦邦的,震得案板上的面粉都颤了颤,掌勺的老板是个憨厚的老实人,被这煞气腾腾的客人唬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忙不迭地应了声,赶紧往锅里下面。
王五和魏老三缩在角落一张油腻腻的小桌旁,大气不敢出,王五偷偷拿胳膊肘捅了捅魏老三,压低嗓子:“少爷就在这儿吃晚饭?也太埋汰了,你上去劝劝。”
魏老三连忙摇头:“王爷正在气头上,我不敢,还是五哥你去比较好。”
“嘿我说你这浓眉大眼的现在怎么也学会这一套了?”王五横眉立目,“让你去你就去呗,少爷还能吃了你不成?”
魏老三头都快摇成拨浪鼓了--如今王爷离登基几乎就只差一步,以后王爷是啥?真龙天子啊!他魏老三当兵之前就是在乡下种田打猎的,别看这几年跟着顾怀东征西讨见过大世面,和顾怀相处也越发自然随意,可一想到王爷以后是要做皇帝的人...他就感觉有些腿肚子发软。
“嘀咕什么?”顾怀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窃窃私语,“过来吃面!”
得,这下真不用劝,连自己都跑不掉了。
面很快端了上来,粗瓷大碗,汤色浑浊,上面飘着几片薄得透光的牛肉,几根蔫巴巴的青菜,至于“辣子”,是一小勺颜色深红、看着就呛人的粉末,大概是某种本地特产的、磨碎的干椒或辛辣根茎。
顾怀盯着那碗面,又看看那勺红粉,像在审视什么仇敌,他拿起筷子,粗暴地搅了搅,把那勺红粉彻底搅进汤里,然后夹起一大筷子面条,带着一股子狠劲塞进嘴里。
“嘶--!”
一股极其霸道、直冲天灵盖的辛辣瞬间在口腔里炸开--这辣味和辣椒不同,带着点生涩的植物根茎的冲劲儿,蛮横地灼烧着舌头和喉咙,呛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咳咳咳...妈的!”顾怀被呛得连连咳嗽,脸瞬间涨红,狼狈地放下筷子,他抓起桌上的粗陶茶杯猛灌了一口凉水,那股火辣才稍稍压下去一点。
可就在这辛辣的灼烧感退去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却泛了上来。
不是难吃。
汤底是浓郁的牛骨汤熬出来的,带着西北特有的粗犷肉香,面条虽然不精细,但很有嚼劲,那红粉虽然冲,但搅匀之后,反而给这碗略显寡淡的面条注入了一种奇异的、让人上头的活力。
更重要的是...这味道...该死的熟悉!
顾怀愣住了,他低头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面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想起来了。
那是在进苏州城之前,他们还在山林里打转的时候,有一次,他们误入了一个靠近两浙边陲的小村落,那地方穷得叮当响,村民靠山吃山,调味品极其匮乏,他们在一户人家借宿一晚,主人家的小女儿怯生生地端上两碗面,里面就放了这种不知从哪儿传过来的的、被叫做“山火”的辛辣粉末。
那时候,莫莫也是这样,小口小口地吃着,被辣得鼻尖冒汗,小脸通红,却一声不吭,顾怀当时还笑话她吃不了辣就别逞强,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莫莫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用袖子擦了擦鼻尖的汗,没说话,继续低头吃面,然后,默默地把他碗里那片主人家舍不得吃、特意多给的薄牛肉,夹到了他碗里。
“顾怀,你多吃点。”那时候,她总是这么说。
顾怀的筷子悬在半空,粗瓷碗沿的热气熏着他发红的眼眶。喉咙里的灼烧感退去,留下的是更汹涌的东西,堵得他心口发闷。王五和魏老三缩在对面的条凳上,两双眼睛瞪得溜圆,大气不敢出,只听见自家王爷喉咙里压抑的咕噜声,像头受伤的困兽。
“看什么看?”顾怀猛地抬头,声音沙哑,带着没散尽的辣味和更浓的恼火,“吃你们的!”
王五一个激灵,连忙埋头扒拉碗里那几根面,汤水溅到胡子上也顾不得擦。魏老三更怂,差点把脸埋进碗里。
顾怀重新盯着碗里浑浊的汤,几片薄牛肉可怜巴巴地浮着,他夹起一筷子面,这次没再赌气猛塞,而是慢慢地送进嘴里,嚼着,那股熟悉的、带着蛮横生涩的辛辣,混着牛骨汤的粗粝醇厚,在齿间弥漫开来。
记忆里那个微黑的小脸,被辣得鼻尖冒汗,眼睛水汪汪的,却固执地把碗里仅有的肉片夹到他碗里,山林的风穿过破败的茅屋,吹得油灯火苗摇曳,映着她认真的眼神。那时候,他们只有彼此,一碗面就是天大的奢侈,一点辣味就是活着的热气。
现在呢?他是靖王,是即将登基的皇帝,麾下数十万大军所向披靡,却坐在千里之外的异国都城,吃着同样的面条,身边跟着两个大气不敢喘的亲随,觉得比当年缩在漏风的茅屋里还要冷清。
“操!”他低骂一声,不知是骂这操蛋的面,还是骂自己,或者骂这莫名其妙走到今天的局面,筷子被他重重拍在油腻的桌面上,发出“啪”一声脆响。
“少爷...”王五小心翼翼地抬头。
“走!”顾怀猛地站起身,凳子腿在夯实的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丢下几枚铜钱,转身就扎进了长街喧嚣的人流里,王五和魏老三慌忙咽下嘴里的东西,手忙脚乱地跟上。
宫墙投下的巨大阴影吞噬着长街,顾怀闷头往前走,脚步又快又重,像是在跟谁赛跑,又像是想甩掉身后粘稠的目光和心里翻江倒海的憋闷,王五和魏老三缀在后面,不敢靠太近,又不敢离太远,像两条忠心却惶惑的尾巴。
“少爷这是...气还没消?”王五拿胳膊肘捅魏老三,压着嗓子问。
魏老三苦着脸:“五哥,我觉得王爷是更气了...那碗面也没难吃到那个地步啊?”
“你懂个屁!”王五翻个白眼,“少爷想吃大餐,西夏皇宫都得开宴,何必跑到这里来吃面?肯定是有啥咱们不清楚的...反正肯定跟莫莫有关系,你看少爷刚才吃面那样儿,跟嚼仇人似的,可最后不也...唉,说不清。”
顾怀听不见身后的嘀咕,他只觉得胸口那股邪火被刚才那碗面浇得更旺,却又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烧得他五内俱焚,街边摊贩的吆喝声、牛羊的膻气、人群的汗味,都成了恼人的噪音和污浊的背景。
他越走越快,几乎是冲撞着穿过拥挤的人流,只想离那宫墙、离那个让他狼狈不堪的小院远一点,什么大魏靖王,什么覆灭辽国的功勋,此刻都成了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知不觉,喧闹的市声被甩在了身后,脚下的路不再是夯实的黄土,变成了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两侧是高耸的宫墙,朱漆斑驳,透着股年深日久的冷硬,宫苑深处特有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风吹过枯枝的呜咽,和他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巷道里回荡。
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也不在乎,高大的宫墙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把他困在了自己混乱的思绪里,眼前掠过莫莫低垂的眉眼,执笔时笨拙却认真的侧影,还有那句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关你什么事?”;接着又是李明珠在江南烟雨里含泪的眼,崔茗在北境风雪中倔强的背影,王霸在海岛上别扭又执拗的脸...一张张面孔在他脑子里打架,吵得他头昏脑涨。
“矫情!”他忽然对着冰冷的宫墙低吼出声,声音在空寂的巷道里激起微弱的回响,把自己都吓了一跳,王五和魏老三在十几步外猛地停住,面面相觑,王爷这是...魔怔了?
顾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继续骂:“贪心不足,又当又立!既想要这个,又舍不得那个...还他妈有脸闹别扭?我脸皮呢?被狗吃了?”
他想起自己理直气壮地质问莫莫为什么不跟他走时,莫莫那双平静得近乎残酷的眼睛,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看,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求我?
是啊,凭什么?
他当初承诺的“两个人一辈子”,是他亲手打破的,是他先遇见了李明珠,被那份温柔和孤勇打动;是他默许了崔茗的靠近,在北境的风雪里习惯了那份倔强的陪伴;甚至王霸那个男人婆…虽然想起来就头疼,可那份生死与共的情谊,也不是假的。
他给了她们位置,分走了原本只属于莫莫的爱和关注,现在却要求莫莫还像当初一样,毫无保留地跟他走?这跟那些强抢民女的恶霸有什么区别?就因为他“捡”了她?
“捡个屁!”他猛地抬起头,对着空气咬牙切齿,“我当初是救了她!不是买了她!她是人,不是物件!”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头淤积的邪火和委屈,露出底下更坚硬也更让他无地自容的真相。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再漫无目的地冲撞,脚步反而慢了下来,沉重地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宫墙的阴影将他完全吞没,巷道的尽头,隐约可见一片开阔的水域,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幽光。
那是一处小湖,湖水结了薄冰,尚未完全消融,边缘处露出墨色的深水。几丛枯败的芦苇在寒风中瑟缩着,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顾怀走到湖边,沉默地看着那破碎冰面倒映的、同样破碎的月色。王五和魏老三远远地停在他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像两尊凝固的石像,大气不敢出。
“人...是人...”顾怀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不是物件儿...不是小猫小狗...高兴了逗逗,不高兴了扔一边...”
他蹲下身,捡起一块小石子,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发泄地砸出去,只是无意识地在手里搓着。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
“我...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像是在问湖水,又像是在问那个微黑的小脸,“总觉得你就该在原地等着,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来接你,你就该欢天喜地地跟我走...管我身边有谁,管我这几年干了啥...”
他慢慢放下手,眼神里的狂躁和愤怒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空的茫然,他明白了莫莫的沉默,明白了她那句“关你什么事”背后的委屈和失望,不是不爱,不是不想跟他走,而是...他给她的,不再是当初那份纯粹、唯一的承诺了,他打破了那个只有两个人的世界,又凭什么要求她无条件地接受一个拥挤不堪、面目全非的未来?
他不能。
他做不到为了莫莫放弃李明珠她们,就像他做不到为了李明珠她们放弃莫莫一样,这份贪心,这份混蛋,是他顾怀自己种下的苦果,他不能,也不该,把这份苦果强塞给莫莫,还要求她笑着说甜。
选择权,从来就不该在他手里。
他扔掉那枚石子,拍掉身上的尘土,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那股憋在胸口的邪火,被这冰冷的现实彻底浇熄了,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或者说,是一种认命的清醒。
“王五,老三。”他的声音平静了许多,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王爷!”两人赶紧上前。
“回宫,”顾怀看着他们,眼神里没了之前的狂躁,只剩下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去莫莫那里。”
“是!”王五和魏老三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王爷怎么突然又平静下来了,但总比刚才那副要拆了宫墙的模样强。
......
推开那扇半旧的院门,小院里依旧安静,几株移栽的梅树在寒风中沉默着,枝头的花苞似乎比刚才更倔强了一点,那扇窗户依旧透着温暖的烛光。
顾怀走上前,轻轻敲响了门。
叩,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清晰。
里面沉默了片刻,然后,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莫莫站在门内。她似乎已经准备就寝,换下了一身庄重的宫装,只穿着一件素色的中衣,外面松松垮垮地披了件厚实的棉袍,乌黑的长发没有束起,柔顺地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如今白皙清丽的小脸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块半湿的布巾,大概刚才正在擦拭什么。
她看着门外的顾怀,脸上依旧没什么大的表情,只是那双清澈的柳叶眼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他风尘仆仆、带着疲惫和某种奇异平静的脸,她没有问“你怎么又来了”,也没有流露出惊讶或抗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他开口。
“莫莫,”顾怀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带着沙哑,却又异常清晰,“我...想明白了。”
莫莫没说话,只是微微侧了侧身,示意他进来。
顾怀走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寒风,烛火的光芒笼罩着两人,书案上的奏折已经收拢整齐,笔墨也归置好了,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莫莫身上特有的、干净的气息。
站在安静的房间里,顾怀有些不知从何处来的紧张,与之前来时那种自信强大的模样截然不同,大概是他很清楚,这次来,就再也没有静一静的机会了。
要么他一个人走,要么莫莫和他一起走。
“坐吧。”莫莫指了指书案对面的圈椅,自己则走到书案后,没有坐下,只是靠在那里,双手拢在棉袍的袖子里,静静地看着他。
顾怀没有坐,他站在书案前,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烛光下那张熟悉又带着点陌生疏离感的脸。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汇成一句最简单也最沉重的话:
“对不起。”
莫莫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拢在袖子里的手指似乎微微蜷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我...”顾怀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我刚才在外面,像个疯子一样乱吼乱叫...我骂自己贪心,骂自己混蛋,骂自己又当又立...骂得都对。”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直视莫莫那双平静的眼眸:“我当初在山里,跟你说的‘两个人一辈子’,是我先背弃的,是我遇见了李明珠,是我没推开崔茗,是我...默许了王霸那疯婆子也挤进来,是我把咱们俩的‘一辈子’,过成了现在这一团乱麻。”
“我有想过,要不要什么都不去考虑,天下,其他人,都与我无关,就遵守当年的承诺,和你一起一直过下去,就算隐姓埋名也可以,”顾怀的声音低下去,“...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显得特别无耻,我做不到为了你放弃她们,就像...就像我也做不到为了她们放弃你一样,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是个贪心不足的王八蛋。我...我没办法只给你一个‘两个人一辈子’了。”
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烛火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顾怀的话像一块块沉重的石头,砸在寂静的空气里,他等着莫莫的反应,等着她的愤怒、委屈、或者更深的失望。
然而,莫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波澜,也没有意外,仿佛他说的这一切,她早已了然于心,过了许久,她才轻轻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调子,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顾怀心底最深处:
“所以呢?”
顾怀的心猛地一缩,他以为她会哭,会骂,会质问,却没想到是这么平静的一句“所以呢”,这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他心慌,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切:
“所以...莫莫,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觉得你就该理所当然地跟着我走,觉得你就该无条件地接受这一切,这对你不公平,我没这个资格。”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办法为了一个人放弃另一个人,我爱她们...我也爱你,这话听起来很混账,但这是真话,我割舍不了任何一个,这就是我,一个贪心、自私、混蛋透顶的人。”
他抬起头:“选择权在你,莫莫,跟我走,或者留下,如果你选择留下,做你的西夏女帝...我...”他哽了一下,艰难地说,“我认,是我活该,我会离开,不会再打扰你。”
这些话好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肩膀微微垮了下来,他不再看莫莫,而是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尘土的靴尖,像个等待发落的囚徒,书房里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两人拉长的、纠缠的影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顾怀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甚至开始后悔说出这番话,觉得自己简直蠢透了,亲手把刀子递给了莫莫。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的时候,他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他猛地抬起头。
莫莫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书案旁的一个矮柜前,她背对着顾怀,打开了柜门,顾怀看不清她在做什么,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在烛光下微微晃动。
几息之后,莫莫转过身来。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粗布包袱。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洗得发白的粗布包袱。
那包袱顾怀太熟悉了,是他们从山寨逃出来时,莫莫用来装萝卜干和饼子的那个,是他们在江南小县城安顿下来后,莫莫用来装换洗衣物和那几盒廉价胭脂的那个,是他们在汴京那座大宅里,莫莫用来装她为数不多的、属于自己的东西的那个。
它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跟着他们走过千山万水,见证过所有的颠沛流离和相依为命。
莫莫拿着那个包袱,走到顾怀面前,她抬起头,依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小脸,清澈的柳叶眼平静地看着他,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失望,甚至没有刚才那点疏离,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了然,和一种...近乎本能的依赖。
她掂了掂手里的包袱,然后,极其自然地,把它塞进了顾怀的怀里。
接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身走回书案旁,书案一角放着一个精致的小妆匣,她拿起妆匣,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带走,但考虑了半天,最终还是小心地把它抱在了怀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抬起头,看着顾怀那双因为震惊和难以置信而睁大的眼睛。
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用那种最平常不过的、像是在问他今晚想吃什么面条的语气,轻声问道:
“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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