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这高粱不像是今年的新的，你可别想蒙我……这样子，分明陈了两三年嘛！”

某间粮铺内，李采薇用手捧起一堆谷物轻嗅，面露不悦之色。

闻言，那站在对面的中年掌柜像是遭到了莫大侮辱一般，顿时提高了分贝：“姑娘这话可不敢胡说！我这刘记粮铺可是二十年的老店，从来卖的都是当年的新货！”

“这高粱，是我前些日子才从乡下收来的！”

旁边还有几名伙计开口帮腔，纷纷指责李采薇信口开河。

“你们真把我当成十指不染阳春水的大小姐啦？”李采薇叉着腰，气鼓鼓的说道：“这高粱都干成这幅样子了，瞧，连壳一碰就碎了，新高粱水分足，怎么可能一样！”

“这味道也差的远，有股子糊味……”

见李采薇一连指出了几道细节，掌柜的这才知道眼前这买主不好蒙，他装模作样的走过来翻了几下，而后满脸愤怒的冲着身后伙计骂了几句：“该死的东西，我一时没瞧见，你们怎么就稀里糊涂把陈年的货搬到前面来卖了？”

骂了几句后，他又转过脸来连连道歉：“对不住，刚来的小伙计把货弄混了，我这就给您换！”

“去，去后院把新收的高粱抬过来。”

几名伙计点头哈腰而去。

李采薇见状，露出胜利笑容。

三月春酿造工序之中，特别要求必须使用当年的新高粱，水分足、糖分高，出酒率高且口感更加鲜爽。

若是用上了陈粮，那不仅产量会降低，就连口感也会大打折扣。

李牧为此特意叮嘱了她。

掌柜的去取新高粱后，李采薇便和陈芸在店铺内挑挑拣拣，想要再选些米面回去。

“这红豆不错！”

“要不要买些杂粮面？”

“干木耳好贵……”

两人叽叽喳喳的挑选着，李采薇转身又瞧另一尊盛粮的斛，却未瞧见身后走来一人，与其撞了个满怀。

“诶呦！”

只听一声闷哼，紧接着便是重物落地声。

陈芸一把扶住李采薇。

两人抬眼看去，只见一名身着青灰色长衫的年轻男子茫然站在旁边，他身材消瘦，有几分文质彬彬的书生气，生的十分清秀，眉眼干净、唇红齿白。

只是他身上的衣衫看上去颇为老旧，被洗的发白，袖口被磨破，下摆上还有几个补丁。

此时，这年轻书生目光呆呆的看着脚下。

一尊木斗被摔散在那里，里面装着的杂粮面散落了一地。

“这……这可如何是好？”年轻书生茫然无措，他慌忙蹲了下去，用手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杂粮面捧起：“我刚付了钱……这杂粮面混上了灰尘，这可怎么办！”

“这位公子。”李采薇也意识到似乎是因为自己刚才撞了对方一下，才让他失手将刚买下的面打翻在地，内心顿时颇为愧疚，立刻蹲了下来帮他一起收拾：“这都怪我，对不住！”

年轻书生闻言抬头瞧了李采薇一眼，在接触到她眼睛的那一刹那，又即刻将头低了下去，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有些泛红，磕磕巴巴道：“不怪姑娘，是我……一时出神。”

“公子，这面混了土，我照价赔给你。”

“不碍事，不碍事！”年轻书生脸颊红到了耳根子处，听着李采薇的话，根本不敢抬头只顾着不停收拾着地面上的残局：“多好的面，若是浪费就太可惜了。”

杂粮面和地面上的灰尘混在一起，难以分开。

那年轻书生捡起木斗，但看着已经漏掉的底愣了片刻，便撑开自己的长袍下摆充当包袱，将已经被污了的杂粮面一点点小心翼翼的装入其中。

看到这一幕，李采薇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她从怀中掏出银两递了过去：“公子，这些面我买下了！你再拿银子去买些新的便是！”

“拿着吧，这钱足够你买十斗杂粮面了。”陈芸也在一旁开口道。

听闻此言，年轻书生却涨红了脸，怒声道：“你……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程云飞就算再穷，也不会拿人家的嗟来之食，你们有钱，尽管去施舍城外的乞丐！”

陈芸被骂的愣了一下，紧接着瞪大了眼睛咬牙道：“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给你钱，你都不要？”

“我乃读书人，有的是风骨，用不着你们滥发善心。”年轻书生冷哼一声，作势提着盛满杂粮面的袍子边，便要转身离去。

“公子请留步。”李采薇突然将他拦了下来，微微欠身道：“我们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只是想向公子道歉、做些补偿罢了。”

“不必！”年轻书生面无表情。

见对方质疑不肯接受银两，李采薇无可奈何的将其收回，但瞧见他提袍捧面的狼狈模样，犹豫片刻后，她将手中垫了一层棉布的篮子递了过去：“既然如此，那公子便先用这篮子将面装回家去吧。”

“堂堂读书人，若是这般提袍招摇过市，未免太过不雅。”

年轻书生这才打量了一番自己。

犹豫片刻，他这次倒没有拒绝李采薇的好意，伸手将篮子接过来，将杂粮面全部倾入其中。

“请姑娘留个地址，日后，好将这篮子送还回去。”他情绪平静了些许，轻声问道。

“我住在春意坊，城西的春意坊。”

李采薇见对方不似方才那般动怒，这才笑着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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