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月，柳若安便带着皇命，与几位心腹前往漠北。

出城之时，赵国公匆匆追上去拦住她：“柳将军请留步！”

柳若安先是往他马车里看了一眼，见里头没有出现不应该出现的人之后，她才下马抱拳：“国公爷。”

赵国公让随从扶他下车：“漠北大营的守将严将军，是老夫的妻弟，也是一心为大虞的忠臣，但为人有些固执，柳将军年轻，估计会被他为难……柳将军既是我家振哥儿的结义兄弟，老严他便是出招为难，也多为考察你的本事，不会存任何坏心。”

柳若安点点头：“国公爷所讲，在下会记住。”

赵国公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这是我老妻写给严将军的家信，还请柳将军代捎过去，等柳将军下次回京，老夫再亲自登门道谢。”

“不过是举手之劳，国公爷言重了。”柳若安将信接过来揣怀里，轻轻抱拳，“时间紧迫，末将得走了，国公爷保重！”

马蹄声哒哒哒，不一会马儿就跑远了，赵国公在原地一直瞧，舍不得错眼。

这是他的孙媳妇啊。

后头的马车上，有四颗小脑袋从马车帘子后探出来，瞧见自家祖祖擦眼睛的动作，老二立即哧溜一下滑下马车：“祖祖，您哭啦？”

赵国公蹲下去抱他：“祖祖没有哭，是沙子眯了眼。”

“祖祖，阿义给祖祖吹吹，眼睛就不痛啦！”

其他几个孩子也跑了过来，每个都要帮他吹吹。

又乖，又贴心，赵国公拥着这四个孩子，失去孙子的伤痛被抚平了许多。

“祖祖，刚刚那个人是谁呀？”老大孙诚礼指着柳若安消失的方向问。

老大一问，其他三个也是一脸好奇：“对呀祖祖，他是谁呀？长得好俊呀。”

“他是你们的、”赵国公嗑巴了一下，“他是你们的干爹。”

“跟常爹爹、田爹爹一样的干爹吗？”

“是。”

“可是他为什么从来不来看我们呀？常爹爹和田爹爹天天来。皇帝麻麻不能经常出宫，但也会让人送东西给我们。他为什么不来，也不给我们送礼物？祖祖，是因为这个干爹不喜欢我们吗？”

——怎么会不喜欢你们？为了你们四个，她受了十个月的怀胎之苦，还几乎去了半条命，才换来你们的平安出生，她怎么会不喜欢你们？

赵国公没法把这些讲出口，只是随便说了些别的糊弄过去。

祖孙五个手牵手往马车走去。

孙诚礼等弟弟们都上去了，他悄悄跟赵国公说：“祖祖，他不是我干爹，他是我阿娘。”

赵国公几乎尖叫，浑身都有些发抖，他紧张地看了看左右，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礼哥儿不要胡说八道，他只是你们的干爹，他是男的。”

“……如果是我阿娘就好了。”

孙诚礼失望地说了一句，便让侍卫抱着他上马车了。

赵国公站在原地，暗叹连连。

要不怎么说母子连心呢？这第一次见面，孩子就对她这么亲近。

若是柳若安一辈子都用男子的身份倒还好，孩子们再怎么渴望，也不会真的将他当成自己的母亲，可一旦她哪天恢复了女儿身，家里这四个小家伙只要跟她打个照面，就能猜出她的身份。

到时候她是认，还是不认？

认了，孩子们质问她为何不愿要他们时她要怎么答，这个先不说，光是世俗的眼光与非议，就能压得她抬不起头。

如果不认，孩子们对她心生怨气甚至是怨恨，从而走上对她对抗的极端路上那可怎么办？

赵国公头很痛。

内心里他是希望柳若安一辈子都别恢复女儿身的，可一想到日后他的四个曾孙与柳若安母子见面不相认的情形，他就替他们心痛。

造化弄人，他的四个曾孙已经没有了父亲，若是让他们连母亲都不能拥有，那也太残忍了！

赵国公内心的纠结，四个小曾孙一无所知，事实上除了老大孙诚礼时不时会提起“那个骑马走的”干爹之外，其他三个转头就把见过柳若安的事给忘了。

“这是好事。”

在内阁议完事后，白卿宁跟赵国公说，“小孩子就该是小孩子的样子，国公爷莫要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带给他们。一个忧思重重的孩子，是没办法快乐成长的。”

“是老臣着相了，唉，活了一辈子，竟然连这点情绪都处理不好，真是让陛下笑话了。”赵国公很是羞愧。

“人与人的缘分很奇妙，有些人可以陪你一辈子，有些人只能陪你一阵子，有些人只能与你擦肩而过。国公爷得想开些。”

让人将赵国公送走，白卿宁开始复盘自己登基之后所做的事情。

免战地三年赋税，免其他地方三年六成赋税，这件事底下人执行得还不错，从报上来的情况以及情报网收集来的情报来看，百姓们的生活普遍有了改善，但想要彻底改变百姓们的困境，只是免赋税是远远不够的。

加上让粮食增产，甚至是翻倍，也远远不够。

因为最最根本的问题她还没有解决。

正如在现代时说的那句“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财富只掌握在百分之十的人手里”一样，大虞的田地大部分都握在世家大族的手里。

家族越大，田产地产便越多，手里有点闲钱的，也都会买田置地，而家境贫寒的，只能卖田卖地，到了最后，只能沦落到做佃户。

做佃户，要上交一定比例的收成给东家，剩下的才是自己的，遇到有良心一点的东家，剩下的收成勉强能让一家人不至于饿死，遇到黑心肝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活路。

卖儿，卖女，或是卖自己。

白卿宁默默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土改。

只有土改，让百姓们有自己的田，有自己的地，他们才能有自己的日子。

但现在还没到时候。

再等等，再等一等，等到万事俱备时，她将会让所有的大虞百姓，名下都有自己的田自己的地！

这一年的秋季很快到来，安南郡再次传来好消息：秋稻的收成比春季时还要多出三成！

白卿宁很高兴，她命农桑官与百姓们继续培育高产的粮种。

等到亩产达到五百斤，她先前的准备工作应该也成熟了，到时候就能弄土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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