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人道：“国家有难，人人有责，若真有那一日，家中几个犬子定然是要上战场保家卫国的，难不成中丞大人您不愿？”

苏伦没跳进他的坑，反倒继续追问：“哦，那请问罗大人，你家几个令郎去战场保家卫国，是在后头坐镇指挥呢，还是做那冲锋的小将、抑或是斥侯、敢死队？”

“自然是——”

“自然是坐镇指挥，对吧。”方伦微笑，“罗家儿子要指挥，我方家儿子难道就比你罗家儿子低上一等，去做冲锋小将？陈家儿子是不是还要再低一等，去做敢死队？”

怎么可能？

谁愿意让自家儿子真的跟敌人硬碰硬啊，他们世家子弟，官家子弟，哪个不是从小养尊处优着长大的？让他们上战场，那也是去镀一层金，身边带着一堆护卫，反正杀敌的事轮不到他们，多的是人替他们卖命。

罗大人脸色有些不好：“只是舍了三教九流，又不是舍得只剩我们这些人了。那不还有那卑贱的商人吗？让商人之子去。”

白卿宁微笑：“罗大人说得对，士族之前，尚还有商人、工人及农人，确实还没轮到各位的儿孙上战场。那本侯将这辩题设得更尖锐一些，若是舍去了三教九流、商人工人与农人，国家危机仍要再舍去一部分人才得解呢？”

她环视一圈，突然走上台阶，来到了大皇子身边，“不如我们就论一论，在场的人当中，谁人是应该被舍弃的？”

这何止是尖锐，这简直是残忍啊！不过好在这只是辩题。

在场的都是人精，最年轻的也已经入仕三五年，在朝堂上浸染过了，深谙朝堂规则，于是大家都准备好表演一番身先士卒的戏码，同时也嘲笑先前的罗大人脑子不够，竟把假设的东西当成了真事，叫众人轻视了一番。

有人清了清嗓子正要出列，便听到白卿宁清柔的嗓音再一次响起：“记录官们何在？”

“微臣们在此！”

“一会将所有人的发言一句不落都记下来，日后真有那一日，就按名单上来舍。不过大家放心，有我白家军一天，必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大家畅所欲言，不必顾虑！”

对，这只是假设。

对，有白家军在的一天，大虞肯定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但是万一呢？

万一真有那天，或是处境没那么好恶劣，但必须也要有所牺牲呢？

方才还熙熙攘攘的朝堂，竟一时没了声音。

诡异的十几息过后，白卿宁笑出声来：“是本侯的错，大虞好好的，非要弄这么不详的辩题！本侯知错，回府后定面壁思过三日！”

众人松了口气，这心一松，就发现自己后背都是湿的。

天气渐暖，马上就要到夏天了，这里人多，他们身上的汗，肯定是被热出来的，绝对不是因为害怕。

今天的朝会，无惊无险地结束了。

白卿宁刚要走，大皇子将她留了下来，大皇子请教白卿宁，她今天出的辩题的解决之法。

白卿宁微微一笑：“殿下，那只是一个辩题，辩题上的情况绝不会真实发生。”

“万一呢？”大皇子很是忧心，“若真到了那一日，大家仍如今天这样吵吵闹闹，那大虞是不是——”

“放心吧大殿下，有我白卿宁与白家军在，大虞及殿下你，都不必担心有那一天。”

大皇子狂喜：“那就仰仗平南侯了。”

白卿宁出了大殿，大皇子的脚步都有点飘，因为白卿宁刚才叫他放心，又信誓旦旦地作了保证，这分明就是认了他这个主！

——白卿宁表示很冤枉。

她说的是让大虞和大皇子不必担心有那一天，可没说半句要认他为主啊。

都是成年人了，没有明确表态的东西，怎么就能当真呢？

只能说，大皇子有些天真，但他的天真，正是白卿宁需要的。

出了大殿，白卿宁被人拦住了。

是二皇子。

二皇子是虞帝的十二个儿子中长得最不起眼的，在朝中十分没有存在感，母族的实力也平平无奇，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也是奔着平庸去的。

但光从他此刻拦下白卿宁这个动作来看，二皇子就不可能真的是甘于平庸之人，更何况在此之前，他已经趁乱不知出了几回手，他的大哥和几个弟弟，哪个没遭过他的黑手？

二皇子朝白卿宁微微一笑：“平南侯，在下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堂堂皇子，在个臣子面前自称在下，算是十分谦卑了。

白卿宁也很客气：“能替二殿下解忧，是微臣的荣幸。”

二皇子道：“平南侯，在下要问的，是刚才你在堂上的那道辩题。”

“二殿下是有什么疑惑吗？”

“的确是有疑惑。”二皇子歪头，“在下疑惑的是，若大虞真的到了那一天，大虞为什么非要舍弃一部分人去保存大虞，而不是上下一心，奋起还击？”

白卿宁脸上浮上笑容：“是啊，可惜满朝文武，只有二殿下一人意识到，我们大虞其实是可以反击的。”

二皇子脸色微红：“倒是在下献丑了。”

“既然二殿下觉得可以还击，那大虞若再有难，还请二殿下助我白家军一臂之力，再赶敌贼。”

“一定，一定。”

白卿宁走了，二皇子神情激动，她对他那么客气，还请他助力，这是不是说明她站在他这边了？

白卿宁出宫的一路，依次被二皇子、三皇子及五皇子拦住套了近乎，四皇子本人没有露面，但也让自己的亲舅舅表足了诚意，邀白卿宁前往望江楼喝茶。

她自然是没有答应，但谁都以为她有心站位自己。

她身有巨功，大半个朝廷的武将都视她榜样，她站哪位，哪位胜出的机率就大增，更别说她身后还有整整一支白家军供她驱使。

“得白卿宁者得天下。”孙连翊下了一子，抬眉看白卿宁，“也不知墨函的武器研发得怎样了，若是研发出来了，阿宁，我们是否就可以行动了？”

白卿宁今日执黑子，白衣，黑子，显得她更加神秘深沉。

她微微一笑，也下了一字：“时机成熟的时候，武器就算没有研发出来，我们也该行动了。阿翊，一旦事败，我们就是乱臣贼子，你怕吗？”

“怕啊，所以我们只能成，不能败。”

“阿宁你不是乱臣贼子，而是天命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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