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真正藏家(一)
经过古玩界名人多次斡旋,雍文和才确定了接待盛晖的时间。
盛晖觉得在雍文和那里要想有所收获,决不能空着手去,也许雍文和不在乎礼物的轻重,而在乎礼节。
盛辉经过精心考虑,拟将一件“羽人驾龙”作为给雍文和的见面礼。
“羽人”就是长翅膀的人,古人视为“羽化升天”的神仙。
这件玉器在我国权威的书籍图录上虽没有记载,但凭汉八刀和游丝纹工艺,雍文和这样的高手,应该一看便知道它是汉代的珍品。
据说,雍文和从来不卖藏品,他的经济来原,最初是祖上留下的房产。
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他变卖房产后在缅甸投资了一个翡翠矿。
矿中的原石运到他在上海市郊的工厂直接加工,然后批发出售。
翡翠在近十多年的时间中涨了五十多倍,被称为“疯狂的石头(矿石)”,他因此日进斗金,赚得盆满钵满,所赚之钱基本用在收藏上了。
雍文和的“和天下”公司占地面积近百亩,其中五十多亩为翡翠工厂和仓库,三十多亩为他的私人博物馆——和天下博物馆,还有十多亩是他的办公楼和私人住宅。
盛晖一见这种规模,就感到自己的盛天博物馆与之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和天下公司的办公楼共有十八层,每层不仅有电子监控设备和报警装置,还有保安二十四小时站岗巡逻,可谓戒备森严。
雍文和自己的办公室,就是整个第十七层楼。
在保安的陪同下,盛晖进了雍文和的办公室。
刚一进去就感觉偌大的空间,里面竟显得有些拥挤。
因为除了靠门的一间用一米高左右的清代扬州屏风围了一个接待室,后面几乎都是古玩陈列间,其间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暗室。
据说,这些藏品少数来自他的博物馆,用于向客人或朋友欣赏研讨,大多数则是外界送来供他选购的。
凭他的眼力、实力和信誉,他现在收购藏品完全可以做到足不出户,且送货者把东西放在他这里十分放心,能被他选中再好,选不中也没有什么损失。
雍文和在接待室热情地把盛晖迎进,请盛晖在老红木文椅上坐下,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张茶几。
盛晖坐下来不久,就向雍文和献上了自己的见面礼。
雍文和清癯的身材微微前倾,老花镜后面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认真地欣赏了一番后,温和地说:
“盛总,你真是太客气了。
你这件玉器,是开门见山的西汉珍品,尤其是这个羽人,尽现了仙风道骨。
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要知道该花多大代价,否则,请恕我不识抬举。”
说完,将玉器退还给盛晖,然后,又亲自沏了陈年普洱茶,几经过滤后,倒进颇为精致的紫砂小杯中。
盛晖呷了几口茶,很诚恳地说:“雍老,请勿多虑,我此次拜访,仅是为了感谢您能赏光参加我的研讨会,并顺便向您请教有关事情。
区区薄礼,何足挂齿?您要是看不上眼,我就只能收回了。”
雍文和微微一笑,道:“不是看不上眼,而是不夺人之爱,这件玉器,十分珍贵,你要好好保管。
上次研讨会上多有得罪,还请盛总海涵,不过,我并非搅局者,这样做自有道理。
今天我既然愿意接待你,就说明我把你当成了值得交往的朋友,那就不必讲究过多的虚礼,直奔主题就行了。
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想更详尽更真实地了解那件宋代三菊汝窑洗的来源吧?”
见对方如此直截了当,盛晖也就不用拐弯抹角了,便点头称是。
雍文和丢给盛晖一支现在市场上很少见的“大前门”香烟,声称自己对这个牌子的烟情有独钟,只是想追寻一种老味道,在癌症出院后,每天只抽一二支。
他也不帮盛晖点燃,自己用火柴一划,点着后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烟雾,不紧不慢地说了起来——
我探索清凉寺汝窑窑址的大致过程,想必王财保,噢,不,如今叫谭宾,已告诉你了。
这件洗子的真伪、特点、价值,罗德明教授想必也向你作了精到的分析。
所以,对于上述这些,我就不再赘述。
我当时寻找汝窑窑址,自认为是探宝,不过,别人怎么认为,我是无法阻止的。
倘若政府有关部门有了定调,那就胳膊扭不过大腿,只能听政府的。
至于我为何参加你的展示研讨会,除了我真的想念这个宝贝,渴望亲眼见一见外,还有其它难言之隐,恕不能如实相告。
不过,我从自己的渠道了解到,你事业有成,为人地道,也有些文化底蕴,所以,我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我估计,你大概对这件洗子底部的指纹,至今还是一个未解之谜吧。
其实,谭宾并不知道,我还找到了埋在这件洗子旁边的一块石碑,碑上记载了最为重要的秘密。
由碑文可知,这件洗子本是韦皇后的祝寿用瓷。
嗯,对了,就是那个“靖康之耻”中被金人掠去后被迫当了官妓的韦皇后。
她本出身贫寒,被封后不久就在宫闱之争中失宠,娘家人被重用的也寥寥无几。
她有一个堂弟叫韦敏,无意官场而痴情于制瓷,成了当时清凉寺御窑厂的一位名师。
为庆贺韦皇后五十大寿,他奉命制作寿礼。
出于对堂姐的深厚感情,他精心设计并烧制了这只三菊汝窑洗,并在底部有意印上了自己的指纹,这也算是一种匠心独具吧。
唉,可惜,就在此物出窑之时,发生了“靖康之耻”,韦皇后和宋徽宗宋钦宗一起被虏到金国成了阶下囚。
汝窑厂也就此关门。
不幸中的万幸是,韦敏当天在石碑上刻下了这段历史,为后人揭开千古之谜提供了线索。
说到这里,雍文和掐灭烟蒂,用茶水润了润嗓子,眯着眼慢条斯理地对盛晖说:
“盛总,我刚才所讲的内容,不知你听得有无兴趣?”
盛晖连忙欠身道“有兴趣,有兴趣,要不是您刚才说的这段历史,对于洗上的这个指纹,一百个专家可能会有一百种说法,尽管都是振振有词,但不会有一个说得对的。”
“专家,哈哈,专家?”雍文和显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如今的专家,十有八九是砖家。
即使有少数名副其实的专家,其水平也不一定比得上真正的藏家。
为什么?
我讲两条简单的理由:
其一,专家知识的积累,直接经验来自于馆藏藏品,间接经验是书本知识,它们大都经不起市场的检验。
而藏家,除了前面前说的知识积累,最可贵的还在于他们无数次地经受了市场的考验。
而每次考验,都要付出真金白银,无论输赢,记忆和反思都比那些专家要深刻得多。
所以,他们除了累积性的经验,还有探索性的思维。
其二,专家基本上根于和囿于馆藏藏品,而藏家主要是面向未经历史记载的市场藏品。
尤其是经过‘WG’这场大劫难之后,真正好的民间藏品,十之八九都是出土文物。
我的那件洗子,噢,说错了,现在应该是你的,你的这件宋代三菊汝窑洗,权威机构是不可能认可的。
研讨会上那几个所谓的顶级专家,并不都是从内心认可,而是因为不愿跟钱过不去。
当然,现在你找到了我,情况就不同了。
我不说你绝对想不到,我花了二十多年时间的研究,并请了国内仿制汝窑的顶级高手,才仿出了足以乱真的汝瓷。
我在研讨会上亮出那只三菊汝窑洗,并不是要砸你的场子,而是要砸专家的场子,让他们开开眼界。”
说到这里,他剧烈地一阵咳嗽。
盛晖跑过去帮他轻轻地拍打着背部,待他缓解下来,问道:“雍老,我向您请教一下,您觉得怎样的人才称得上是真正的藏家?”
雍文和朝盛晖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下,侃侃而谈:
“依老朽愚见,成为藏家必须要有几个条件。
一是与年龄有关。
少年如溪,青年如河,中年如湖,老年如海。但年龄不是最重要的因素。
二是与经济实力有一定关系。
温饱者出于猎奇,小康者出于开眼,殷实者出于试水,巨富者出于财富积累和炫耀。但这个也不是最重要的因素。
三是与知识和智商有一定关系。
下士盲人摸象,中士人云亦云,上士独具慧眼。但这也不是最主要的因素。
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收藏者的情怀和境界,如能做到不在于取利,不囿于偏见,而在于真心实意地传承和保护中华文明的历史瑰宝,这才是有大胸怀、大格局的真正藏家。
嗯,用这个标准来衡量,国内真正的藏家可谓是凤毛麟角。
多数所谓的藏家,都只是不同类型的炒家。
有的拿到藏品后,很快就会抛出,就如同股票操作中的短线;
有的则会把时间放得长一点,待到合适的机会出现,才会抛出,如同股票中的中长线投资;
有的因为多种原因,还会不同程度地加杠杆(从不同渠道借钱)。
上述这些人的操作方式,说得难听一点是一种赌博!
中国政府不允许内地开赌场,但不等于没有赌场。
依老朽之见,最大的赌场有两个,一个是炒股票,另一个就是炒古玩。
唉。扯远了,扯远了。
我雍家虽有百余年的收藏历史,但也算不上收藏世家。
问题就出在我身上,我曾有过不良的动机和行为,回想起来令人惭愧和心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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