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畅叹了口气：“那我该感到骄傲了？”

“该骄傲的是我。”陈幺姬骄傲地说：“我赌对了，你的人格和你师父并不相同，将你的原始数据导入这个世界果然是唯一的办法。”

江畅冲天空扬了扬下巴：“先不要骄傲了，要怎么出去。”

“上空的禁制，全是江祁年用他的刀意编制的。”

江畅会意，深吸一口气，身体几何倍的变大，现出法天象地。

背部生长出的手臂却如正常人大小，每条手臂都握着一把徐刀，化身千臂小能手。

然后千道刀意破空而出，与之对应的，是天空数不尽的幽红血眼射出血色光线相撞在一起。

脑子轰鸣的巨响中，江畅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大部分她都没有见过，要重新解析。

她每解析出一道符文，苍穹的血眼就少一道，可当她再看向天空，却和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江畅看向陈幺姬：“等我解构出来，你可能也死一百万年了。”

“所以要抓紧时间，江祁年也在黑我，只要建木被解构，就能进入系统后台配置权限。”

陈幺姬云淡风轻：“不过我也不差，徐慕寒是我引诱江祁年重现世间的棋子。而你是我抹除他的刀。我可以帮你，但……”

江畅直接上脚踹他脊梁骨，翻白眼：“说条件。”

“也不算条件，只要你筑基，我就可以给你系统最高权限并且锁定，抢在江祁年前面变更权限。”

“筑基了会怎么样？”

“只有筑基才会被天眼捕捉，触发系统判定。”

至于是什么判定，陈幺姬没有说。

江畅毫不犹豫：“成交。”

陈幺姬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说道：“你现在就冲击筑基，我同时将最高权限移交给你。”

江畅感到意外，指着天空说：“那这个不管了？不是争分夺秒？”

“你有分身，我也有的，早在很多年前，我就留了另一半在青虚山上。现在，他要亲手将你这把刀拔出刀鞘。”

“你看，他来了。”

江畅若有所觉地仰望，望见天外代码狂流犹如璀璨烟花盛开绽放，坠落在天幕之上，放眼整片天空都在燃烧，天空血眼成片成片地被解构，然后消失。

“大师兄……”

……

……

地下城外青虚山，战斗已经到了最命悬一线的时刻。

随着青虚山最后一匹神兽肥遗陨落，天地灵气被建木狂卷而出，青虚山的修士更是因为灵气被强行抽离而纷纷爆体而亡。

前线作战的楚燕赵、孙不闻等人更是已经退到了最后的阵线天浮宫前，和纪云君并肩作战。

就在纪云君准备发狠号召修士们散去灵力以此保留性命继续战斗时，陡然一声虎啸，出现一结界恰好将天浮宫宫群笼罩，吃力地与建木领域抗衡。

“陆吾……”

陆吾怒吼一声，又动用九幽真君的传承，召唤出无数死灵僵尸，浩浩荡荡，竟暂时挡住了克隆体大军。

它和其他神兽不同，是被江畅亲手改造的，已不在系统数据库内，故而建木一时也破解不了它的结界。

在青虚山弟子们的叫好欢呼声中，纪云君一点都不敢放松，目光再次远眺向建木之下。

秦佳人傲立在潮水般的克隆体之中，项翦、何今夕、何开明三人已经低垂着头，身体被建木的树枝穿过，垂吊在空中。

只剩下徐慕寒一人苟延残喘。

一旦秦佳人解决此间战斗，抽出手来，好不容易刚相持下来的局势势必又要崩塌！

纪云君一边射出箭矢一边咬紧了牙关。

小师妹，闭关筑基，还要多久……？

建木之下，秦佳人跨过趴在地上的徐慕寒，却被奄奄一息的徐慕寒吃力地抓住了脚踝。

秦佳人没有看他，只是停了下来：“尽人事，听天命。我们都想改变天命，但总会到了某个时候，就会变成天命难违，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比谁都清楚，能做的只有接受，放过自己，你已经尽力了。”

徐慕寒断断续续地说：“为什么……那个……你就那么……想要那样的世界吗?”

“还会问出这种问题，我对你有点失望。”秦佳人木然地说：“我当然很憧憬那个瑰丽的世界，但如果代价是要背叛宗门，抛下父亲，看着我曾经深爱的人去死，那我怎么会愿意？”

徐慕寒无声惨笑，他早就应该想到的，却一直被他忽视。

“因为爱是吗？”

秦佳人回头望去，已经无比巨大的建木树干内部，他气息愈发浓烈，几乎就要完全融合建木。

她笑了笑，灿烂又美艳，决绝如出世之徒，没有一丝对世俗的羞愧：“是的，我爱他。”

她很早就知道这注定爱而不得，但也正因为如此，它才危险而美丽，让修行自然道的沉迷到不可自拔。

徐慕寒虚弱地眼皮都快闭上了，他想扯出一个笑容，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他气若游丝地说：“是的，我也是因为爱。”

桃花眼遽然睁开，仿佛这一句话重新给了他力量，令他猛地爆发弹地而起，蛇一样缠上了秦佳人。

秦佳人看着他双手拉着这手雷，不屑一顾。

失去了灵力，但她肉身的强悍程度就算是手雷也伤害不了她。

“如果这个有用，我还怎么做新世界的神明？”

“不一样。”徐慕寒脑袋无力地搭在秦佳人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说：“这是阿畅专门给我做的。”

恍惚中，脑海中影影绰绰浮现出那道青衣身影。

——「徐兄，此物赠你。关键时刻，也许能帮上你。」

——「这是何物？」

——「我将灵压不断压缩在此物之上，别看它小小一个，只要拉动引信，威力非同小可。」

——「阿畅，还钱不是你这样还的。若真有敌手能耗尽我灵力，你这点灵压又能有多大作用？」

——「徐兄，我给你的一定是不一样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侧身回头，冲他露出的笑容，比徐慕寒见过的任何风景都要明媚动人。

刺眼欲盲的灵压崩裂炸开，犹如紧绷的弹簧骤然被释放了压力，无数线条从中迸射而出，将周围的克隆体全都切碎。

甚至连建木之上，都出现一道道剑痕。

秦佳人的瞳孔遽然收缩，艳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震惊骇然。

刀意……！！

等烟尘消散，徐慕寒的手脚已断，但他仍然贴在倒下的秦佳人身上。

他的肉身已被摧残殆尽，鲜血淋漓，连喘气都渐渐只出不进了。

秦佳人比他体面，但江畅的刀意同样在她体内摧枯拉朽，就算是她，也无力回天。

她的震惊只维持了片刻，尔后便释然了。

如她所说，到了最后的某一时刻，天命难逃，所能做的只有接受。

只是她有一事不解，虚弱地问：“有这个东西，为什么一开始不用？”

徐慕寒已经说不出话了，但仅存的意识还会思考。

是啊，为什么一开始不用呢？

既然他的重生不是通天教主给的，那么是不是有可能，他依然会像曾经无数次那样，死去之后依然会重生回到某个时间点。

死亡对他不是威胁，不是结束，而只是像是睡了一觉，睁眼已是第二天的日出。

可这一次他害怕了。

——“阿畅，原来我是不怕死的，反正不过重头再来。”

——“但有一天我想到了，你是穿越而来的。那么我重生之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这样的你？”

——“我很害怕啊。”

——“但是我现在更害怕，连这一世，你也要死。”

秦佳人没有等到回答，却想到徐慕寒刚才说他也是因为爱，忽然之间就明白了。

“是这样啊……”

我们克制不住我们的爱意，无从知晓它会落在谁的身上，也许他不合适，也许立场不同，也许注定是爱而不得注定是卑微的。

但爱他这件事，有时绝望到似乎只有等到时间消磨它抹灭它。

就像眼睁睁地看着一团烈火燃烧，等待它慢慢熄灭，其余一切手段，都摧毁不了它哪怕一分。

秦佳人将徐慕寒从身上放下，注意到他的眼眸忽然变得很明亮，闪动着令人惊心动魄的光泽。

她顺着徐慕寒的目光望去，望见青虚山一道身影裹挟着磅礴的刀意，流星一般掠过天际，璀璨如彩虹。

江畅。

这个时候，江祁年已经深陷建木之中，几乎融为一体，是最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

所以他让秦佳人压阵护法。

秦佳人看着江畅一头撞向建木，看着无数暴涨的刀意沿着建木摧枯拉朽，树干中喷射的鲜血汹涌如潮。

她知道江祁年已经被太极抹灭。

于是她躺了下来，并不感到悲伤，也不自责，而是长出了一口气。

“差一步，那也……没办法啊。”

然后她闭上了眼，从容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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