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苍老的背影缓缓转过了身，虽然已经满是皱纹，但江畅还是轻易看出了他曾经的模样。

那是她无比熟悉的模样，化成灰都会认得的模样。

老人将做好的烤全羊放到吧台上，给江畅弄了套餐具，然后自顾自地割下一块肉放入口中，老眼稍微地张开了一些。

“唔，刚刚好！好吃！”

江畅也不客气，第一刀就是割下羊腿肉，边吃边无奈地说：“江祈年，姜子牙是阐教的，纣王才是被截教多数支持，你个没文化的。”

江祈年吃肉有瑕之余，抽空回答：“开始是想做姜子牙的，后来我又想做纣王了，有什么问题？”

江畅吃两下就饱了，优雅地拿起餐巾擦嘴：“什么时候醒来的？”

“你说哪次醒来？”

“都说说。不急。”

江畅抿着咖啡，耐心的等待江祈年吃完一整烤全羊，又细致地递给他餐巾。

她看着江祈年擦着油腻的双手和嘴脸，神色却很温柔。

没想到会有一天，能看到江祈年老去的样子。

他中年的时候就不修边幅还满嘴油腻，连广场舞大妈都嫌弃，没想到老去的样子还是那么让人一看就讨厌。

江畅心里哈哈大笑。

她等着江祈年告诉她，在分别之后，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老头又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什么影响，又为什么要成立截教？

她有太多的疑问，但她不问，因为她知道这自家老头都会告诉她的，并且不会欺骗她。

她信任他，这种信任，以至于她一看到他，就确定他就是江祈年，而不会是别人冒充的。

江祈年放下餐巾，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吃饱了：“阿畅，我们都已经死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间，然后是一阵沉默。

江畅只是将咖啡默默放到了桌面上，沉思不语。

“你看你，又这么认真的样子。”江祈年笑道：“你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吧？”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徐徐对江畅说出真相。

“当我意识到我是江祈年的时候，所有的生灵都机械一样地依照着某种规则运行着这个世界。诞生、熟悉身体、然后去战斗，然后死去。。”

“不断的战斗，杀戮，今天死去的人，过几天你又能见到他。”

“他们见面第一句话，永远只会说，战斗吗？”

昏暗的光线下，江畅的眼眉低垂，手指摁在桌上，几乎快要让关节突出。

她已经隐隐触碰了心中荒谬的猜测。

“我们的世界已经完蛋了，和你在上古秘境所见到的一样。”江祈年继续诉说着：“Nous的灵液泄露，世界陷入大病毒蔓延。阿畅，我们毁灭了世界。”

“局势已经失控，唯有Nous总部坚不可摧的地下城总部还存有人类一线希望。为了抵抗外界的侵蚀，幸存的人类重启了Nous的新人类计划。”

“为了加快速度，也因为人口的急剧减少，他们开发出了一个模拟系统，并且不断导入所有的实验数据，由AI太极协助管理并开始运行。”

“是的，就是这个世界。”

“模拟环境内，所有的实验数据在战斗中不断被优化，被验证的战斗数据被提取到现实世界，注入肉身，成为强大又听从命令的战士。”

“在模拟世界内，这些初始形成的数据，被称为了上古神魔。”

“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实世界的人全都死了。”江祈年摇晃着红酒杯，眯着眼，慢悠悠地说：“我的数据，有着关于刀意的记录，但只有刀意，是这个世界无法模拟的。极其微小的概率下，我在战斗中使用出了刀意，从此诞生了自我意识。”

“当我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之后，我就只能潜伏，直到再也没看到新的角色出现。”

江畅已回过神来，恢复了思考，终于开口说话：“这意味着，没有新的数据导入，也意味着……真实世界的人，也许全员阵亡。”

“不错，太极全面接管了这个世界。而很快，旧实验数据循环的战士们，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每一次诞生都会优化。他们的战斗能力，全部遇到了瓶颈。”

“我不愿意再次死去，又没有意义地新生。”江祈年嘿嘿一笑：“所以我灭了所有的实验体，太极试图强行抹除我，但失败了，只能建造了这座地下城，并演化了十二神兽镇压我。”

“根据残存的数据，太极创造了新的种族，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魔族和人族。太极似乎判定，也许拥有情感能够突破数据上限，所以修改程序，给予了他们所谓情感。”

“人族原本是被设计为魔族的养料，但我推测，当魔族的数值合格，死去被抽取为数值注入实验体后，因为情感的存在，变成了不服从太极命令的隐患。”

“所以太极对人类开放了修行之法，形成了修仙界，每一个得道飞升者，就表示它的实验数据达到了合格线。”

“除此之外，它们还要断情绝爱心无执念，泯灭了感情，飞升后才能够成为完美的数据注入。”

“一旦被太极发现这些数值仍然有被唤醒对这个世界的感情或执念，便就会被重新封装，再次进入这个世界，消除执念。”

“这，就是谪仙。”

“这，就是飞升是天道的陷阱。”

在上古秘境的时候，江畅以为自己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但并不是。

她忽然感到有些疲惫，还强撑着精神，自嘲地问道：“所以其实，我们也只是两段数据？”

“不，只有我们是真的。”江祈年喝完了红酒，微笑说道：“真实世界的实验体，全都是克隆我们的肉身。”

“所有数据中，只有我们对于真实世界还有回忆。我们才是真实的灵魂，只是肉身被困在了真实世界。”

“比如，这件事就能证明。”

他打了个响指，指头燃起火焰，往桌上抹去，却像水一般擦掉了烤全羊残留在桌面上的污渍。

“看起来是火，实质却是水。这种能力，你也有的吧？”

江畅想起了她制作的符箓，为之动容。

“解析这个世界的事物，不管是符箓、法器还是灵宠，都能改变他们本质的属性，威力、距离、作用，只要你破解了那些符号，你就掌握了那一段规则。”

“这个世界，本质就是由代码组成的。而阿畅，我们，拥有修改这些代码的权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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