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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漠然无故旧情也


话说赵宋时,有位观察使在与乡人闲聊时,乡人道出了一则传闻,说是有位编修视学江西的时候,一怒之下扇掉了某处土地庙里神像的脑袋,废了那处土地庙的香火。

众人听了之后,都很惊异,便纷纷问那乡人是怎么回事。可那乡人却不敢说,只有观察使暗自微笑不语。

后来,看着那乡人被逼得窘迫,观察使才慢悠悠地道,“一介奴仆,无意中积得点功德,便忘了本,作威作福,废了他,也是桩好事。”

听着观察使的话中有话,众人的兴趣一下子都提了起来,纷纷追问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观察使还是不太想说,但奈不过大家的兴致,就把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说了出来。等到这事儿传到洪老爷子耳朵里后,洪老爷子也是一喜——

自己向来喜好收集这类的事情,现在,时间、地点、事件、人物,都有模有样,值得记下来。

不说别的,就“观察使”这三个字,本身都不一般。

赵宋之前,“观察使”可是主管一道或者数州军民政务的长官,兼任刺史,权柄相当厚胜。到了本朝,虽说成了虚衔,但品秩依旧,仍旧不可小觑。

而且,观察使有风闻奏事之权,不管是京官还是地方大员,都不愿得罪他们。何况,这个事在洪老爷子看来还有教育意义。

再说,国人向来又敬惜字纸,对读书人也常常是高看一眼厚爱一层。“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之类的话常常也是连在一起的。

所以,后世也就有这么一个段子。说是古代一位小姐姐路上避雨,遇上了一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发现书生很有才华之后,就掏出了赶考的盘缠并以身相许。

第二天,送书生赶路之际,小姐姐还执手相看泪眼,“郎君高中莫负妾身。”把书生感动得指天发誓。

哪知道准备之后,小姐姐让丫鬟把书生的名字记录在册。丫鬟道,“小姐,这已经是第五十个了。”

小姐姐回道,“我知道,可这也没办法啊,‘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兴许他就是那个遁去的一呢!”

言归正传,话说那位观察使未发迹的时候,曾在江东蒯氏庄园借读。也先先后后参加过好几次考试,虽然不温不火,但胜在稳当,而且每次都还有小小的进步。

这些都让蒯家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哪怕那些和蒯家差不多的相互打趣,蒯家也未曾输了声色。毕竟,前头可是有人放了话——“东华门唱了名方为好汉”。谁笑到最后,谁才笑的最好。

再说,借住在自己家的这位,又不是那种只会读死书的书呆子,更多的是一种厚积薄发的架势。

所以,在庄园里,蒯家不仅好酒好菜待着,但凡他只要肯提的,蒯家人都会想方设法的满足。不管成与不成,就凭着观察使同年门生一类的关系,也不能随意舍了这份善缘吧。

至于观察使,在蒯家借住的时间长,庄园里的一草一木,自然很熟悉。

某天晚上,观察公正在挑灯夜读,读着读着,外面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一声炸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落在院子池塘里。

还不等观察使放下书卷,门外又传来轻轻地阵阵叩门声,“见过相公。”

听着外面的说话声,观察使也有些惊异。往日里蒯家人也曾给自己送过宵夜,但不曾这么晚啊?会是谁呢?莫非蒯家有什么事情要与自己商议?

想到这,观察使便回道,“门没关,进来吧。”

随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之后。灯下,一个皂衣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皂衣人脸黑黑的,颌下还有几缕胡须,更奇怪的是,身上的衣服还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一般。

观察使不由地一怔,自己并不曾见过此人啊。随即,观察使便正色道,“你是何人?有何事?”

听到观察使开口,那人在离观察使还有几步远的地方便停下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观察使磕了个头作了个揖。

“相公莫怕,小的是鬼。生前是蒯家的家仆,负责打理这处庄园,前些不小心掉进池塘溺死了。”

来人的话让观察使有些吃惊。然而,还不等他开口,那人又道。“小的也不是有意要吓唬相公。”

“只因小的溺亡之后,不曾冤枉无故寻求替身。冥府老爷见我心宅仁厚,有心垂怜,保举小的为某处土地神。”

“但尚需有阳间贵人为小的写一封保状,方可正式赴任。眼见相公在蒯家潜住多日,小的只好冒昧相求,还请相公垂怜。”

说完之后,那皂衣人又重重地向观察使磕了几个响头。

听到来人的话,观察使也平静了下来,笑道,“你是不是求错人了?我不过一个穷书生,哪里是什么贵人呢?”

“再说,人鬼殊途,阴阳隔路。纵便是写了,怕也是不顶什么用,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见观察使拒绝,那人又道,“相公,还请看在蒯家的份上,帮一帮小的吧。也不劳相公写多的,就写一个‘保’字就可以了。”说着,又冲着观察使磕了几个响头。

然而,观察使还是不肯答应。科考时参加考试的士子要相互作保,这是上头定下来的规矩,但一个鬼求到自己作保,这也太闻所未闻了。

见观察使仍然摇头不肯,那人还是不肯放弃。“相公,我说的都是实话。在蒯家这么多年,也从来没犯过错。不信,明日你还可以问问蒯家的人。”

一阵接一阵的苦苦哀求之后,观察使也是被缠的没了法子。便从书桌上撕下张纸,提笔写了个“保”字,然后递给了那人。

“先前已经和你说了,我不过一介穷书生。即便你说的是真的,但要是这‘保’字排不上用场,你也别怪我。毕竟阴阳相隔……”

“谢过相公,小的感谢都来不及,怎么会怪相公呢?”接过观察使写下‘保’字的纸之后,那人小心翼翼地把纸藏进了怀里。又冲着观察使磕了几个响头,千谢万谢之后欣然离去。

第二天天亮之后,蒯家的人过来了。闲谈之中,观察使顺口提起院子里池塘的事。

蒯家的人顿时大惊,赶紧向观察使道歉。三年前,家里的一个忠实老仆在打理院子时,不小心失足掉进池塘溺死了。但在这之后,庄子里并没有相继溺亡的事发生。

等到蒯家人说起那老仆的样子,观察使心里也有了些许的波动,这不就是晚上那个求自己的皂衣人吗?

然而,对蒯家人的发问,观察使却笑而不语,可心里暗自笃定,自己及第当是板上钉钉的事。

没多久,观察使便在科考中一举中第。到了京城之后,观察使与蒯家保持着书信来往,时不时地还提点着蒯家的子弟。

过了几年之后,观察使以编修之职视学江西,带着家眷一起乘舟赴任。走到中途的时候,突遇狂风骤雨,无奈之下,只好将船停在了一处小山下躲避风雨。

船靠岸之后,风也停了雨也住了。就在观察使准备让船夫继续赶路的时候,山路上却陆陆续续冒出了许多人,男的女的都有,纷纷朝着那小山的山顶而去。

看着这男男女女往来如织,观察使觉得有些奇怪,便让仆从打听是怎么回事。

很快就有了回音。说是这山顶上有一座土地庙,供奉的土地神极为灵验。今天又刚好是他的生辰,所以这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都纷纷赶来祈福祭拜。久而久之,这天就成了当地的庙会。

当时,仆从给观察使禀告这事的时候,观察使那个十岁的儿子也绕在他的膝下。一听见是庙会,还有热闹可看,便吵着要上山去看闹热。

一开始,观察使还不同意,准备继续赶路。可儿子的哭声,把观察使夫人引过来了。听清事情的原委后,夫人埋怨道,“这途中遇到风雨,耽都耽搁了。再说,这山又不高,上去转一圈也花不了多少时日。”

被妻子一顿抢白之后,观察使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于是便叫过几个有气力的仆从,让他们带着儿子下船,去山上耍耍,早去早回就是了。

然而,等到了山上以后,上面比想象的更热闹。笙歌鼎沸,百戏杂陈,每个摊子前都围成了人墙。

转了一圈之后,众人转到了土地庙前,这里比别处稍微松动一些。仆从们便把观察使的儿子从肩上放了下来,任着他左看看右瞧瞧,自己几人也好稍微歇口气。

哪知道就在众人才讲的几句寡白的时候,小家伙却突然莫名其妙的一头栽在了地上,口吐白沫抽搐起来,喊也喊不答应,扯也扯不起来,把几个仆从吓得个半死。

就在几个仆从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边上围过来的人说,“这孩子定然是冲撞了神灵才会这样。”

听到那些人的议论,几个仆从赶紧跪了下来,对着庙里的土地神像磕头作揖,祈求土地神显灵放过孩子。

可是,哪怕是几个仆从额头上都磕出了血痕,依旧没有什么卵用,小家伙还是栽在地上不停的抽搐。

这下,几个仆从都慌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这时,人群中又有人道,“孩子的父母到没?说不定他父母来了求求土地神就好了。”

听到这话,几个仆从像是醍醐灌顶一般,相互看了一眼之后,平日里那个脚程快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风风火火的往山下冲去。其他的人则守在小家伙的身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山下,船上的观察使听完仆从气喘吁吁说完话,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小家伙的母亲便哭哭啼啼地冲了过来。“相公,救救孩儿……”

说着,便拉着观察使下了船,一边让仆从赶紧请些香纸蜡烛,一边拉着观察使哽哽咽咽的往山上爬。

很快,观察使夫妇就来到了山顶的土地庙前。望着一路哭喊着孩子的观察使夫人和气宇轩昂的观察使,围观的人群赶紧散开了路。

看着地上犹在吐着白沫抽搐的小家伙,观察使的夫人轰地一下就跪了下来,“上神啊,吾儿年幼无知,若有冒犯之处,请您大人大量予以饶恕呀!”说罢,连连叩头并燃起香火纸钱。

一边烧纸钱祈祷还不忘喊观察使,“相公啊,赶紧求求神灵放过我们的孩儿吧……”

观察使正待有所行动,却不防瞥到了那土地神像一眼。窝草,这不就是以前那个溺水而死的求自己写保状的蒯老仆嘛?

顿时,观察使不由地大怒,提步就走进庙里。指着那尊土地神像大骂道,“好啊,你这厮,不就是往日求我作保的那个家伙吗?”

“现在得志了,翅膀硬了,连一点情面都记不得了啊。一个黄齿小儿,懂得什么!又冲撞了你什么?犯得你如此下作?”

“看来,你这平日里妄作威福,也是搞习惯了。我他妈的也是错保了你!”

说着,观察使便一巴掌朝着那神像的脸颊扇去。这一巴掌,把那神像的脑袋也给扇了下来。

而且,随着那神像的脑袋被扇在地上。外面的小家伙不吐白沫了也不抽搐了,一下子便清醒过来。

看到这番情形,围在土地面前的人群都惊呆了。那可是很灵验的土地神啊,现在竟然被人一巴掌扇掉了脑袋!

一大群老者和妇人顿时跪了下来,一边连连口称罪过罪过恳求土地神饶罪,一边大声指责观察使亵渎神灵。

“他灵,灵个屁。”见众人纷纷指责自己,观察使犹自怒不可遏。“你们知道这土地神是什么人吗?不过一个溺死的奴仆罢了。”

听到观察使的话,众人都是惊愕不已。

等到观察使把事情的原委讲完,先前那些跪着的人也都起了身,纷纷指着那没了脑袋的土地神像大骂——“难怪这几年动不动这样,还只当是我们供奉少了,原来你是这么个玩意儿。”

有些气盛的,甚至还撸起袖子开始掀起了庙上的瓦。等到下面那些耍杂耍的人上来,听到这些事后,也都厌恶地加入了拆屋下瓦的行业。不多时,一处原本兴盛的土地庙,  竟成了一片废墟。

有道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盼早到与来迟。按照洪老爷子的想法,要是这蒯家老仆能够继续保持仁厚的初心,想必也不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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