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间，浙江山阴有个叫周如三的，平日里以采药卖药为生。和村子里别的采药人比起来，周如三吃得苦又下得蛮，采回来的药材品质要好得多，卖的价钱自然也多上几分。

瞅着周家因为周如三拼的起命，日子渐渐拉开了村里人一大截。有些人无所谓，但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和周如三同村的，有个叫赵四的。素来宅心仁厚，又孝顺。可他的老娘生了场大病，服侍上一段时间之后，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于是，赵四就求到了周如三身下，央求他带自己进山。要是能跟着周如三一起，捡的些好的药材，或许能渡过难关。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年赵四的行径周如三也看在眼里。虽说有些东西不能外传，但看在赵四的样子，周如三便允应下来，答应带着赵四一起进山。喜得赵四给周如三又是磕头又是作揖。

到了约好的那天，早早的，赵四便到了周家门口候着。离开村子之后，周如三带着赵四和其他几个同伴并没有往平日里经常采药的山上走，而是往王山那边爬。

看着周如三调转了方向，继续跟着走了一段路之后，赵四压不住心中的疑惑，“周大哥，这是要去哪里呢？”

“你不是希望要采点好的药材，卖上个好价钱给老娘看病吗？咱们去王山。”听到赵四的问话，周如三头也不回，闷声闷气的继续往前走。

见周如三这么说，赵四倒没觉得什么，可其余的几个同伴脸色却变了。这王山，自己也不是没去过，但没听说山上有什么好的药材啊？这周如三，是在卖什么关子？

看着同伴们的脸色变得古怪，赵四也有些不自然起来，和几个同伴嘀咕了几句之后，赵四道，“周大哥，你这不是考我吧。他们说这边山上没有什么好的药材。”

“呵呵，赵四你是信我还是信他们？”

“都说请师师为主，我自然是听周大哥的。”赵四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那就是了，继续跟着走就成了。”

见赵四没有反对，其他的同伴们也不好说什么，便又跟着周如三吭哧吭哧的往山上爬。直到都快爬到山顶了，周如三领着众人拐了个弯，前面出现了一个平台。

平台不大，仅容得下四五个人并排站着，除了山巅的风声，还隐约有哗哗地水声。

“到了，弟兄们，先歇口气吧。待会儿有得事做呢！”

“周大哥，这里有？……”左顾右盼一番之后，赵四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失望。

其实，不光是赵四，其他的几个同伴，打量着周如三领到的这个地方，也是觉得奇怪。这地头，根本就不是生药材的地方啊。还说有好品质的东西，这不是在日弄人吗？

看到大家的样子，周如三笑了笑。“弟兄们，是不是以为我在戏弄你们啊？”说着，便走到了悬崖边，手朝着下面指了指。

“瞧见没？这底下有道涧。里面有上好的黄精和紫参。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若不是赵四过来，我也没打算现在就来这地方。”

听到周如三的话，众人有些半信半疑地走到了悬崖边，循着周如三手指的方向看去。下面的确是一道细长细长的山涧，先前听到的水声便是那山涧里跌落的。

借着太阳光，涧里能照到的地方，散落着好些黄精和紫参，比平日里大伙儿在山上采到的要好得多。要是真能弄上来的话，确实可以卖上个好价钱。

只是，要想从这里下去，怕是有些难，没有个着力的地方。即便是能下去，那涧两边的石头也像矛戈一样参差交错，有些地方莫说采药，转身都难，稍有不慎就生死难料。

哎，这不是看见宝山却两手空空吗？众人都有些叹息。“老周，东西是不错，可那也要有命受啊！”

“弟兄们，赵四家的情况你们也清楚。他老娘的病，花费可不小。要是采普通的药材，也不晓得要攒好多才够。大家商量下，怎么弄吧。”

“老周，既然你都带大家来了，肯定有法子。说说吧。”

“我是也这样想的。大家不都是带了绳子吗？我们把绳子接起来，搞成两股，实在不够的话，再把衣服也接上去。看能不能够到下边。”

“要是够得到，你们就在上面拽住绳子，慢慢的放我下去。”

“不过，这地方是我先发现的，要是弄得成。东西弄上来之后，我要先拿三成，余下的再平分，你们认为如何？”

听到周如三这么说，众人想了一下。从这里下去，风险比平日里自己采药时要大得多。再说，地方又是周如三先发现的，他说的也没错。

而且，那底下，到底是个什么光景，谁也不清楚，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众人便就同意了周如三的说法。

“我下到底之后，会摇动绳子，到时候大家就先把绳子拉上来。等到我喊的时候，再把绳子放下去，拉我上来就是了。”

说着，周如三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绞在绳子上，然后把绳子递给了同伴。众人也就依次脱下衣服，绞在绳子上。

等到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周如三便拽着绳子慢慢往下滑，众人也是屏声息气按照周如三的喊声慢慢松动手里的绳子。

好一会儿之后，底下传来了周如三的喊声。看到绳子晃动起来，上面的人便按着周如三的说法开始往上收回绳子。

然而，就在绳子全部都要收拢的时候，最后面栓着的周如三的衣服却在崖壁上挂了一下，然后才翻上来。随着衣服的掉落，竟然抖出来十来两白花花的银子。

看着这白花花的银子，众人的眼睛一下子都直了。赵四更是扑在地上把那些银子一个一个揣进了怀里。

有这些银子，哪里需要等到周如三上来呢？而且，上来之后，真要有黄精紫参的话，他还得先拿三成然后再平分！

越是这样想，赵四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好几回。最后，赵四咬了咬牙，对众人说，“周大哥这一下去，也不知是生是死。以我看，倒不如咱们先把这些银子分了。”

赵四的话一出口，余下的人脸色也有些变了。有赞同的，有反对的，也有不做声的。

“就这么定了，谁再乱说，我就弄死谁。”看着众人各说各话，赵四突然恶狠狠的道。

见赵四突然变了脸，其他的几个同伴也愣了。看着他凶神恶煞的样子，谁也不敢做声，只好接过赵四强行塞到自己手中的银子，看着赵四拿着周如三的衣服，然后一同下山走了。

至于底下，周如三根本就不知道上面闹了这么一曲。犹在在涧里吭哧吭哧的寻着药材。

等到揣满药篓子回到先前下到涧里的地方，扯破了喉咙，上面也没有人应声，绳子也没有放下来。

慢慢地天色开始暗了下来，周如三没了办法，只好沿着山涧慢慢前行，看能不能顺着山涧走出去。

但这山涧却甚是迂回曲折，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窄，窄的地方，甚至把周如三身上都刮花了。

一直走了个十来里之后，那山涧竟没入了一个山洞里。这个山洞外面窄里面宽，望过去，里面似乎还有光。

走到这里了，周如三也没了法子，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循着山涧往洞里走。

然而，进洞没几步。周如三的魂都差点吓没了。那洞里面竟然盘着条大蛇，先前看到的亮光便是那大蛇的眼睛。

那蛇盘在那里像是座小山似的，光腰身都有五六寸，起码有四五尺长。身上更是布满了光怪陆离的鳞甲，样子极为恐怖。

周如三倒吸了一口冷气，慌不迭地倒退着往外跑。随着一声嘶鸣，那大蛇昂着头就吱溜吱溜地朝着周如三追了过来，在洞口堵住了周如三。

顿时，周如三的脚一下子就软了，轰地一声就瘫倒在了地上，只当自己要葬身蛇口了，心都差点从嘴里跳了出来，只好绝望的死死闭上了眼睛。

然而，过了很久，却一直没什么动静。周如三小心的睁开眼，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当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只差昏了过去——那大蛇的头正悬在自己的面前，两只眼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

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周如三发现那条大蛇似乎没有吞吃自己的意思，这才小心翼翼的爬起来，双膝跪下不停的朝着那条大蛇作揖磕头。

“上仙，饶命啊。我是近边的采药人，平日里就靠着采点药材养家糊口。”

“这次，冒着胆子和村里人一起下到涧里采药。不想却与他们失散了。现在天色已经晚了，我又没得个去的地方，还请上仙怜惜，容我在这歇息一晚，明日我便早早离开。”

听到周如三的祈求，那大蛇似乎像是听懂了一般点了点头，游回了先前盘踞的位置。

看着大蛇从身边离开，周如三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汗涔涔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但是，周如三却依旧不敢有什么多的动作，天上的仙神也不知在心里问候了多少遍，生怕那大蛇会再次过来。

接下来，一人一蛇就这样在相距不远地地方僵持着。许久之后，周如三终于撑不住倦意，慢慢了倒在地上昏昏睡去。

等到他再度醒来的时候，看见那大蛇还盘在先前那里，周如三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觉得那大蛇也没有那么恐怖。

然而，山洞之中，云雾缭绕，虽然不曾下雨，却始终湿漉漉的，而且光线又十分昏暗，根本就分不清时辰旦暮。

时间一长，周如三只觉得肚子咕咕作响，饥渴难以忍受。左顾右盼之际，周如三发现在那大蛇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圆圆的石头，十分光滑，像是有一层油似的。

而那条大蛇，有时候还会伸出舌头去舔那块石头。看着那大蛇的举动，周如三暗道，“莫非这石头上的东西可以吃？”

又忍了许久之后，周如三还是忍不住了。冲着那蛇跪了下来，“上仙，小的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还请上仙给小的分点吃的。”

说来也怪，那蛇还真像能听懂似的，又像上次一样点了点头。

见大蛇允应了，周如三几步爬到了那块石头前，学着那蛇的样子舔起石头来。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味道，但舔了几下之后，周如三却发现肚子已经饱了。

摸了摸肚子，周如三回转身又冲着那蛇磕头作揖。但那蛇却不理会他。

只是，要是周如三想趁着蛇闭上眼睛的时候往外溜，走不了几步，那蛇就会在洞口将他挡住。

没奈何之下，周如三饿了渴了的时候，只好继续舔着那块石头。就这样，一人一蛇，就在这洞里待着，也不知过了好多天。

某天，周如三在睡梦中被一阵阵雷声惊醒。等他睁开眼睛，那盘着的大蛇竟开始舒展身子慢慢蠕动，没多久，身子就暴长了许多，头上还生出了角，腹下也伸出了四爪。

这是龙！周如三顿时大惊。赶紧又跪了下来朝着这化龙的大蛇磕头。等看到那蛇化成的龙跃跃欲试，试图腾空而起的时候，周如三赶紧冲上去抱住了它的一只脚。

“上仙，你这一走，不就只剩我一个了？那我岂不是只能老死在这洞里？还请上仙垂怜，将我也带出去吧！”

听到周如三的话，那大蛇化的龙也像之前一样点了点头。于是，周如三便死死的抱住龙的爪子不敢松手。

然后，随着阵阵霹雳声，一道又一道耀眼的光闪过，一龙一份飞出了山洞，然后慢慢飞上空中，吓得周如三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并没过多久，周如三便觉得自己掉在了地上，手里也空空的。等他睁开眼。自己居然就在村子边，先前那龙，早已不见了踪影。

周如三揉了揉眼睛，莫非自己刚才做了个梦？

周如三又咬了咬嘴巴，很痛，不是梦啊？可是，越想却越想不明白。周如三摇了摇头，爬起来转身往家里走。

可是，村子里的人见到周如三之后都吓得瑟瑟发抖拔腿就跑，弄得周如三满头的雾水。

一直走到家门口，家里人看到周如三之后也是一脸的惊恐，“你不是死了吗？这都快一个月了。大白天的，你不要唬人。”

听着家里人的话，周如三顿时大怒，“你们胡说些什么？我不过和他们进山采药，这才几日！哪个说我死了？还快一个月！死人会有影子啊！”

听着周如三的话，瞧着太阳底下周如三的影子，家里人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赵四说你掉到山涧里了，他们守了好几天，都没找到你。”

家里人这么说，周如三更加恼怒了。自己下到涧里根本就没多长时间，采得些上好的黄精和紫参之后就回过来让他们拉自己上去。结果，上头一个人都没见，要不是碰见那条化龙的蛇，怕是真的死了呢。

越是想，周如三心里越不是个滋味，便动身准备去寻赵四要个说法。

然而，还不等周如三出门。赵四已经披头散发的来到了周家门前，背上背着跟荆棘，手里捧着周如三当时衣服里的银子。把那天发生的事前前后后的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周如三惊讶道，“是谁让你来的，又是谁让你这么说？”

然而，对周如三的问话，赵四却一脸的茫然。

周如三见问不出所以然，再想着自己亲眼见到一条大蛇化成龙，一下子也没了再拿赵四问罪的心思。

“罢了，你也是为救你老娘，一时迷了心窍。我也不怪你。只是以后，万万不可如此糊涂。”说罢，便让赵四走了，银子也不要了。

村子里的人看着这番情形，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至于周家人，碍于有外人在场，嘴上虽没说什么，背地里却急的直跺脚，那可是一大笔钱呢！

见众人似乎不解，周如三便把自己在山涧里遇到的事全说了出来。但听到周如三亲眼看到一条大蛇在自己面前化为龙时，大伙儿都是惊讶的合不拢嘴。

的确，能碰上这样的事情，区区数两银子又算的了什么？

众人离开之后，等到周如三打开药篓，一家人的眼睛全部直了——药篓里采回来的那些黄精和紫参，竟全部散发着金灿灿的光。放进嘴里一咬，全是货真价实的黄金。

这下，周家人可坐不住了，一家人相互看了看，默契的点了点头，然后飞快地收拾下了东西，连夜从村子里悄悄地离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又有好事的人过来寻周如三，打听那山涧的事，却发现周家早已人去楼空。等到村子里的人都围过来之后，大家都是惊骇不已，也疑心周如三在山涧里得到了更多的好处。

可是，等着大伙儿一起登上王山，那悬崖下，根本没有什么山涧，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河，河两边光秃秃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更不消说什么黄精和紫参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或许也幸得周如三一家连夜走了，不然，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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