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崖中，柏景的身影在林间快速闪过，完全不加掩饰。

不过与其肆无忌惮的做法相反，他那双眸子一直在不停地打量，神识覆盖着周围，警惕一切阻碍，同时不断思索这考验本身：十枚凭证就能通关，只用一天就能收集到的标准，怎么可能是这第四项考验的目的！既然前三项考验第一能多得三分，在这里获得凭证最多的是不是也是如此？

可惜没解决刚才阵法傀儡，若是成功了，就能多收获超过十枚，远比找其他人更为快捷。

想到刚才那傀儡消失后的虚幻身体中显露的十数枚凭证，他不禁有些遗憾起来，不过眼中的低落只存在了片刻便消失无踪，他望着前方，喃喃道：“耗费了那么多时间都没解决阵傀，但即便我刚才一无所获，这第四项考验的第一也是我的。”

“只能是我一个！”

在逐渐冷厉的声音下，他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个跪在比武场上又重新站起的白裙少女，想起这个夺了他第一的人，柏景微眯了眯眼眸，双拳紧握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嘴唇张合间，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风灵！你等着！”

每个声音似乎都是从牙缝中挤出，但他的眼中并没有失败的不甘、后悔、愤怒这种负面情绪，有的只是一片淡然，一种第一就应该拿到第一的理所当然。

在柏景毫无忌惮穿梭在望月崖中时，风灵这边倒是稍显安静。

靠着崖壁静静恢复了一个多时辰，她布设的触发陷阱一个都没动静，甚至在她的感知范围里都没有其他人的气息，与她被傀儡追赶时的遭遇简直天差地别。

虽然失去了获得凭证的机会，但眼下她最需要的就是时间，用来恢复，并且思索破局之策，倒是乐得清净。

时间慢慢过去，阳光透过树影映在了风灵前方不远的草地上，又缓缓向着风灵靠近，在这静谧的氛围下，忽然，风灵猛地睁开双眼，皱眉朝左侧看去，就在刚才，她布置的陷阱被触动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风灵眸中的警惕便被疑惑替代。

她布设陷阱的能力并没有多强，疏忽之下可能会让不少人中招，不过如果有人不小心触发了第一个陷阱，之后的陷阱在警惕之下大概率都会被避开才对，而此时的情况恰恰相反，在第一个陷阱被触发后，后面的陷阱一一被触动。

这种情况要么是敌人实力太差，根本没察觉到她的布置，要么对自身实力自信，无惧于未知。

是谁？

在对手实力未知的情况下，风灵并没有冒然散开神识探查对方身份，攥着手中的灵石站起身来，继续汲取其中灵气，同时从储物戒指中取出赤牙握于右手，体内灵气悄然凝聚，警惕地望向前方，打算在对方出现的一刹，利用对方也不知晓她身份的瞬间出其不意，以快取胜。

在徐徐微风下，森林中发出阵阵“沙沙”声，似乎是树叶碰撞的声音，又像是双脚踩在地面枯叶的声音，随着时间推移，阴影下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并逐渐靠近。

看清来人样貌，风灵眉头一皱，不由得瞥了眼其他方向。

当男子走出森林，视线便落在了靠着崖壁的风灵身上，他笑了笑，道：“风灵师妹，原来是你……”注意到风灵目光中的戒备，甚至似乎随时都有攻击的打算，男子急忙举起双手，“放心吧，风灵师妹，我不是来对付你的。”

风灵柳眉微挑，哪怕男子的眼睛无比真诚，她也没有相信对方说的话，因为眼前出现的男子正是她进入望月崖后遇到的第一拨人，与张豪几人一起围剿她的章凯，想起当时那心惊肉跳的感觉，风灵皱了皱眉，淡淡道：“你们联手对付我的时候，我可没看出来这点。”

面对风灵的挖苦，章凯苦笑一声，“那种情况，如果我不和他们联手，他们的矛头一定会对准我，我可应付不了，而且以风灵师妹你的实力，我们也不敢不联手，否则倒霉的就是我们了。”

闻言，风灵不由得抿了抿唇。

虽然当初章凯最先发现她，但却是最后显露敌意，念此，她心中的戒备稍微退去了些。

然而让她想不通的是，直到此时，章凯言语中依旧认为她能对付四人联手，可当时她分明就是被撵得四处奔逃，拿对方毫无办法啊！若不是傀儡突然出现，她连逃跑都不一定做得到。

那时，不止章凯，就连张豪也认定她没拿出全部实力。

为什么他们都认为我隐藏了实力呢？就因为前三项的成绩……排在前面的几个人都能应对那种情况吗？

风灵不自觉地感受到一股沉重压力，沉默片刻，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到章凯身上，蹙眉道：“那你现在是打算做什么？”

“风灵师妹，这第四项考验，收集凭证即可通关，但……单打独斗终有力竭之时。”章凯长叹了口气，“不如我们合作？”

“合作？”风灵双眸微睁，有些诧异。

章凯继续侃侃而谈：“虽然我在此处实力不如风灵师妹你，但应该不算太差，你我二人联手，哪怕应付三四人也是绰绰有余，收集凭证的效率肯定能提升不少，而且也不用担心腹背受敌的情况发生。”

闻言，风灵有些意动，只是心中仍有顾虑，“你不怕我对你出手？”

“怕！”章凯毫不犹豫地道，“不过风灵师妹即便击败我也只能得到一枚凭证罢了，以风灵师妹这一夜的收获，我这点估计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可倘若我们合作，得到的好处绝对比互为敌人的多。”

对于章凯的恭维，风灵不想暴露太多，直接忽视了过去，但章凯所说的身上只有一枚凭证，她却是有些不信，毕竟黎明时分遇到的那人不在榜单之上都能收获两枚凭证，作为白鹭两人提到的需要注意的对象，其身上怎么可能只有一枚？

“你身上只有一枚凭证？”风灵狐疑道。

脸色暗淡了几分，章凯轻叹一声，身上灵气涌动，黑色的衣服缓缓化为内院的白色服饰，之前与黑色融合的血色在这一刻显现了出来。

望着其上的斑斑血迹，风灵微皱了皱眉。

“昨夜我遇到了埋伏，面对三人合围，虽侥幸逃脱，可也受伤不轻，随后就一直在疗伤，根本没精力去与其他人争夺，所以进入望月崖这么段时间，身上也只有一枚凭证。”章凯长叹了口气，无奈道，“所以我才想找人合作，刚才探查时发现了这里的布置，就想过来看看是谁，寻求合作。”

“到了这儿，才发现是风灵师妹你。”

“张豪他们呢？”风灵不解地道。

知晓风灵的意思，章凯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忿忿道：“当初风灵师妹带着阵法傀儡一起追赶我时，张豪竟想将你我二人一同解决，在风灵师妹你离开后，我便与张豪分道扬镳了。”

有关傀儡的来历，刚开始风灵还以为傀儡是其他参与者弄出来的，但一路上遇到的书院学生的实力，加上最后一闪而逝的玉牌，她基本可以断定傀儡是传道书院弄出来的，甚至其本身就是考验的一部分，如今听到章凯称呼其为“阵法傀儡”，她对于傀儡的猜想基本得到证实，与青云阁的试炼一样是由阵法弄出来的。

不过得知张豪竟想同时对付她与章凯，她的眼皮蓦地一颤，皱眉回忆起当时的细节。

方才她恢复灵气时，除了研究怎么施展追魂刺外，脑海中也闪过其他东西，其中之一就是张豪他们为何会突然放弃，当时她只以为是因为傀儡的实力，张豪几人不想继续僵持才放她离开，之后被傀儡一直追赶，根本容不得她多想，等她空闲后，却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毕竟凌晨遇到的那个黄衣男子仅是一人就让她差点着道，张豪几人实力更强，却突然放弃……

如今经章凯一点，她才将其中缘由串联起来。

当时章凯差点被她打中时的反应的确有些奇怪，再加上张豪攻击方式的突然改变，倘若真如章凯所言，合作中有背后捅刀子的事发生，谁还敢全力出手？一个提防一个，破绽百出之下，说不得就被人寻到机会逐个击破了。

幸亏当时他没成功。

风灵有些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心中疑惑退去不少，可又蒙上了另一层担忧：张豪几人认识，心尚且不和，她若是与章凯合作，难到他们之间就能相互信任？

望着刚才还动摇的风灵突然眉头紧蹙，章凯叹息一声，“风灵师妹是在担心我会耍阴招吗？”

见章凯直接道出，风灵抬眼望向对方，一语不发。

“风灵师妹，这参与者有数千人，如果两人相斗，实力强的肯定能赢，但也有可能受伤，若是实力相当，那就是两败俱伤，还怎么和别人争抢？倘若两个平日关系不错的人遇到了，你猜他们会怎么着？”

风灵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过章凯只是停顿片刻，便自己接了过去，一字一句地道：“联手！”

“面对两人，乃至数人的联手，在这望月崖中，大家的实力都被压制在同一境界，谁会赢？在这里吃亏后，剩下的人还会单打独斗吗？”一连串的发问后，章凯紧盯着风灵的眼睛，笃定道：“这第四项考验，拖到最后就不再会是一对一的较量了，而是一对多，多对多，若不联手，好不容易夺得的凭证都会被夺去。”

闻言，风灵的眉几乎都要拧到了一起。

“而且除了其他人以外，那阵法傀儡的威胁还会更大。”

这同样是风灵担心的点，然而章凯并未停止，“昨日的那具结丹三重顶峰实力的阵法傀儡，我应付不了。”

章凯合上眼皮，摇头轻叹，似乎对自己的实力有些遗憾。

几息过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重新落在了风灵身上，沉默片刻，章凯有些自暴自弃地道：“如果我说除了结丹三重顶峰实力的傀儡以外，还有结丹四重的傀儡呢？”

风灵心头一震，看着章凯那不似作假的神情，好半晌，她才凝重问道：“你见到了？”

“见到一个被它重伤的师弟，这消息我是从他口中得知的。”

风灵紧抿着唇，对于章凯的话，她已经信了七八分，尤其是关于傀儡的消息，这点章凯犯不着欺骗她。

结丹三重的傀儡她都应付不了，如若遇上了结丹四重的，哪怕有飘絮傍身，可能连闪躲都极为困难，这让她心底不由得升起一丝绝望，同时也愈发搞不懂这第四项考验的意义。

结丹三重与她看似只差了两个小境界，在筑基时，她就曾跨越了两个小境界击败黑翎铁树，但那黑翎铁树尚未化形，行动不便，再加上孙武她们在一旁掠阵，黑翎铁树无法全心与她交手，才让她成功，此时恰好相反，由于其他参与者的存在，她反倒是束手束脚的，而且结丹境之间每个小境界的差距比筑基时大上不少，那傀儡的气势又明显比她在外面遇到的结丹三重的修士更强，更别说还有实力更强的存在……

高了三个小境界的傀儡，这种境界的东西存在于考验中，是比谁的运气好吗？

“那就这么办吧。”良久，风灵长长吐了口浊气，收起赤牙，“不过收获的凭证如何划分？”

“一人一枚，平均分配。”

章凯知道的东西比她多，自身实力也不弱，而且从刚才的对话中来看，看破陷阱的能力也不差，因此即便迫切想要收集完凭证，对于章凯提出的分配规则风灵也没太大怨气，没多做犹豫，她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章凯的表情明显一松，笑道：“祝我们合作愉快！”边说边朝着风灵走去。

见状，风灵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起来，但章凯距她还有一丈左右便停了下来，“风灵师妹，既然我们联手了，不知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闻言，风灵思索了会儿，问道：“从离开你们后，那具傀儡一直在追赶我，但到了清晨时却突然消失了，你觉得那具傀儡什么时候会再出现？”相较于其他人，风灵更为关心的还是傀儡的存在，直到消失前都还追着她，倘若再次出现，目标说不定依旧是她，况且据章凯所言，还有实力更为强劲的傀儡存在。

“消失了？”章凯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我还以为那具傀儡是去追其他人或是被风灵师妹你……”

“没有，在日出时他就自行溃散了。”

“自行溃散？原来是这样……”章凯眼底闪过一丝明悟，低着头沉吟片刻，道，“长老既然在这望月崖中布设了傀儡，还剩六天时间，他应该还会出现的，傍晚出现，日出溃散……”

他抬起头猜测道，“也许下次出现就是在今日傍晚时分。”

“傍晚吗……”

“风灵师妹身上的凭证最多，或许那具傀儡再次出现时，目标依旧会是师妹你。”

对于章凯的提醒，风灵豁然开朗，之前她一直在恢复灵气，思考对付傀儡、收获凭证的方法，却忽略了傀儡追她的原因。

一开始她身上有三枚凭证，在场还有其余四人，傀儡却偏偏选中了她……

心底有些懊恼自己这么简单的事为何现在才注意到，沉默片刻，她开始拐着弯向章凯询问了一些她之前困惑的地方。

仁者见仁，尽管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问出了答案，但从章凯那里她也听到了不同的见解，一番交换情报下来，不知不觉已过了盏茶时间，眼见无法获取更多信息，风灵提议道：“既然傀儡可能会在傍晚出现，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其他人吧。”

她现在的灵气尚未完全恢复，若是遇到章凯之前，她会尽可能地多恢复些灵气再行动，但如今知晓了傀儡大概的出现时间，虽然只是猜测，可面对那巨大的威胁，光凭猜测就足以让她提前行动了。

“这样也好。”章凯点了点头，“我的实力相较于风灵师妹你弱上不少，我先在前面探查，咱们一前一后，遇到埋伏的几率会小上不少，还能相互照应。”

弱者在前吸引的方法正合现在的时机，章凯是白鹭两人提及的需要提防的对象之一，虽感觉对方说她更强有些怪异，不过合作中更强的一方往往能占据更多的主导权，风灵也就强压下心头不适，接下了这个虚名，“就按你说的，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嗯！”

章凯应了一声，打量了一下四周，片刻，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右边，轻声道，“就这个方向吧。”

像是在询问风灵的意见，但话音落下，他就窜了出去，过了一会儿，眼见章凯的影子都快没了，风灵才跟了上去，同时将自己的气息压低，远远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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