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胥口血,西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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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西岸,胥口镇。
子时三刻,浓雾锁湖。刘光世站在残破的镇墙上,望着黑沉沉的湖面。身后,八千残兵抱着刀枪蜷在墙根下——白日已分完最后的口粮,每人只得半张麦饼。
“将军。”张俊从雾中走来,甲胄上凝着露水,“斥候回报,湖上确实有船队靠近…但旗号混乱,不似方腊水师整齐阵列。”
刘光世握紧剑柄:“多少人?”
“雾太大,看不清。但桨声稀疏,约莫…二三十条船,不会更多。”
二三十条船,最多载兵三千。若真是庞万春的“奇袭”,未免太儿戏。
“弓箭手准备。”刘光世低喝,“但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箭——尤其是对为首那条船。”
浓雾中,船影渐显。
为首是一艘普通的渔舟,船头挂着一盏孤灯。灯下立着一人,身形魁梧,未着甲胄,只披一件暗红斗篷。船至岸边百步,那人忽然举起火把,在空中划了三圈。
——那是当年西军夜袭时用的暗号:自家人。
刘光世瞳孔骤缩。
“开…开侧门。”他声音发颤,“让那条船靠岸,只准那艘!”
渔舟缓缓抵岸。魁梧汉子跳下船,独自走向镇门。火光映亮他的脸——浓眉虎目,左颊一道箭疤,正是方腊麾下大将庞万春。
镇门吱呀打开。
庞万春大步走进,身后门即闭。他环视四周虎视眈眈的守军,忽然单膝跪地,朝刘光世抱拳:
“末将庞万春…奉吕枢密密令,特来请罪投诚!”
满镇死寂。
刘光世按住剑柄,青筋暴起:“庞万春,你耍什么花样?!”
“绝非花样。”庞万春抬头,眼中竟有血丝,“吕枢密三日前密会末将,言方腊暴虐,焚粮害民,已失天道。他说…赵宸陛下颁布《废奴令》,欲救,江南百姓,是真命之主。末将本不信,但昨日亲见湖州粮仓焚毁,百姓饿死街头…而方腊宫中仍在饮酒作乐!”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高举过顶:“此乃吕枢密亲笔信,请将军过目!”
亲兵呈上。刘光世展开,确是吕师囊笔迹,且盖着枢密使印:
“光世、俊二将军鉴:方腊无道,天怒人怨。今率部佯攻,实为投诚。请二将军伴作抵抗,放庞部入镇,合兵后速沿太湖西岸南撤。明日辰时,西山将有变,届时水师可为我用,共图大业。江南苍生性命,尽系此夜。——师囊顿首”
张俊凑近看完,低声问:“将军,信是真,但人…”
刘光世盯着庞万春:“你带了多少人?”
“三千。”庞万春苦笑,“都是末将嫡系。其余两万七千兵马…吕枢密已设计调往别处。他说,若带太多人来,恐二将军疑心,反误大事。”
合情合理。
刘光世沉默良久,忽然道:“你左臂的旧伤,是在何处所负?”
庞万春一怔,随即撸起袖子——左臂肘关节处,一道狰狞的刀疤贯穿:“宣和二年,征王庆,在伏牛山为救种师道老将军所负。当时将军您也在场,还赠末将金疮药。”
记忆涌上。刘光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无犹豫。
“开镇门。”他挥手,“迎庞将军部入镇…但所有人,需暂缴兵器,集中于镇东祠堂。待天明证实西山有变,再行归还。”
这是最稳妥的处置——既接纳,又防备。
庞万春毫不犹豫:“理应如此!末将这就传令!”
他转身朝湖面举火把划圈。雾中,二三十条船陆续靠岸,三千士卒鱼贯而下,皆依言将兵器堆放于祠堂前。过程井然有序,无一丝躁动。
张俊看着这一幕,低声叹道:“若是诈,这代价未免太大…”
三更天,胥口镇内外,两支本应对峙的军队,竟诡异共处。
同一时刻,太湖东岸芦苇荡。
五百敢死之士潜伏在及腰深的芦苇中,为首的是石宝麾下一员悍将——杨再兴。他盯着西山码头方向,从戌时盯到子时,眼睛已布满血丝。
“将军,快四更了…”副将低声,“码头上灯火渐稀,巡逻船也少了。要不要派人泅过去探探?”
杨再兴摇头:“陛下有令,只观察,不动手。”
但他心中也起疑——吕师囊密信说石宝辰时出湖,可如今已近四更,水寨中依然平静,哪有大军调动的迹象?
除非…
“看!”副将忽然压低声音。
西山码头方向,最大的那座船坞,缓缓打开了闸门。
一艘、两艘、三艘…艨艟斗舰鱼贯驶出,在码头列队。火把接连点燃,映得湖面一片通红。杨再兴粗略一数,已过百艘,且还在增加!
“真的是主力出湖…”他屏住呼吸,“可时辰不对啊,这才四更…”
“将军!你看那艘旗舰!”
最大的楼船驶出船坞,船头立着一员金甲大将,正是石宝!他正挥舞令旗,指挥船队集结。
杨再兴脑中电光石火——吕师囊说的是“辰时”,可石宝提前了两个时辰!这是将计就计?还是吕师囊的情报有误?
“快!发信号给北岸!”他急喝。
一支响箭尖啸着升空,在夜空中炸开红色焰火。
几乎同时——
西山码头上,石宝也看见了那支响箭。他嘴角浮起狞笑:“果然有埋伏…吕师囊这老贼,真当我是傻子?”
他昨夜截获那封“被追击”的密信时,就已起疑。之所以佯装中计,率主力出湖,就是要引赵宸的伏兵暴露!
“传令!”石宝拔剑,“船队转向,炮口对准东岸芦苇荡——给我轰!”
百余艘战船侧舷打开炮窗,黑黝黝的炮口伸出。那是方腊从泉州海商处购得的佛朗机炮,虽不及赵宸的神机炮,但对付无遮无挡的芦苇荡…
“轰轰轰轰——!!”
炮火撕裂夜幕,芦苇荡瞬间化作火海!
杨再兴被气浪掀翻,耳中嗡嗡作响。他趴在水里,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士卒被弹片撕碎,鲜血染红湖水。
“撤!快撤!”他嘶吼。
但已经晚了。
第二轮炮击接踵而至,更多的战船从码头涌出,呈半月形包围而来。五百敢死之士,顷刻间死伤过半。
“将军!往北岸游!”副将拖着他往深水区退。
杨再兴回头望向西山码头——那里,寨门依然紧闭。吕师囊没有开门,没有接应。
一切…都是陷阱。
北岸大营,瞭望塔。
赵宸披着大氅,看着东岸冲天而起的火光,听着隐约传来的炮声。身后,李靖、岳飞脸色铁青。
“吕师囊…骗了我们。”岳飞握拳,“石宝提前出湖,反设埋伏。杨再兴他们…”
“未必。”赵宸忽然道。
他指着西山方向:“你们看,水寨主力确实出动了,但…寨墙上为何还有那么多火把?”
李靖凝目望去——的确,西山要塞的寨墙上,巡逻的火把并未减少,反而比平日更密集。
“石宝若倾巢而出,为何留重兵守寨?”赵宸缓缓道,“除非…出湖的并非全部主力,寨中仍有伏兵。而寨墙上的‘守军’,是做给我们看的。”
话音未落——
西山码头方向,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寨墙上那些“巡逻火把”纷纷坠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的刀光剑影。隐约可见,寨门处有人影在厮杀,门闸…正在缓缓升起!
“是内讧!”岳飞脱口而出,“吕师囊动手了!”
赵宸眼中精光暴涨:“传令韩世忠——水师出击,直扑西山!”
“陛下,韩将军的水师还在杭州湾…”
“不。”赵宸转身,“三日前,朕已密令韩世忠分出一支偏师,走内河潜入太湖——此刻,应该就在西山外五里处的芦苇港待命。”
李靖、岳飞相视骇然。
原来陛下早有第二手准备!
“但…若这仍是吕师囊的连环计呢?”岳飞沉声,“他先诱我们损兵,再佯装内讧开寨门,引韩将军水师入瓮…”
“所以朕让韩世忠只带五十艘快船,两千水卒。”赵宸望向那片混乱的西山,“若是陷阱,损失可承受。若是真局…今夜,太湖易主。”
赌注已下。
现在,就看那位战国策士,究竟选择站在哪一边。
西山,水寨闸楼。
吕师囊一身文士袍已被鲜血浸透半边。他拄着剑,气喘吁吁地靠在校场旗杆下。周围,三百名亲兵正与石宝留下的守军厮杀。
——石宝确实留了一手。他佯装率主力出湖,实则只带走了三分之二战船,留下了最精锐的五千亲兵镇守水寨。并暗中下令:若吕师囊有异动,格杀勿论。
但石宝算漏了一点:吕师囊这三日,以“巡视防务”为名,早已将八十名绣衣卫暗桩、以及二百余名被方腊压迫而心怀怨恨的水师军官,安插进了寨中各处要害。
今夜子时,吕师囊一声令下,里应外合,五千守军瞬间被分割、夹击!
“大人!东寨门已夺下!”一名满脸是血的军官奔来,“但石宝的亲兵队正从码头回援,约有千人,我们快挡不住了!”
吕师囊抹了把脸上的血,望向湖面——石宝的船队正在炮轰东岸,尚未回师。这是唯一的机会。
“开寨门。”他嘶声道,“举三堆烽火——给韩世忠发信号!”
“可韩将军的水师真的会来吗?万一…”
“他会来。”吕师囊从怀中取出那枚蟠龙佩,握在掌心,“因为赵宸…是敢赌之人。如同当年秦惠文王敢用我张仪一般。”
烽火冲天而起。
几乎同时,太湖西北方向,一片帆影破雾而出!五十艘快船如离弦之箭,直扑西山码头!
石宝在旗舰上回头望见烽火,脸色大变:“中计了!回师!快回师!”
但船队刚刚调转方向,湖面忽然升起大雾——浓得化不开的白雾,瞬间吞噬了一切视野。
“这雾…这雾不对劲!”舵手惊呼,“现在才四更,不该有这么大的雾…”
石宝猛然想起:三日前,吕师囊曾以“防火攻”为名,命人在湖面撒了大量生石灰粉。说是一旦遇水,可生烟雾迷惑敌军…
原来那时,就已埋下伏笔!
“冲出去!凭记忆往码头冲!”石宝拔剑怒吼。
但雾中,韩世忠的快船已如鬼魅般贴近。他们没有开炮,而是抛出钩索,直接接舷跳帮!
白刃战在浓雾与火光中爆发。
而西山寨墙上,吕师囊看着湖上的混战,缓缓坐倒在地。他手中的蟠龙佩沾满鲜血,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妖异的光。
脑海中,两个声音终于合一。
“张仪…还是吕师囊?”他喃喃自问。
“都是。”心底响起回答,“张仪之志,吕师囊之身,共佐明主,平此乱世。”
他笑了,抬头望向北岸方向。
系统提示在意识深处浮现:
【吕师囊(张仪附体)忠诚度稳定:82%】
【羁绊激活:张仪与赵宸达成“连横之盟”,效果:江南地区人心归附速度+30%,方腊阵营瓦解速度+50%】
【恭喜宿主,获得“纵横家”阵营效忠,解锁新科技树分支:合纵连横(外交点数获取速度翻倍)】
湖风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东方天际,已泛鱼肚白。
太湖之战的第一夜,即将落幕。而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同日辰时,居庸关外演武场。
王贵看着蒙古使者博尔术递上的礼单,手微微一颤。
礼单上写着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
“战马五千匹,换取…江南粮道通行权。”
博尔术的笑容意味深长:“王将军,我家大汗说,蒙古草原缺粮,而江南正值战乱,粮道恐不太平。若华夏愿允我蒙古商队,经河套、过潼关、南下襄樊,直至江南购粮…这五千匹良驹,只是首礼。日后每年,还可再贡三千匹。”
王贵背后渗出冷汗。
这哪里是“互通有无”——这是要蒙古人的手,直接伸进中原腹地!
“此事…本将军需奏请陛下…”
“不急。”博尔术翻身上马,回头笑道,“我家大汗还说,若赵宸陛下觉得为难…那蒙古铁骑,也可‘自辟’一条粮道。只是那时,恐怕就不止五千匹马这个价码了。”
马蹄声远去。
王贵攥紧礼单,望向南方。
他知道,陛下在江南的每一刻,北疆的刀,就离喉咙更近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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