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且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西方边陲，无妄城。

这是一座建立在巨大灵脉残根上的灰色巨城。

天空常年笼罩着灰蒙蒙的煞气云层，没有正道宗门那种仙气飘飘的祥瑞，只有一种压抑的、带着金属锈蚀味道的世俗烟火气。

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

有背着断剑的散修，有赶着尸体的阴鸷老者，也有穿着暴露、眼神妩媚的合欢女修。

李拙裹着那件破旧的蓑衣，头上戴着斗笠，混在入城的人流中。

他看起来就像个随处可见的落魄老修，只有练气期的灵力波动，背着一个行囊，腰间别着一把不起眼的桃木剑。

“咳咳……”

李拙捂着胸口，轻咳了两声。

体内的魔种之心虽然被血神印压制，但每隔一段时间，那种想要吞噬鲜血的躁动就会冲击他的神智。

他必须时刻运转《枯荣呼吸法》，保持灵台清明。

“小木匠，老夫饿了。”

脑海中，传来血灵童子懒洋洋的声音。老魔自从离开青阳宗后，就寄宿在李拙体内的血神印里沉睡，偶尔醒来就是要吃的。

“这城里有几股不错的金丹气息，你去弄点精血来。”

“前辈，消停点吧。”

李拙在心中无奈回应，“咱们现在身无分文，连城门都还没进。要是现在动手，引来元婴老怪，咱俩都得交代在这。”

老魔哼了一声，没再说话，继续沉睡去了。

李拙叹了口气。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他在路上把从那两个倒霉掌门身上搜刮的灵石，都用来喂老魔那个无底洞了。现在兜里比脸还干净。

终于轮到李拙了。

守城的是两个身穿黑铁甲胄的筑基期修士，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入城费，五块下品灵石。”

卫兵冷冷地伸出手。

李拙局促地搓了搓手，那双满是老茧的手上还沾着些许木屑。

“这位道友，老朽……老朽路上遭了劫，灵石都丢了。”

李拙微微佝偻着背，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能不能通融一下？老朽是个木匠，进城就能挣钱，回头一定补上。”

“木匠？”

卫兵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这里是无妄城，不是凡人集市。你会打家具？我们要那玩意儿干什么？”

“没钱就滚！别挡着后面的人！”

卫兵不耐烦地一挥手，一股劲风袭来，想要把李拙推开。

李拙眼神微微一凝。

若是以前，他早就一刀过去了。但现在，他是来苟的。

他顺势向后退了几步，装作踉跄的样子，连连作揖：“是是是，老朽这就走。”

就在李拙琢磨着是不是要找个偏僻地方翻墙进去的时候。

“混账东西！怎么做事的！”

城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只见一名穿着华贵锦袍、满脸横肉的筑基后期大汉，正暴跳如雷地对着几个手下怒吼。在他脚边，摔着一个破碎的机关兽。

那机关兽做工精巧，是一只灵豹，但此刻左前腿断裂，核心的阵法纹路也崩开了，灵光黯淡。

“老子花了大价钱从天机阁买的追风豹，刚用两天就坏了？！”

那大汉气得脸红脖子粗，“今晚的斗兽赛就要开始了，没这东西，老子拿什么去赢那帮孙子？”

周围的人都躲得远远的，窃窃私语。

“是黑虎帮的副帮主，王虎。”

“谁敢惹他啊，听说他这只机关兽花了三千灵石呢。”

“坏了就坏了呗，这地方也没人会修那天机阁的精细玩意儿。”

李拙站在人群外，看了一眼那只地上的机关兽。

他的眼睛眯了眯。

在《神木铭纹录》的视野下，那只机关兽并不是真的坏了，而是腿部的一个灵力传导节点堵塞了，导致灵力逆流，冲断了腿骨。

“机会。”

李拙心中暗道。

他紧了紧身上的蓑衣，挤出人群，依然是一副卑微的样子，凑了过去。

“那个……这位大爷。”

李拙离得远远的，小心翼翼地开口，“老朽……或许能看看？”

“你？”

正在气头上的王虎猛地转头，凶神恶煞地盯着李拙，“哪来的要饭花子？滚一边去！老子现在火大，小心一掌拍死你！”

“老朽是个木匠。”

李拙并没有退缩，只是把头低得更低了，声音沙哑却沉稳，“这机关兽是铁纹木做的，也算是木工活。若是修不好，大爷您再拍死我也不迟。”

王虎愣了一下。

死马当活马医？

反正也坏了，今晚比赛要是输了更丢人。

“行。”

王虎狞笑一声，指着地上的残骸，“老东西，给你一炷香时间。修好了，赏你十块灵石；修不好……老子就把你的腿卸下来安上去！”

李拙没说话，只是默默走到机关兽旁蹲下。

他伸出枯瘦的手，抚摸着断裂的木质结构。

没有人注意到，在他指尖接触机关兽的瞬间，一丝极其细微的、紫红色的雷血魔气，顺着纹理钻了进去。

这魔气霸道无比，瞬间就冲开了那个堵塞的灵力节点。

接着，李拙从怀里掏出那把满是锈迹的刻刀。

沙沙沙……

刻刀在木头上游走。

他没有用什么珍贵的材料去修补，而是就地取材，切了一块旁边废弃的普通木头，通过极其高明的榫卯结构，将断腿重新接上。

在接缝处，他用刻刀飞快地刻下了一个微型的聚灵纹。

这纹路不是正统道家的，而是带有一丝……魔道的掠夺属性。

它能强行抽取周围的灵气，来弥补材料强度的不足。

半炷香不到。

“好了。”

李拙收起刻刀，拍了拍手上的木屑，站起身来。

“好了？”

王虎一脸不信，随手打入一道灵力。

吼！

那只原本死气沉沉的机关豹，突然双眼亮起红光，发出一声低吼。它猛地一跃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稳稳落地。

动作比之前还要灵敏，甚至带上了一股凶悍的戾气。

“卧槽？！”

王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神了！比原来还猛？”

周围围观的散修们也是一片哗然。

这不起眼的老头，真有两把刷子？

李拙依旧低着头，那双藏在斗笠下的异瞳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大爷，幸不辱命。”

李拙伸出那只脏兮兮的手，“那这入城费……”

“给！赏你的！”

王虎心情大好，随手扔出一个钱袋子，里面至少有五十块灵石。

他看着李拙，就像看着一个宝贝。

“老头，手艺不错啊。要不要跟老子混？加入黑虎帮，保你吃香喝辣。”

李拙接过钱袋，心中松了口气。

第一步，迈出去了。

他连忙摆手，脸上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多谢大爷抬爱。老朽闲散惯了，受不得约束。只想在城里找个角落，摆个摊，混口饭吃。”

他不想加入帮派。

一旦有了归属，就有了因果，就容易暴露身份。

做一个游离在势力之外的野木匠，才是最安全的。

“不识抬举。”

王虎哼了一声，但也因为心情好没计较，“行吧。以后在无妄城，要是有人欺负你，报我王虎的名字！”

说完，带着手下和那只活蹦乱跳的机关兽，扬长而去。

李拙掂了掂手里的灵石。

够交入城费，也够买几壶最劣质的灵酒给老魔解馋了。

他转身，把五块灵石递给那个早已看呆的守卫。

“官爷，现在……能进了吗？”

卫兵复杂的看了一眼这个看起来唯唯诺诺的老头，接过灵石，让开了路。

“进吧。”

李拙拉了拉帽檐，迈步走进了那座阴暗、混乱、却又充满生机的无妄城。

喧嚣的声浪扑面而来。

李拙在心里默默说道：

“老祖宗，咱们进来了。”

“接下来，该找个地方，开张做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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