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并没有迟疑，右手猛然攥紧那截断掉的青竹簪，对准心口膻中穴的位置狠狠扎了下去。

并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反倒是一股极寒的冷流顺着簪身倒灌进心房，刺得她猛地打了个寒噤。

簪尖刺破皮肉的刹那，并没有大股鲜血涌出，反而从那嶙峋的断口处溢出了一抹幽蓝的火焰。

那火苗在冷风中跳动，颜色深邃得像是极北深海的冰髓。

火星子溅落在脚下的积雪上，竟发出了“嗤——”的一声，旋即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烧出一团拳头大小、不熄不灭的蓝色火团。

那是林家百年来守口如瓶的秘密，是刻在血脉里的“守脉根”。

爹爹，您总说这一招是玉石俱焚，可若连这天下都没了，林家的骨血留着又有何用？

黛玉轻哂一声，喉间泛起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她感觉到心脉中积攒的药力正疯狂涌向那一抹蓝火，那是她三年间服下的无数珍稀草药在被强行榨取。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无数只冰冷的小手在剥离她的灵魂，疼得她指尖在微微痉挛。

她看准了祭坛中央那道深不见底、正不断向外喷涌黑气的裂隙，那是传说中的“心渊井”。

“别去！”

萧策的怒吼声从背后炸开，伴随着长刀斩断甲胄的刺耳金属摩擦声。

黛玉没有回头，她感觉到风从耳畔呼啸而过，身子猛地一沉，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义无反顾地栽进了那一团漆黑的混沌之中。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下坠的过程中，冷风像无数柄薄如蝉翼的柳叶刀，疯狂切割着她露在外的皮肤。

她能感觉到衣襟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发丝抽打在脸颊上，带起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令人作呕的下坠感戛然而止。

黛玉重重地撞在了一片阴冷潮湿的石台上。

“唔——”

她闷哼一声，五脏六腑都像是位移了，一口热血再也压不住，喷在了身前的青石板上。

视野里是一片黏糊糊的暗紫，这里的空气浓稠得让人窒息，带着一股腐朽了千年的泥土腥气和干涸血迹的甜腻。

“姑娘，你终究还是来了。”

一道幽蓝的身影在黑暗中缓缓浮现。

那是个老者，发须皆白却近乎透明，魂魄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微光，像是随时会被这井底的阴风吹散。

黛玉认得那股气息，那是爹爹书房密室里，画像上那个消失了百年的林家祭司。

“封印……怎么做？”黛玉挣扎着坐起身，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石面，掌心传来的寒意瞬间麻痹了半边身子。

“以心头血为墨，以命为契。”老祭司的声音空灵而沙哑，像是在枯井里滚动的碎石，“唯有林家嫡系的血，配合冰魄针，方能锁住这地脉的狂龙。”

黛玉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难怪，难怪桓渊那老贼非要活捉她。

她颤抖着从袖袋中摸出那一套早已准备好的冰魄银针。

针尖在微弱的蓝火映照下，流转着森然的冷芒。

她分明看见，每一根针尖上都仿佛缠绕着无数凄厉挣扎的骸骨虚影。

这是救人的针，今日，却要用来杀掉自己的命。

“轰——”

井口上方传来一声巨响，碎石伴随着滚滚烟尘落下。

桓渊那个疯子竟然也跳了下来。

他那只独眼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周身黑气缭绕，状若疯魔：“林黛玉！把你的血给我！只要你的血，我就能重启这大周的江山，我就是万岁之主！”

他扑过来的速度极快，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

“你做梦。”

黛玉眼底闪过一丝狠绝。

她并没有将针掷向桓渊，而是双手交叠，将那十二根冰魄针齐齐拍入了自己左胸的心脉要穴。

噗嗤——

那是金属没入肉体的闷响，极其沉闷，却在黛玉的颅骨内引发了毁灭般的共振。

“天地有灵……听我号令……”

黛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她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在这一瞬间燃烧到了沸腾，心口处插着的银针正疯狂吸纳着她的精气神。

“九嶷守脉，断龙封……镇！”

最后一个字吐出的刹那，十二根银针齐声爆裂！

无数耀眼的白光从她心口迸发，像是一场逆流而上的星雨，瞬间照亮了整个黑暗的深渊。

那些张牙舞爪的黑色怨气在触碰到白光的瞬间，发出如被烈火灼烧般的凄厉哀号，迅速化作灰烬。

“不……不可能……”

桓渊僵在半空，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原本凝实的皮肉正在星光中一点点变得透明，像是被强力橡皮擦抹去的字迹。

“原来……原来我这清道夫，也不过是最后一味祭品……”

他狂笑着，笑声里充满了绝望，随后整个人如碎裂的瓷器，在这一场灿烂的星雨中彻底崩解。

封印合拢。

黛玉感觉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眼皮沉重得千斤重。

她像是一片飘零的红叶，无力地向后仰倒。

就在意识即将坠入永恒黑暗的一瞬，头顶的穹顶轰然破碎。

一道玄色的身影伴随着漫天碎石破空而入。

那是萧策。

他身上的玄铁重甲已经碎裂得不成样子，护心镜上布满了狰狞的刀痕，那是他强闯祭坛屏障留下的代价。

“林黛玉！”

男人的嘶吼声震得耳膜生疼，那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与战栗。

在他接住她的那一刻，黛玉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还有他身上独有的、带着北境寒风味道的清冽草木香。

萧策死死搂着她几乎失去温度的身体，猛地撕开自己的衣襟，将她紧紧裹进自己滚烫的胸膛里。

“你不准死！听见没有！”

一滴滚烫的液体，啪嗒一声，砸在了黛玉染血的面颊上。

那液体比井底的热泉还要灼人。

黛玉想睁开眼看看他。

想告诉这个平时冷冰冰、现在却哭得像个孩子的男人：别屠天下，那太累了。

可她实在太累了，眼皮颤了颤，终究是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远处，风雪似乎停了。

深渊上方，隐约传来了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的微弱声响，那是冰凌融化的细碎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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