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晨三点，城南看守所提审区走廊比外头还冷。我裹着一次性雨衣，掌心缠满纱布，焦黑皮肉渗出血丝，一股烤肉味混着碘伏直冲脑门。沈瓷走前面，警靴踩地砖，“哒哒”像催命梆子。她把商人铐在固定铁椅上，手铐另一头锁我腕子——省得我突然发疯再掐谁脖子。

灯泡昏黄，照得铁桌发青。商人垂着头，碎裂的硅胶脸半挂，露出真肉，红白相间，像被撕开的灌汤包。血顺他下巴滴在桌面，“嗒、嗒”，节奏和秒针一样，听着就牙酸。

沈瓷把记录本甩桌上，开口就是刑警味儿：“姓名？”

男人抬眼，剩下那半张脸没表情，声音却带笑：“林羡没告诉你？——钟表匠。”

我心脏猛地一紧。沈瓷皱眉，笔在纸上游走，沙沙响。我拉开椅子坐下，铁椅腿刮地，吱啦刺耳。我凑近，压低嗓子：“少装逼，共振怎么停？”

钟表匠偏头，吐出一颗断牙，笑得更开：“停了做什么？一起死，多热闹。”

沈瓷一巴掌拍桌，灯泡晃两下：“少废话！说！”

男人没理她，盯着我，瞳孔在灯下缩成针尖：“林医生，你欠的命，利滚利，现在该还六十年外加违约金——一百二。钟炸了，可账本还在。”他抬下巴，示意我裤兜，“手机，打开瞧瞧。”

我摸出来，屏幕自动亮——

【提示：共振源切换——手动→自动】

【回收方式：随机抽取，每十分钟一次】

【首次抽取倒计时：00:09:51】

我手指瞬间冰凉。十分钟抽一条命，对象随机，范围不明。沈瓷也看见了，脸色刷地煞白。她转身冲出提审室，对着走廊吼：“马上封所！禁止任何人进出！”回声在水泥墙撞来撞去，像丧钟。

【2】

封所命令下来，铁门一道道关，锁芯“咔哒”重合，听着反而更心慌。值班名单一共四十七人，外加在押人员一百三，全部锁在大楼。我数着表，秒针每跳一下，喉咙就紧一分。九分三十秒——

我受不了，抄起记录本砸向钟表匠：“怎么关账？！”他偏头躲过，铁椅脚拖地面，发出尖啸：“钟芯毁了，程序缺个‘归零键’——找到原始代码，输入终止指令。代码只有一个人知道。”

“谁？”

钟表匠抬眼，笑意阴冷：“我老师，真正的钟表匠——骆沉舟。他死了，可遗言留给你。”

我愣住。骆沉舟，这名字听过——七年前医学院附属研究所跳楼案，死者就是此人，当时新闻说是实验失败、资金链断裂。我手心渗汗，纱布瞬间湿透。

钟表匠用铐链敲桌面，当当脆响：“他死前把代码藏在你最熟悉的地方，想活，就去找。”说完，他整个人往后一靠，嘴角越咧越大，像被隐形线拉扯，血顺着裂口往下淌，竟开始抽搐！

沈瓷冲上去按住他，男人却翻白眼，牙关紧咬，口吐白沫。我脑中警铃大作：“快！叫急救！***！”

【3】

十分钟过得比眨眼还快。急救人员冲进来做心肺复苏，肾上腺素一支支推，心电图仍是直线。我靠在墙边，看那条绿线毫无起伏，像极了我手机上的倒计时——

00:00:00

首次抽取到了。

空气瞬间安静，所有人本能屏住呼吸。楼里没灯跳，也没惨叫，可我却感觉胸口被重锤击中——黑线猛地勒紧，我几乎跪倒。下一秒，走廊尽头传来护士尖叫：“猝死！在押人员猝死！”

我踉跄冲过去，人群围成圈。地上躺着个中年男人，囚服湿透，脸紫得发黑，瞳孔散大。他胸口数字闪了一下，归于零。我抬头，墙上电子钟——正好  03:19:00。

沈瓷脸色铁青，对讲机里不断传来汇报：

“二楼值班室，干警王某晕倒！”

“三楼市长热线办公室，文职李某抽搐！”

每十分钟，随机抽一人，抽中即死。大楼变成巨大轮盘，人人都在格子里。

【4】

我回到提审室，钟表匠尸体仍铐在椅，嘴角残留白沫，却定格在诡异笑容。我盯着他，忽然发现他右腕内侧有一道旧疤，形状极眼熟——和我左胸黑线尽头，一模一样。

我伸手去摸，那疤竟微微凸起，像埋了硬物。我掏刀，划开腐皮，“当啷”一声，掉出一枚细小芯片，铜色，指甲盖大。沈瓷用证物袋收起，冲我点头：“走，技侦室。”

技侦室在顶楼，电脑开机，读卡器识别芯片，跳出加密界面——需要指纹。我咬咬牙，把钟表匠尸体右手食指切下，按在扫描器。屏幕闪绿，文件夹打开，只有一段音频和一张地图。

我点开音频，扬声器传出沙哑男声，带着老旧电台的电流刺啦：

“林羡，如果你能听到这段录音，说明我已经死了，而你，成了新的钟摆。

终止代码：π后十八位，倒序输入，共振停。

地图是我藏身的旧研究所，C  区地下，主机仍在运行。

记住，代码只能输入一次，错一个字符，所有绑定者——包括你，立刻归零。

去吧，别回头。”

录音结束，屋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牙龈出血的滴答。沈瓷看我，声音低却稳：“去不去？”

我握紧手机，屏幕倒计时还在走：00:07:38——下一次抽取马上到。我抬头，看窗外漆黑天幕，像看见无数数字在闪。

“去。”我哑声说，“错了是死，对了也是死，不如赌一把。”

【5】

警笛划破夜空，越野车冲出看守所，轮胎压过积水，溅起两人高的水墙。我坐副驾，掌心伤口又裂，血顺指缝滴在档把，红得发乌。沈瓷把油门踩到底，发动机吼得撕心裂肺。

地图导航显示：旧研究所，城西三十公里，废弃七年。车程四十分钟，可抽取间隔只有十分钟。我算过，最多再死四个人，我们就能到。可那四条命，像铅块压在我胸口。

我拨通车载广播，调到最大音量，把车窗全部摇下，夜风裹着雨灌进来，冷得像刀。我大声吼：“都听着！想活命就把自己绑在原地，别乱动！十分钟一次，谁动谁先死！”

广播声在旷野回荡，没人回应，却像替我说出恐惧。

车灯劈开黑暗，远处出现一片低矮建筑群，铁门锈迹斑斑，门头挂着半块牌子——市医科研附属研究所。C  区就在最深处，像张着嘴的坟。

我低头，看黑线尽头，倒计时跳得欢快：00:05:12

我深吸一口气，把血抹在裤腿，咬牙道：“骆沉舟，你最好别骗我。”

沈瓷没说话，只把枪上膛，声音干脆得像替我回应——

赌命的人，没有回头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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