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秘境，废弃药园。

凌尘盘膝坐于竹榻之上，周身气息如潮水般起伏，最终归于一种深沉的平静。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混沌之色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愈发内敛的精芒。

经过数日的闭关潜修，他不仅彻底巩固了金丹中期顶峰的修为，对“寂灭”剑意的领悟也更上一层楼。意识海中，那柄灰色的寂灭剑影不再仅仅是斩断虚妄的凌厉，更添了几分“归于终焉”的沉重与“空无之后蕴生机”的缥缈意境。他心念微动，一缕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灰色气流自指尖溢出，缠绕片刻便悄然消散，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似乎短暂地陷入了死寂，旋即又被周围活跃的灵气填补。

“寂灭之意，在于‘断’与‘归’，如今初窥门径，虽远未达到寂灭老人那般一念万物凋零的境界，但用于实战，威力定然远超从前。”凌尘心中思忖，“《混沌吞天诀》运转愈发顺畅，吞噬炼化效率大增，距离金丹后期，只差一个契机了。”

他感应了一下丹田内的混沌古塔，塔身依旧沉寂，但那种血脉相连、仿佛是他身体一部分的感觉却越发清晰。这古塔是他最大的秘密与底牌，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剑，一旦暴露，必将引来滔天浩劫。

就在这时，一道月华流光悄无声息地穿透谷口瘴气与幻阵，落在凌尘竹屋前，显露出欧阳皓月清冷的身影。她依旧是那副不染尘埃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以及……一丝冰冷的肃杀之气。

“欧阳仙子。”凌尘起身相迎，柳如烟也闻声从隔壁竹屋走出。

“情况如何？”凌尘问道，从欧阳皓月的神色中，他预感到了外界的风波。

欧阳皓月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声音清越地说道：“局势比预想的更复杂。厉无涯和血神殿散播的谣言已然发酵，‘身怀混沌至宝’、‘修炼吞噬魔功’、‘玄天宗包藏祸心’这几顶帽子扣下来，如今秘境中，十之七八的修士都将你视为移动的宝库和必须铲除的‘魔头’。”

柳如烟闻言，俏脸一白，眼中忧色更浓：“他们怎能如此颠倒黑白！”

“利益驱使，何须黑白？”欧阳皓月语气平淡，却道尽了修真界的残酷，“如今不光是血神殿和一些邪道修士在搜寻我们，就连几个自诩正道的宗门，如金光寺、青岚剑宗的部分弟子，也暗中在打探你的下落。玄天宗据点外眼线密布，宗门压力巨大。”

凌尘眼神微冷，并未感到太多意外。厉无涯这一手阳谋，确实毒辣，充分利用了人心的贪婪。

“不过，也并非全是坏消息。”欧阳皓月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我外出探查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哦？”凌尘和柳如烟都露出好奇之色。

“厉无涯及其麾下的血神殿势力，这几日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麻烦。”欧阳皓月缓缓道，“他们有几处临时据点被人连根拔起，留守弟子尽数被屠戮，现场残留的痕迹显示，动手之人手段狠辣，修为极高，而且……似乎刻意模仿了魔道手段，但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息。”

凌尘眉头微挑：“黑吃黑？还是有人想嫁祸？”

“起初我也以为是其他魔道势力或是有人嫁祸。”欧阳皓月摇了摇头，“但后来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被拔掉的据点中，有一个是血神殿储存部分此次秘境收获物资的地点，里面的东西被洗劫一空。若是寻常黑吃黑或嫁祸，不会如此精准，且对物资如此看重。更重要的是，我暗中追踪了一股气息，发现其行事风格，与一个你们可能熟悉的势力有些相似。”

“我们熟悉的势力？”凌尘和柳如烟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玄天宗自顾不暇，谁会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对付血神殿？

欧阳皓月看着凌尘，吐出三个字：“黑煞帮。”

“黑煞帮？”凌尘一怔，随即恍然。是了，他怎么忘了这个潜在的“盟友”？当初在玄天宗坊市，他利用混沌古塔的吞噬之能，暗中控制了黑煞帮帮主赵黑虎，在其神魂中种下了禁制，命其暗中为自己搜集资源，并作为一枚暗棋。进入流云秘境前，他还曾通过特殊方式，给赵黑虎下达了伺机而动的指令。

“赵黑虎……他竟然有这等本事？能悄无声息地拔除血神殿的据点？”柳如烟有些难以置信。黑煞帮在玄天宗地盘上还算是一股不弱的势力，但放在这天骄云集的流云秘境，尤其是面对血神殿这等庞然大物，应该不够看才对。

欧阳皓月解释道：“单凭赵黑虎自然不行。但我感知到的那股气息，虽然刻意掩饰，但其核心功法根基，并非黑煞帮的《黑煞功》，而是一种……更为古老、带着一丝阴死之气的法门，而且施展之人，修为至少是金丹后期，甚至可能是元婴期。赵黑虎背后，恐怕另有高人，或者，他得到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机缘。”

凌尘心中一动，立刻通过神魂中那缕与赵黑虎相连的禁制感应。片刻后，他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感应中，赵黑虎此刻的状态颇为奇异，气息比之前强大了数倍不止，已然达到了金丹后期顶峰，隐隐触摸到元婴门槛，但其神魂波动却显得有些紊乱，充满了暴戾、贪婪以及一种……被压抑的疯狂。同时，一股微弱但极其精纯的阴死能量，正萦绕在其核心神魂周围。

“看来，赵黑虎这枚棋子，似乎脱离了我预设的轨道，有了自己的‘奇遇’。”凌尘将感应到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

欧阳皓月眸光一闪：“阴死之气……莫非他找到了某处古修坐化之地，或者……炼化了一件极阴邪的法宝？不管如何，他现在的行动，客观上是在帮我们分散血神殿的压力。厉无涯此刻，恐怕正为此事焦头烂额。”

……

正如欧阳皓月所料，此刻的厉无涯，确实陷入了一场意想不到的麻烦之中，或者说，是一场噩梦。

血神殿占据的一处幽深山谷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厉无涯面色铁青，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营地。这里原本是血神殿一处重要的物资中转站，此刻却已化为废墟，留守的十几名筑基期弟子和一名金丹初期的执事，尽数变成了干瘪的尸体，一身精血魂魄被吞噬一空，死状凄惨无比。

“又是这样！这已经是第五处了！”厉无涯低吼一声，周身血煞之气不受控制地翻涌，将身旁一块巨石震得粉碎。“查清楚没有？到底是谁干的？！”

两名血煞长老脸色也十分难看，其中一人沉声道：“圣子，根据现场残留的气息和手法来看，与之前几处如出一辙。动手之人修为极高，对魔功运用极为娴熟，且擅长吞噬精血魂魄，但……其功法根基，绝非我血神殿一脉，也非已知的任何强大魔道传承，反而……带着一股浓烈的尸山血海般的死气，像是从古战场爬出来的恶鬼。”

“尸山血海？古战场？”厉无涯眼中猩红闪烁，“流云秘境中，何时出了这样一股势力？难道是秘境本土孕育的邪物？”

另一名血煞长老迟疑道：“圣子，属下有一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属下仔细检查了所有被袭击的据点，发现一个共同点——我们存放‘阴魂石’和‘血髓晶’的库房，是被洗劫最彻底的。这两种材料，虽然对我血神殿修炼有用，但并非最顶尖的资源。反而……它们对于修炼某些阴死类功法，或者炼制尸傀、滋养阴魂，有着大用。”

厉无涯瞳孔微缩：“你的意思是，动手之人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冲着这些阴属性资源来的？”

“极有可能！而且，对方似乎对我们的据点分布和物资存放了如指掌！”血煞长老语气凝重，“属下怀疑，我们内部……或许有奸细？”

“奸细？”厉无涯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危险，扫过山谷内幸存的一些低阶弟子，那些弟子顿时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就在气氛紧绷到极点之时，一道传讯血符破空而来，落入一名血煞长老手中。那长老神识一扫，脸色骤变：“圣子！不好了！我们在黑风涧的那处秘密矿脉……也被袭击了！驻守矿脉的王长老……陨落了！”

“什么？！”厉无涯勃然变色。王长老可是实打实的元婴初期修士，虽然只是初入元婴，但实力绝非金丹可比！连他都陨落了？

“现场情况如何？”

“传讯符中说，王长老死状极其诡异，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机，连元婴都未能逃脱，化作了一具干尸！矿脉中采集的‘幽冥铁’被掠夺一空！”

幽冥铁，正是炼制阴属性法宝的极品材料！

厉无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一个隐藏在暗处，实力强大、手段诡异、目标明确，并且可能知晓他们不少内部信息的敌人，这简直比明刀明枪的欧阳皓月更让人心悸。

“查！给我不惜一切代价查清楚！”厉无涯几乎是咆哮出声，“调动所有暗线，悬赏百万灵石，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跟我血神殿作对！”

他原本的计划是利用舆论压力，逼迫凌尘现身，再以雷霆手段夺宝杀人。可现在，后院起火，根基动摇，大量珍贵物资损失，甚至折损了元婴长老！这已经严重影响了血神殿在此次秘境中的收益和他的威信！

“凌尘……是不是你搞的鬼？”厉无涯脑海中闪过凌尘的身影，但随即又否定。凌尘若有能悄无声息击杀元婴初期的实力和势力，当初在洞窟中就不会那般狼狈。而且，这阴死诡异的作风，与凌尘那混沌、寂灭的气息截然不同。

“不管是谁，等我抓到你，定要将你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厉无涯咬牙切齿，心中的暴虐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原本猎人的身份，此刻却似乎成了别人的猎物。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无比烦躁和愤怒。

……

秘境某处阴暗的地下洞窟中。

赵黑虎盘坐在一个由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祭坛上，周身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黑灰色死气。他的身体比之前魁梧了一圈，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双眼赤红，充满了贪婪与混乱。他的气息赫然已经达到了金丹后期顶峰，距离元婴只有一线之隔，但极不稳定，时而暴涨，时而萎靡。

祭坛周围，散落着一些闪烁着幽光的矿石和晶石，正是从血神殿据点抢来的幽冥铁和阴魂石。

“桀桀桀……痛快！真是痛快！”赵黑虎发出沙哑刺耳的笑声，舔了舔嘴唇，仿佛在回味那些血神殿弟子精血魂魄的“美味”。“这‘幽冥炼尸诀’果然厉害！配合这‘万魂幡’，吞噬生灵精魂，炼化阴煞资源，修为进展一日千里！血神殿又如何？还不是成了老子的修炼资粮！”

他手中握着一杆尺许长的黑色小幡，幡面缭绕着无数痛苦扭曲的虚影，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冷气息。这杆万魂幡和《幽冥炼尸诀》，正是他之前在秘境一处险地，偶然落入一个古修尸洞中所得。那古修生前显然是一位强大的鬼道修士，坐化后留下了传承。

得到传承的赵黑虎，野心极度膨胀，早已将凌尘种下的禁制抛诸脑后。他凭借着万魂幡的威力和幽冥炼尸诀的诡异，开始暗中猎杀修士，吞噬精魂，更是将目标锁定在了富得流油的血神殿身上。一方面可以掠夺资源加速修炼，另一方面也能报复血神殿平日里的嚣张，更重要的是，他享受这种力量暴涨和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

“凌尘？哼，等老子突破元婴，第一个就先吞了你！解除那该死的禁制！”赵黑虎眼中闪过一丝对凌尘的忌惮和怨恨，但随即被更强的贪婪取代，“还有那混沌至宝……若是能得到……”

他疯狂地运转功法，祭坛上的阴魂石和幽冥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精纯的阴死能量涌入他体内和万魂幡中，他的气息再次向着元婴期发起冲击。

然而，他没有察觉到，在他神魂深处，那道由混沌古塔种下的灰色禁制，在他不断吸收炼化阴死之气和生灵精魂的过程中，并未被削弱，反而像是潜伏的毒蛇，悄然吸收着这些驳杂而庞大的能量，变得愈发深邃和隐晦。

凌尘通过禁制，隐约感知到赵黑虎的状态和那疯狂的念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果然咬钩了……利用阴死传承和血神殿的资源强行提升，根基虚浮，神魂已被死气和怨念侵蚀而不自知……赵黑虎，你终究只是一枚棋子，一枚用来搅乱局势，顺便替我‘筛选’资源的棋子。等你价值耗尽，或者试图反噬之时，便是你魂飞魄散之刻。”

“厉无涯，这份‘噩梦’大礼，你可还满意？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废弃药园中，凌尘缓缓闭上双眼，继续沉浸在修炼之中。外界的风雨，因黑煞帮（或者说堕入鬼道的赵黑虎）的异军突起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厉无涯的注意力被部分分散，压力骤增，这为他争取了更多宝贵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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