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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清田好比抄家,厘金好像放血,老爷


农历八月,北京城早晚见了凉意。

    城南的常州会馆中,从大名府赶来的卢象升卢知府接住的屋子里面。卢象升陪着小心坐在下首。今儿来访的是东林领袖钱谦益,钱夫子快五十的人了,穿着件普普通通的家常衣服,眼神看人时,总是透着那股子洞悉世情的劲儿。

    “建斗啊,你那个办团练的条陈,我看了。”钱谦益放下茶杯,话说得慢,分量却不轻,“心是好的,为国宣劳嘛。就是这法子……太急太厉,怕不是持重之道。”

    卢象升身子挺得笔直:“老大人教诲的是。可晚生想着,建奴已经逼到了长城边上。如果不在顺天、永平练出一支得力兵勇,京城屏障何存?练兵要钱粮,晚生思来想去,唯有从清丈两地田亩、均平税赋上想法子。再说了,咱大明若想要长治久安,也得把清田均赋的事情做了。”

    “清田?均赋?”钱谦益摇了摇头,脸上似笑非笑,“你在地方做过官,岂不知‘清田’二字的厉害?这北直隶的地,是能随便清的吗?哪一块薄田后面,不牵着几户体面人家?万历初年,张太岳相公那般权势,推行清丈,结果又如何?你如今根基尚浅,便要行此大事,岂不是自己往荆棘坑里跳?”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低了些:“你圣眷不错,想做事,是好的。但这团练,稳妥为上。或请国库拨银,或劝地方捐助,都是正路。何必非要打着‘清田’的主意,把满朝的官绅都得罪了?听我一句,这事还得缓一缓,从长计议才好。”

    卢象升眼光灼灼,并不退缩:“老大人说的,晚生都明白。可若是人人都只求明哲保身,看着田地日益兼并,国库越发空虚,边备废弛,等到鞑子下次打进来,我们这些读书做官的人,脸往哪儿搁?”

    他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声音里带着股豁出去的劲儿:“前路艰难,晚生不是不知,或许就是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可国家养士二百五十年,仗节死义,就在今日!只要能有一线希望强兵卫国,晚生……万死不辞!”

    钱谦益看着他年轻又固执的脸,知道劝不转了,只剩下一声长叹:“痴儿……真是个痴儿!也罢,你好自为之吧,凡事……多留个心眼。”

    送走钱谦益,卢象升回到书桌前,把那份条陈又看了一遍,提笔在末尾添上一行字:“臣知此议必犯众怒,然苟利社稷,生死以之。”

    灯苗晃着,把他孤零零的影子投在墙上,却透着股拗劲儿。

    ……

    乾清宫西暖阁,窗户开了半扇,有点桂花香气混着凉风进来。

    崇祯皇帝换了厚点的袍子,手里捏着卢象升关于在顺天、永平二府办团练的条陈。

    卢象升在下头站着,精神头很足——然苟利社稷,生死以之!好一个大明封建主义战士啊!

    “卢卿,”崇祯开口了,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挺清楚,“你的条陈,朕看了。想用清田均税的法子来练兵,志向是好的。”

    “臣愚钝,只知为陛下分忧。”卢象升答得沉稳。

    崇祯却把题本合上了,看着他:“可朕得跟你交个底。想从北直隶这些勋贵官绅碗里扒出多少食儿来,难。”

    卢象升眼神一凝,等着下文。

    “他们的田,能清出多少?隐漏的税,又能追回几成?”崇祯语气平淡,话却重,“清田这事,能做,也必须做!但最多刮层浮油,顶天了。”

    卢象升喉咙动了动,想说话。

    崇祯抬手止住他,身子往前倾了倾:“来钱快的路子,不在这儿。”他伸出手指,蘸了点儿凉茶水,在光亮的紫檀木书案上,慢慢写了两个字:厘金。

    卢象升伸着脖子一看,眉头就皱紧了。他管过钱粮,却没听过这个,迟疑着问:“陛下,这‘厘金’是……?”

    “所谓厘金,”崇祯解释着,“就是在顺天、永平两府的水陆码头、要紧路口,设上卡子。过往的商货,按价值抽一分税。一厘银子也是一分利,所以叫厘金。名目嘛,就叫‘团练捐’,算是劝商人们捐助军饷。”

    卢象升先是愣神,随即脸色就变了,像是听到什么吓人的事,声调都高了:“陛下!这……这岂不是巧立名目,加征商税吗?”

    他急得往前迈了半步:“我朝收商税,本来就有钞关,可一年能收上几个钱?谁不知道收税难!胥吏盘剥,士绅躲避,商人隐瞒,十成能有一成进国库就不错了!现在还要在常关之外再加新卡、收新税,这不是自断商路,惹得天下人怨骂吗?这阻力,比清田怕是要大上百倍!”

    崇祯要的就是他这反应。看着他焦急凝重的样子,嘴角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苦笑,声音压得更低,却硬邦邦的:“就因为这事阻力天大,等于跟天下商人和他们背后的士绅作对,才更需要你把‘清田’这把名正言顺的刀子磨快了,给它开路!”

    “建斗,”他叫着卢象升的字,眼光逼人,“你换个位置想想,你要是那些占田多的士绅,是愿意朕派人去清你家百年来隐藏的田亩、追缴累世欠的税,还是情愿你家商队过卡子时,交那‘值百抽一’的‘团练捐’?”

    卢象升想都没想:“当然是后者!清田好比抄家,厘金比如放血,哪个轻哪个重,清楚得很……”

    “就是这个理!”崇祯手指在案上轻轻一磕,眼光锐利,“所以,明面上,你就大张旗鼓,打着清田均税、为小民减负的旗号去干!名正言顺,让他们明面上不好反对。”

    “到时候,谁要是跳出来说这‘厘金’是苛政、与民争利,你就第一个去清谁的田,查谁的税!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大明的王法硬!”

    崇祯往后靠进椅子,语气平淡却不容商量:“占官田、吞军田,偷漏税赋,平时不查也就罢了。真要认真办起来,该追缴多少,该罚没多少,那就是朕说了算!”

    他停了一下,话里带着寒气:

    “这都是几十上百年攒下的毛病,真要一桩桩一件件翻出来,谁家经得住查?到那时,看他们是愿意乖乖交那点微不足道的‘厘金’,还是想试试家产充公、蹲大牢的滋味!怎么选,朕帮他们掂量!”

    卢象升听着,后背冒起一股凉气。他算是明白了,这位年轻皇上用的不是仁政,是霸术,是用清田这口刀,逼着人去接受厘金那点出血。

    “陛下……圣明!臣……明白了!”他声音有点哑,带着点迟疑。

    收商税这事,在明朝不知怎么就成了大忌。以前的崇祯自己也觉得千难万难。

    可现在的崇祯清楚,这工商税其实不难收,而且必须收!不收商税,仅靠那么一点田赋,全世界没有哪个国家的财政能运转下去。

    当然了,他也不能把收商税的压力一股脑的都丢给卢象升。

    他脸色缓和了点:“这厘金说到底就是商税,在本朝容易挨骂。不过这恶名,不用你背。朕会让魏忠贤派人去操办。你卢象升,只管堂堂正正地练兵、安民、清田……让人抓不到错处。”

    这是把台前幕后分清楚了。

    “放手去干,”崇祯语气斩钉截铁,“天塌了,朕给你顶着。但记住,事以密成。在你当顺天巡抚兼团练大使的旨意明发之前,今天的话,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再没第三个人知道。”

    “臣遵旨!”卢象升深深一揖,心里清楚了,也知道前路定然不好走。

    崇祯想了想,又说:“朕从内帑先给你三万两。你回大名后,可先行招募壮勇,也可从家乡常州招些可靠的读书人帮你,举贤不避亲,哪怕是兄弟子职,都可以任用。等你的团练衙署开张了,里面七品以下的官,无论文武,你都可自行征辟,报吏部或兵部备个案就行。”

    这是给了钱,也给了用人权,还给了募兵权,当然也给了保护伞。

    最后,崇祯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蓟辽地图前,手指顺着长城线划过去。

    “建斗,你看这千里边墙。”他声音沉重,“朝廷在蓟镇,拼尽全力放了八万兵。分守这么多关口,守得住吗?”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卢象升:“团练要是练不成,等建奴下次打破边墙,你我的脑袋,连同这大明江山,就都是别人的功劳了!”

    “顺天、永平,是京城最后的屏障。朕的身家性命,可就托付给你了!”

    卢象升“噗通”跪倒在地,眼圈发热,声音哽咽:“陛下如此信重,臣……就是万死,也必竭尽全力!”

    卢象升走了。

    崇祯没动,还坐在御案后面,手指头无意识地摸着那份合上的条陈。卢象升还是那股子豁出去的劲儿.国之栋梁啊!

    对于这样的栋梁,必须得格外爱护,可不能让他再当忠烈了,也不能让他成为朝中那帮嘴炮的靶子。

    “顺天巡抚兼团练大使……”他低声念了一遍这个要给的官衔。

    这位置权柄重,会得罪的人也多。直接下中旨特简,不是不行,但终究落人口实,说这是皇帝私授,也让卢象升将来得罪人的时候腰杆子不硬。

    得让这任命,走一趟廷推.哪怕就是个过场。

    廷推上,那些科道言官、部院大臣,特别是北直隶籍的官儿,肯定要跳脚。反对的由头,用脚指头都想得到——无非是说卢象升资历浅、性子急、办事糙,最要命的是那条“清田”,明摆着是“与民(士绅)争利”,不是好路数。

    而要让卢象升的“顺天巡抚兼团练大使”任命光明正大过廷推,恐怕还是得让魏忠贤出马

    他抬起头,对一直悄没声站在阴影里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高起潜吩咐道:“高大伴,去传魏忠贤来见朕。就说……朕有要紧事和他商量。”

    “奴婢遵旨。”高起潜躬身应了,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崇祯站起身,又踱到那幅巨大的蓟辽地图前头。他的眼光越过弯弯曲曲的长城,好像看见了塞外草原上,后金正在磨刀霍霍。

    时候不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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