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功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会自然而然领悟出「观气入微」的法门。

    主要作用有三个，一是与敌人交手时感受气机流动轨迹，二是可以在观战时偷学招数，最后是——验尸！

    打斗经验比较丰富的高手，可以根据现场破坏程度、伤痕深浅、伤痕残留的气机，判断凶手的出招方式。

    李兆廷分析道：「凶手有四个，三人呈品字形排列，手持双锏，也有可能是铁牌，从三个方位同时进攻。

    左边凶手用的是游龙引凤，原本应该横著出招，此人把身体倾斜，不是改变招数，而是改变出招的姿势。

    右侧凶手用的是十字锁，原本应该锁定上肢，此人从下盘发动进攻，先攻击腿根，随即顺势一招顶心肘。

    正前方的凶手横冲直撞，冲到半途一跃而起，然后泰山压顶，遮盖死者的视线，导致死者被顶心肘击中。

    死者肋骨被击断两根，断裂的骨茬刺入脏腑，嘶！不对！刺伤脏腑的并非骨茬，而是某种内家阴柔暗劲。

    死者脏腑受创，行动不便，最后一位凶手趁机出手，刺穿死者腹部，随即逃之夭夭，作案时间只有一瞬。

    从出招到杀人，只有弹指时间。

    干脆利落，一击必杀。

    这伙凶手有点儿本事啊！

    他们不是职业杀手。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想找死者询问某个秘密，或者索要某种物件。

    死者疯疯癫癫，神志不清，自认天下第一高手，自是不会把几个藏头露尾之辈放在眼中，双方没能谈拢。

    最终结果就是这样。

    空气中残留著香料味道。

    这个味道是——郁金香。

    凶手很可能是波斯贵族！」

    在江湖中提及郁金香香气，要么从未听说过，听说过的，下意识会想到一位踏月留香、风流倜傥的盗贼。

    「盗帅」楚留香的招牌标识。

    楚留香的鼻子坏掉了，对于恶臭、腐臭、迷药，全部免疫，与此同时，楚留香能精准分辨花香、女儿香。

    在追踪「女儿香」的时候，楚留香的鼻子比元宝更加厉害，千里追踪，闻香识人，是楚留香的拿手好戏。

    这里就有人问了，如果有个大美人用迷药对付楚留香，后果如何？

    答案是：在嗅到女儿香的同时，免疫迷药效果，但他会主动装晕。

    作为楚留香的至交好友，李兆廷非常清楚他的底细，楚留香是技艺精湛的调香师，香水都是他亲手调配。

    原材料大多来自波斯。

    楚留香和波斯国王是好朋友。

    波斯国王会定期为楚留香提供制作香水的原材料，楚留香会回赠一批特制的香水，是波斯贵族的奢侈品。

    有资格用郁金香香水的，要么是王公贵族，要么是祭司，波斯那边尊崇拜火教，地位最高的号称宝树王。

    不对啊！

    拜火教应该去昆仑山光明顶找明教五行旗，来雪山派做什么？雪山派与明教相隔数千里，没有任何交情。

    白自在性格太过狂傲，除非让他做教主，否则他才懒得搭理明教。

    白自在身上有什么秘密，值得一位宝树王带领三位使者潜入逼问？

    在这个时间点，明教教主阳顶天走火入魔而亡，左右使者死在满清，四大法王分崩离析，只剩下五散人。

    如果拜火教想收服明教，应该直接去光明顶，以波斯总教的身份，再加上圣火令神功，逼迫五散人臣服。

    莫非是走到半途，迷路了？

    不至于吧！

    拜火教的高手能在茫茫大海中精准找到灵蛇岛，相隔万里之遥，却对金毛狮王、紫衫龙王等人了如指掌。

    拜火教甚至知道紫衫龙王隐藏身份的马甲「金花婆婆」，还知道明教圣女已经失贞，应该判处「火刑」。

    这么牛叉的导航能力，这么精准的情报体系，怎么可能走错了路？

    如果不是拜火教做的，凶手的目的是嫁祸给明教，这有什么意义？

    如果李兆廷没来，就凭雪山派这几块料，谁能从白自在的伤口推衍出刺杀过程？怕是当场爆发二次火并。

    逻辑陷入死循环。

    李兆廷初步得出结论，白自在知道某种秘密，或者得到某种物件，这件物品很珍贵，让拜火教垂涎三尺。

    史小翠问道：「李公子，凶手用的是哪一派的武功？能随意舍弃价值五千两的宝刀的势力，我想不出来。

    雪山派何时得罪这种凶徒？

    他们莫非想谋夺凌霄城？」

    李兆廷揉揉下巴：「目前得到的线索太少，史婆婆，凌霄城有没有从西域来的商队？你们帮我找几个人！

    只需要找人，不需要抓人，绝对不能与他们动手，远远看一眼，符合我说的身体特征，立刻回来告诉我。

    首先，他们是一伙人，人数在五人以上，但最多不超过三十人，喜欢穿著白衣白袍，日常佩戴黄金首饰。

    第二，他们皮肤不正常的白皙，比淮秀还要白，骨架很宽大，使得他们看起来身材高挑，女人也不例外。  

    第三，带有明显异族特征，包括但不限于：金色头发、异色眼珠、鼻梁相对比较高挺、胡须有明显卷曲。

    第四，等级分明，不敢逾越，能一眼看出主子、护卫、仆役，他们看向主子的眼神，就像梅兰竹菊看我。

    第五，地位最高的那个人，看起来神神叨叨的，手中时常拿著书本，不是纸质书本，而是厚重的羊皮卷。

    第六，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会举行独特的祈祷仪式，在那个时候，他们褪去易容伪装，换上特制的袍服，服饰以白色为主，上面绣著火焰纹路。

    第七，他们很有钱，非常有钱，可以雇佣店小二，让店小二以讨赏为借口试探他们，如果与之动手……

    最好不要动手！

    按照我说的去找人。

    他们多半藏在西域商队中。

    护卫中至少有一位女眷。」

    李兆廷快速画了几幅画，把拜火教的王冠、祭司袍、特色首饰，用纯粹写实的手法，一板一眼的画下来。

    史小翠吩咐封万里照此找人。

    雪山派的武功传承不算强，却是凌霄城地头龙，凌霄城每一家商铺，都有雪山派弟子，渗透到方方面面。

    雪山派内乱暂时告一段落，九脉弟子只剩四脉，相互间多有血仇，不能辣手弹压，必须用怀柔手段安抚。

    狗哥对此一窍不通，白万剑性格太过刚直，史小翠强打精神，安抚残存的弟子，给死在叛乱的弟子发丧。

    阿绣把李兆廷等人送去客房。

    厉胜男问道：「相公，你刚刚说的那些特征，似乎是波斯拜火教。」

    程淮秀道：「早在隋唐时期，慈航静斋便与拜火教打过交道，拜火教从回纥传入中原，自称是大明尊教。

    自上而下分别是：

    教主、善母、原子、明系五明子、暗系五类魔，余下是普通管事。

    镇教秘法名为《娑布罗干》，这个名字是音译，也叫《光明经》。

    名气最大的武学秘典名为《御尽万法根源智经》，本是原子专修秘典，但历代教主都是从原子擢升而来。

    根据先祖记载，大明尊教的《御尽万法根源智经》能开启智慧法藏，能增幅一切法门，产生不同的奇效。

    『影子刺客』杨虚彦凭此大幅度增强幻影剑法以及幻魔身法，把补天阁一脉的功夫衍化出《黑手魔功》。

    那一代的教主名叫许开山，功力不亚于阴癸教主『阴后』祝玉妍，领悟出操控自然元素、掌控五行之法。

    经过多番龙争虎斗，大明尊教几乎全军覆没，与波斯总教失去联系，侥幸存活的弟子，分成了三个部分。

    一部分在甘凉安家，为首的是个心狠手辣的女子，名叫王铣，在凉州附近招兵买马，自称是『黑衣社』。

    唐朝初年，黑衣社被李靖剿灭。

    武周时期，死灰复燃的黑衣社妄图攻占凉州，被狄仁杰设计灭杀。

    一部分在黄山光明顶安家，逐步发展成家族事业，约莫三十年前，与华山派发生冲突，被华山七剑屠灭。

    只有一个女眷侥幸存活，这个女眷逃到东瀛，学成一身高明武功，返回中原的时候，恰好赶上华山内乱。

    此女潜伏在暗处，鼓动华山剑宗和气宗火并，不断调整双方势力，导致华山两脉弟子，最终变成夫妻店。

    报仇过后，此女去往西域，在西域开创一片事业，自称：石观音！

    两年前，石观音被当家的除掉。

    黄山明教，自此彻底覆灭。

    另外一部分自然是昆仑明教，驻地同样名为光明顶，昆仑杳无人烟，没有中原那么多争斗，可以专心舔伤口，经过数百年发展，实力更胜往昔。

    教主依旧是教主。

    善母变成左右使者。

    原子变成护教法王。

    五明子变成五行旗。

    五类魔变成五散人。

    昆仑明教有两个鼎盛时期。

    一个是龙啸天担任教主，他以绝世武功扫荡江湖，堪称第一魔头。

    一个是阳顶天担任教主，阳顶天不仅是魔道绝顶高手，还有八面玲珑的经营能力，明教高层，人才济济。

    接下来是盛极而衰。

    阳顶天突然失踪，生死不知。

    金毛狮王滥杀无辜，血案累累。

    青翼蝠王走火入魔，寒毒蚀体。

    紫衫龙王隐姓埋名，不见踪影。

    白眉鹰王自立门户，开宗立派。

    左右使者死于关东武林大会。

    五散人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

    五行旗镇守明教总坛，短时间内不会产生问题，但没有钱粮供给，过得三五年时间，五行旗会不战自溃。

    如果拜火教趁此机会，以波斯总教的身份，带著圣火令等信物，去昆仑明教招降五行旗，未必没有机会。

    不过，他们来雪山派做什么？

    难道圣火令藏在雪山派？」

    程淮秀依偎在李兆廷怀中，知道李兆廷思索问题时的习惯，主动把玉足塞入李兆廷掌心，静静享受爱抚。  

    厉胜男依偎在另一侧，用秀发挑逗李兆廷的下巴：「相公，师父年轻时去过波斯，他对拜火教非常鄙视。」

    「普天之下，能被老爷子看在眼里的不超过二十个，拜火教那些神神叨叨的神棍，怎能入老爷子的法眼？」

    「相公误会了，不是师父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而是拜火教不成器。

    无论大明尊教还是明教，都是被外敌覆灭，遭遇的敌人，都是所处时代的翘楚，他们甚至招惹到了相公。

    相公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战绩，就是在关东武林大会一剑破千，杨逍、范遥死于此战，是昆仑明教的荣幸。

    拜火教的局势截然不同。

    首先是由于保存不当，武功秘籍有的被盗走，有的被老鼠啃啮，祖传武功失传九成，武道传承越来越差。

    负责注释经文的十二宝树王，原本都是高手，随著时间推移，只有三个称得上是高手，余下的都是废柴。

    有四人单纯只是注释经文，一点武功也不会，按照教规，十二宝树王必须同进同退，不能私下单独行动。

    这就导致宝树王出门时，不仅无法提供帮助，反而可能成为累赘。

    最近几年，波斯那边的朝堂局势与中原差不多，每天都在打仗，各种教派层出不穷，拜火教越来越虚弱。

    如果拜火教的代表，千里迢迢从波斯赶来，多半是为了找寻帮手。

    一是找回乾坤大挪移、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等武技，增强自身实力。

    二是招揽昆仑明教，与别的教派争抢地盘，如果实在打不过，就利用这些高手的力量，尝试著进攻中原。

    问题是……

    他们来雪山派做什么？

    难道走到半途迷路了？

    不可能啊！

    拜火教是跟随商队来的！

    别人有可能走错道路。

    商队怎么可能走错路？

    相公，你怎么看？」

    从杀戮痕迹判断，凶手多半来自波斯拜火教，很可能是风云月三使以及某位宝树王，但是，从行为逻辑分析，完全搞不懂他们为何刺杀白自在。

    白自在与明教没有任何恩怨。

    无论白自在武功高低、品行如何、是疯子还是正常人，对明教而言，白自在是与他们相隔数千里，八竿子打不著的陌生人，对拜火教更是如此。

    谁特么闲著没事，绕过小半个地球的道路，刺杀一个疯疯癫癫、满口胡言的陌生人，小丑也没这么疯吧！

    难道他们真的走错了路？

    就算让「迷路侯」李广带队，也不至于从昆仑山走到天山吧！双方差著好几千里路，傻子也能看出问题！

    「梅剑，你有什么想法？」

    李兆廷随口问了一句。

    梅剑开头：「老爷，奴婢自幼在缥缈峰长大，这是平生首次出门，走十几里就会迷路，更何况走数千里？」

    兰剑承接：「老爷，夫人，你们是长期出门的，擅长辨认方位，那些一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走路都要坐轿子的贵族，哪知道什么东南西北？」

    竹剑转折：「奴婢觉得，拜火教那什么宝树王，就是单纯走错了路，他们远在万里之外，只知道明教总坛位于一座高山，哪能分辨昆仑和天山？」

    菊剑收尾：「雪山派高手不多，但雪山派所在的凌霄城异常繁华，再加上白自在吹嘘自己是古往今来、天下无双的大高手，宝树王哪知道这是白自在胡言乱语，最先涌现出的想法，肯定是逼问拳经剑谱，然后发生了争斗。」

    梅剑比划了一下：「他们不知道白自在是在吹嘘，误以为白自在是震古烁今的无上大宗师，出手便是全力，没想到一招得手，白自在魂归西天。」

    兰剑坐在李兆廷身后，为李兆廷按压太阳穴，柔声道：「老爷，夫人，你们都是聪明人，容易胡思乱想。」

    李兆廷：(⊙ω⊙`)

    程淮秀：┓(`)┏

    厉胜男：(；OдO)

    三人同时：(.;;:益:;;.)

    李兆廷确实想多了。

    波斯临近地中海，海运发达，在海上航行的情况下，基本不会迷路，只要有海图，就能轻松找到灵蛇岛。

    从波斯走陆路去往昆仑，要先经过昆仑和天山交界处「小光明境」，这里是魔教的地盘，不敢稍作停留。

    然后，他们走歪了……

    本想沿著昆仑山找光明顶。

    最终结果是沿著天山一路向东，中途劫掠几个部落，颇有收获，霍青桐部落遇到的麻烦，就是来自他们。

    被霍青桐带人打退后，负责带路的宝树王，继续按照山脉走势赶路，误打误撞找到凌霄城，得知城内有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豪杰、大宗师，想去偷盗拳经剑谱，这才有后面的事。

    察觉到白自在是水货，雪山派上上下下没什么高手，宝树王略作商议，决定占据凌霄城，把凌霄城作为拜火教的一座分舵，然后再去找光明顶。

    还有件事超出李兆廷的认知。

    华夏的教派讲求「百家争鸣」。

    菩提达摩传下少林七十二绝技，后人可以修改、补充，甚至能把部分武技剔除，把自己的武技补充上去。

    张三丰传授弟子「虎爪手」，俞莲舟觉得威力不够强，多加修改，张三丰除了要求弟子慎用，没多说什么，掏腰子的虎爪手，确实需要慎用啊！

    古往今来的儒家经典，那个不是被诠释出多个版本？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各有各的理念。

    拜火教内部等级异常森严。

    武功最高的风云月三使，实际上只是护卫，没有提出建议的权利。

    负责引路的宝树王，可以看做拜火教的「军师」，团队唯一智囊，半点武功也不会，专门负责注经释文。

    走错了路，别人不能质疑，否则会开启一场辩论，辩论输了的一方，根据拜火教教规，要净化他的灵魂。

    翻译过来就是——烧死！

    为了自己的脸面，宝树王不能说自己是废柴，分不清方向，带错了路，连累大家走数千里冤枉路，只能硬著头皮走下去，在他们耐心耗尽之前，幸运的到达凌霄城，唤醒了强盗本能。

    这么好的城池，不抢白不抢。

    如果能彻底占据凌霄城，这些冤枉路都是值得的，轻松稳住士气。

    李兆廷想的是，就算带路的人是愚不可及的笨蛋，随便找个本地人，让对方做向导，也不至于歪这么多。

    难道拜火教都是哑巴？

    从头至尾，李兆廷从未想过，对方的字典里，没有「认错」二字。

    对于宝树王而言，承认错误会稀释他们的神性，宝树王的权威，不是来自武功，而是来自注经释文、举行祭祀仪式的神性，神性比性命更重要。(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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