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浸透水的棉絮，裹住众人的喉咙。

顾慎的鞋跟碾过墙角那团黏腻物时，掌心传来湿冷的触感——是某种半凝固的胶质，混着铁锈味。

他垂眸扫过热感仪的红光，在视网膜上烙下队友们模糊的轮廓：阿豹的战术背心蒸腾着白气，雷组长的喉结在冷空气中上下滚动，每喘一口气都像拉响风箱。

“地下三层到了。”秦芷瑶的战术靴磕在金属台阶上，声音发闷。

她的热感仪屏幕突然爆闪，“墙面……有东西在发光。”

顾慎抬眼。

幽暗中，原本斑驳的墙面正渗出幽蓝光斑，那些光斑呈蜂窝状排列，每三十秒便同时明灭一次。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因果链可视化的红线正顺着光斑游走，在脑海中勾勒出螺旋嵌套的结构，中央位置的红线突然断裂，像被什么力量刻意抹除。

“主机不在中央。”他摘下手套按在墙面上，光斑触到皮肤的瞬间，系统提示音在颅内炸响：【检测到生物电扫描——】“他们用镜面反射制造了空间迷宫，真正的核心藏在视觉盲区。”他转身时镜片闪过冷光，“关闭所有手电，热感仪调成最低亮度。他们的系统依赖视觉反馈建模，没有光影，就没有坐标。”

雷组长的手指在开关上顿了顿：“万一——”

“照做。”顾慎的声音像淬了冰，“三秒后，你们会感谢这个决定。”

黑暗瞬间吞噬所有明灭的光斑。

热感仪的红光里，小雨的影子突然凝住。

她攥住顾慎的衣袖，指尖冷得惊人：“那边……有声音。”她的下巴朝走廊转角微抬，“像小孩在哭。”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热感仪的红光中，一扇标有“隔离观察室”的单向玻璃泛着幽绿，里面蜷缩着团模糊的影子。

秦芷瑶摸出战术锤，刚要动作，顾慎的手掌已经按在她手腕上。

“呼吸节奏不对。”他的拇指轻轻点着自己胸口——一下，两下，间隔均等得像机械表。

热感仪的数字在视网膜上跳动：心跳72次/分，呼吸16次/分，连瞳孔收缩频率都精准卡在0.8秒。

系统推演的数据流在眼前炸开：【比对12岁女童生理波动曲线，匹配度37%。】

“这具身体的每个器官都在同步仿生信号。”他松开手时，秦芷瑶的手腕上留着淡红指痕，“真正的她，不在这里。”

通风管道突然发出细碎的响动。

众人抬头，头顶格栅的缝隙里漏下几缕微光，一个稚嫩的声音裹着灰尘落下来：“别打碎镜子……他们会听见。”

阿豹的热感仪率先捕捉到那个影子。

他二话不说蹲下，让雷组长踩着自己肩膀够向格栅。

金属卡扣断裂的瞬间，一个瘦小的身影顺着管道滑下来，阿豹稳稳接住，像托着片随时会碎的薄冰。

小女孩的脸埋在阿豹的战术背心里，发梢沾着铁锈味的灰尘。

但当她抬头时，顾慎的呼吸几乎停滞——那双眼睛太清明了，清得像暴雨后刚裂开的冰面，完全不该属于被囚禁的实验体。

“你们是来找‘我’的吗？”她的手指轻轻抠着阿豹背心上的魔术贴，“可我已经碎了十七次了。”

顾慎的指尖抵住她后颈的皮肤。

系统的意识残片解析功能自动启动，记忆碎片像被揉皱的胶片在眼前闪过：白大褂的影子悬在头顶，玻璃罐里泡着七团幽蓝的光团；穿实验服的男人（影博士）用镊子夹起其中一团，冷笑说“这次稳定性提升12%”；焚化炉的火舌舔着什么，焦糊味里混着若有若无的奶香。

“影博士把你的意识拆成了七份。”顾慎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震碎她眼底的光，“那些失败的克隆体……”

“被倒进紫色的液体里。”小女孩替他说完，“他们说那叫‘人格清除液’。”她的手指突然攥紧顾慎的袖口，“哥哥，镜子里的我在哭，可我摸不到她。”

走廊尽头的脑波感应器突然集体爆闪。

顾慎的系统警报声刺得耳膜生疼：【检测到异常权限波动——来源：主控室。】他抬头看向天花板，仿佛能穿透二十层混凝土，看见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影博士的指尖悬在红色按钮上方。

监控屏幕上，地下三层的热感信号突然多出一个鲜活的点——不属于任何实验体的，真正的“小瞳”。

他的瞳孔因兴奋而收缩，嘴角咧开不自然的弧度：“终于来了……”

他按下按钮的瞬间，整栋建筑的通风系统发出垂死的哀鸣。

黑暗像被揉皱的幕布，骤然裹住所有人的感官。

顾慎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黏腻触感不是错觉，有什么湿滑的东西正顺着他的靴底攀爬，像无数条交缠的蚯蚓，带着腐肉发酵的腥气。

他刚要低喝提醒，整栋建筑突然发出垂死的嗡鸣，高频震颤顺着脊椎窜进脑仁，阿豹的战术背心在热感仪里炸开刺目红光，他捂住耳朵踉跄后退，撞在金属墙壁上发出闷响：“操！这什么鬼声音？”

“精神共振场。”顾慎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系统在颅内疯狂闪烁警告，【检测到脑波干扰频率117赫兹——】他咬着后槽牙稳住身形，余光瞥见雷组长的手指正不受控地抠向自己的太阳穴，指甲缝里渗出血丝。

更骇人的是墙面——那些原本斑驳的水泥正在融化，露出下面嵌着的镜面，每块镜子都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波纹层层扩散，倒映出的影像开始扭曲。

“顾、顾先生……”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热感轮廓在镜中分裂成三个重叠的影子，“镜子里有你……好多你……”

顾慎抬头。

十二面镜子同时映出他的面容，每个镜像都在动嘴：左边那个穿着白大褂，指尖沾着前世被刺杀时的血，低声道：“你救不了任何人。”右边那个戴着系统签到空间的银质手环，语调冰冷：“你连自己都忘了。”中间的镜像突然咧开嘴笑，瞳孔变成幽蓝色，“你以为小瞳是例外？她不过是下一个被碾碎的实验体。”

雷组长的战术枪“咔嗒”上膛。

他的热感轮廓剧烈起伏，枪口颤抖着对准镜中自己的额头：“住、闭嘴！那些都是假的！”

“放下枪！”秦芷瑶扑过去扣住他手腕，战术手套压得他骨骼作响，“那是你的恐惧在说话！你上个月还说要活着看女儿中考——现在就被幻觉吓破胆了？”雷组长的手指在扳机上僵持，额角青筋暴起，直到秦芷瑶的拇指重重碾过他虎口的麻筋，枪支“当啷”坠地。

顾慎闭紧双眼。

前世被刺杀的画面在记忆里翻涌：子弹擦过耳际的灼热，凶手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味，还有最后一刻他强迫自己记住的凶手瞳孔颜色——琥珀色，带着病态的浑浊。

这是他的“情绪锚点”，是前两个世界签到获得的“情绪屏障”技能核心。

当镜中呓语化作钢针穿刺耳膜时，他将意识死死钉在那片血色记忆里，系统数据流如蛛网般在脑内展开，逐渐剥离那些扭曲的幻听。

“哥哥。”稚嫩的嗓音穿透干扰。

小瞳的手突然覆上他手背，温度比之前更凉，像块浸在冰水里的玉，“系统在跳心跳舞。”她仰起脸，眼睛里流转着顾慎从未见过的星芒，“它说你是好人，所以愿意让我摸摸它的脉搏。”

顾慎的瞳孔骤然收缩。

因果链可视化功能自动启动，无数红线从他指尖窜出，其中一根泛着金芒的线缠上小瞳手腕，又顺着空气游向天花板，最终在二十米外的某个点凝结成剧烈震颤的光斑。

那是……控制室？

“阿豹，带突击队去三层东头。”顾慎睁开眼，镜片后的眸光像淬过寒潭，“影博士在那。”他扯下战术背包扔给秦芷瑶，“你和小雨守住楼梯口，所有试图上楼的‘人’——不管是不是熟人，都按实验体处理。”

阿豹抹了把脸上的汗，战术刀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圈：“得嘞。”他拍了拍雷组长后背，“老雷，跟我去会会这疯博士？”雷组长弯腰捡起枪，用袖子擦了擦枪管上的冷汗：“我女儿还等着我买中考状元蛋糕呢。”两人的热感轮廓消失在走廊转角时，顾慎听见雷组长低声补了句，“谁拦我，我就崩了谁。”

镜面仍在扭曲，但顾慎的视线已穿透那些幻像。

他蹲下来与小瞳平视，发现她的指尖正渗出淡蓝色荧光，像某种液态的星尘：“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把我和系统缝在一起啦。”小瞳歪头笑，发梢的灰尘簌簌落下，“影博士说我是‘意识桥’，能连到妈妈们的世界。可妈妈们都哭着说疼，所以我要帮哥哥拔缝衣针。”她的手指突然攥紧顾慎的袖口，“哥哥，镜子里的影博士在按按钮，红色的，会炸掉房子。”

警报声在头顶炸开。

顾慎的系统弹出倒计时：【自毁程序启动，剩余时间12:00】他刚要起身，小瞳突然像只小猫般窜了出去，瘦小的身影在镜中折射出十七个残影。

等他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扑到了监控画面里——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站在自毁按钮前，嘴角咧到耳根：“你们以为我在保护什么？我在创造新神！镜夫人会带着真正的完美意识归来——”

“喵呜。”小瞳的轻哼混在警报里。

影博士的脖颈突然绽开血花，她的乳牙深深嵌进他颈动脉，像只护食的小兽。

鲜血喷在镜面上，映出她染血的脸，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亮：“镜夫人是坏妈妈，小瞳不喜欢。”

影博士的手指在按钮上抽搐。

他盯着小瞳，喉间发出咯咯的笑：“你以为杀了我……就能阻止……”话音未落，瞳孔骤然涣散。

小瞳松开嘴，舔了舔嘴角的血，抬头对顾慎笑：“哥哥，甜的。”

顾慎接过她递来的数据密钥，金属表面还沾着温热的血。

便携终端“滴”的一声，屏幕跳出猩红提示：【检测到GS序列匹配，是否接入“母体意识池”？】他的拇指悬在“是”键上方，突然感到掌心一轻——小瞳的手正在透明，像块被阳光晒化的冰。

“哥哥，这次换我帮你挡刀啦。”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依然带着十二岁女孩特有的软嫩，“系统说我要去当种子，等你找到妈妈们的世界，我就又能摸你的手了。”最后一缕光消失前，她轻轻碰了碰顾慎的鼻尖，“拉钩哦。”

顾慎攥紧空了的掌心。

自毁倒计时跳到09:30，警报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他低头看向数据密钥，上面小瞳的血正慢慢渗进纹路，凝成一个淡蓝色的星芒图案。

“走。”他扯起秦芷瑶的战术背心，“去核心区。”

当众人穿过最后一道防火门时，顾慎的脚步突然顿住。

走廊尽头，十二面一人高的镜子呈环形排列，镜面蒙着层薄雾，隐约能看见里面有影子在动——不是他的镜像，而是十七个小瞳，每个都在对他笑。

“哥哥，该推门了。”其中一个小瞳的声音混在警报里，轻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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