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先生看着马澄那副从斗志昂扬瞬间变为惊慌失措的模样，脸色难看起来，声音也沉了下去：

“方才见你昂首挺胸，目光炯炯，还以为你已是成竹在胸，不料竟是虚张声势，妄想蒙混过关，伸手！”

马澄哭丧着脸，无可奈何地伸出手，心里已经把沈临埋怨了千百遍。

他一边挨着戒尺，一边用眼角狠狠剜了沈临一眼。

“啪！”

“啊！”马澄没忍住，叫出了声，手心火辣辣地疼。

“心浮气躁，投机取巧，《论语》一书是科举基石，你入经学班已经数个月了，怎么还不会背，分明就是不用心，实在是该打！”

段先生虽然年轻，但是已经颇具名师风范，更何况本身学识本就渊博，无人敢顶撞。

马澄连声道学生知错，龇牙咧嘴地坐了下去，半边屁股都不敢挨凳子。

坐下后立刻把头埋得低低的，再也不敢乱看。

若是在学堂当中挨了打还好，最怕的是，不仅挨了打，还要被请家长，那就不再仅仅只是一顿打可以消停得下去了。

学堂当中的先生不下死手，但是家中父亲可就丝毫没有顾忌了，棍子都能被打断。

经此一幕，学堂里的气氛更加凝重，落针可闻。

所有学子都恨不得自己能隐形，生怕成为下一个倒霉蛋。

段先生的目光再次缓缓扫过课堂，这一次，他的视线在经过后排新来的沈临时，略微停顿了一下。

刚才两人的小动作，他可看在眼中。

分明就是沈临悄悄摸摸说了几句之后，马澄才高高昂起了头。

他眉头一挑，直接点起了他的名。

“沈临，刚才刘先生与我说，你只在家中启蒙，从未上过学堂，一切全凭自我领悟，此事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不少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们无比惊诧地看着沈临，刚才两位先生的话，他们不敢偷听太多，但没想到沈临居然从未入过学堂。

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刚才还认为沈临是哪个背景深厚的关系户呢？

就连刚才的马澄都忘了手上火辣辣的痛，转过头来看着他，眼中透露出难以置信。

他本来还想着看沈临的笑话呢！

众目睽睽之下，沈临从容起身向段先生行礼，声音平稳地回答：

“回先生的话，刘先生所言属实，学生此前确只在家中由父亲启蒙，读过几本蒙书和经籍基础，未曾正式入塾就学。”

他语气坦然，既不自卑，也不自傲，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堂内响起一阵极力压抑的嗡嗡声，居然是真的！

这新来的，竟真是个野路子！

面对段先生的抽背，沈临要能准确无误回答出来，那他们不就被一个野路子给打下去了吗？

段先生也有些好奇，不过他读书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怪才没有见过？

像这样的虽然极少。

但也不是没有。

就如同当年的方仲永，出身于江西金溪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祖上世代以种田为业。

长到五岁时，还从未见过笔墨纸砚等书写工具。

可有一天，他忽然哭着向父亲索要这些工具，父亲感到惊异，就从邻居那里借来给他。

仲永当即写了四句诗，并题上自己的名字，名噪一时，被称为当时之神童。

可惜短短数年，被称为神童的他就跌落神坛，泯于众人，最终沦为笑谈。

“既然你背过《大学》《论语》二书，那今日便考察一下你的背诵吧，你且将《大学》一书背出来吧！”

《大学》篇幅最少，结构最为清晰，也是最应该先背会的，以此考察最为合适不过。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大学》篇幅虽然最少只有一千多字，但若是全文背诵的话，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少人就心存了看笑话的心思。

沈临心中却是丝毫不慌，背书嘛，他最不怕的就是背书了。

况且这也是展示自己的时候。

所以他点点头，直接0帧起手！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

不少人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不是？

你还真会呀！

马澄脸上最为精彩，那看笑话的心思，瞬间就消失了。

什么都可以做得了假。

但学问做不了假！

会背就是会背，不会背就是不会背，总不可能这些东西，从天上掉到他的脑海当中吧！

堂中一片寂静无声，只剩下沈临清朗平稳的背书声。

听着这流畅无比的背书声，众人脸上露出一丝羞愧。

这书背得真好啊！

跟读出来一样，没有一个错字！

特别是那些背不出书来的人，这些读书声宛如一个个巴掌拍在他们的脸上，让他们脸色涨得通红。

不过不少人心中还是不服气。

不就是会背书吗？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科举考场可不仅仅只考背书而已。

不过心中吐槽归吐槽，但没有人敢明目张胆说出来，不然又是一棍子。

等沈临背完最后一句，整个堂中寂静无声。

段先生脸色有些复杂，沉默片刻之后，方才开口。

“背诵无误，一字不差！”

“坐下吧！《大学》虽然篇幅最少，但是能背到一字无误，却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做到的，很不错！”他眼中略带赞赏说道。

沈临坦然落座，他已经能感觉到四周怀疑的目光已经消失了。

这就是古代，所有人都必须要承认，读书好就是牛，没有人会认为读书无用论，因为读书所通往最后的道路，是权力！

段先生顿了顿说道：“接下来我说一下这几日的课业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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