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砾鳞（4）

    考虑到斯黛西糟糕的战斗力，这次行动便没有带上她。多驮著一个人进行长途奔袭，对于沙度来说也是不小的消耗。

    幸运的是，露露是真的认路。她趴在沙度背上，小手指引著方向，指挥沙度从一片遍布著风化巨岩和尖锐碎石的戈壁滩中精准穿过，随后又钻入一片低矮但根系盘错的牧豆树林。几个小时后，他们真的从这条隐蔽的小路，插到了从椰枣营地前往盐滩营地的半途主干道上。

    漫天繁星洒下清冷的光辉，勉强照亮沙地。三人很快在温热的沙面上发现了一列非常新鲜的、深深凹陷的骆驼脚印，蹄印边缘的沙粒还带著轻微的湿润感。

    沙度俯身，分叉的舌头在空气中快速颤动了几下，捕捉著气味分子。「我闻到了新鲜的骆驼粪便味道！」他低声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粪便的气味在道路两侧都有残留，但方向并不构成疑难——三人迅速沿著脚印延伸的方向，朝著盐滩营地的方位加速追去。

    果然，不多时，前方朦胧的星光下，出现了一支缓慢移动的驼队轮廓，由十一只双峰骆驼组成。令人诧异的是，此刻无人驾驭，骆驼们却异常自觉地排成一列，低著头，安静地跟随著领头的头驼前行。

    沙度加速，很快逼近驼队。瑞修里抱著露露，从他宽阔的背脊上跳落在地面。

    那头沉默行走的头驼停步，缓缓扭过头看向他们。它的形态如同水波般扭曲、改变，女德鲁伊莱奥妮特的身影从中浮现出来。

    「来者，是抢劫，还是做生意？」她眼神锐利如鹰，带著毫不掩饰的警惕和敌意，双臂已经变形，覆盖著坚韧树皮般的皮肤，末端伸出一对闪烁著寒光的利爪。

    瑞修里目光扫过驼队，注意到有几头骆驼背负的行囊形状可疑。他二话不说，反手抽出骨剑剑，寒光闪过，精准地划破了其中一头骆驼背上的行囊。

    几个用坚韧藤条精心缠绕包裹的、椭圆形物体立刻滚落出来，砸在砂砾上。借著星光，可以辨认出那正是蜥蜴人的蛋！

    「很好！」沙度那双竖立的瞳孔骤然收缩成冰冷的细线，庞大的身躯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他死死盯著德鲁伊，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动。

    「等等！」莱奥妮特脸色微变，急忙大叫道，「这些都是你们的巫祝卖给我的！我只是个正经商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你买这些蛋做什么？」瑞修里踏步上前，长剑斜指，语气凶狠地质问。

    「……人类的贵族们，总有各种……特殊的癖好。」莱奥妮特无奈地摊开那双利爪，声音带著一丝难以启齿的尴尬，「我只是满足市场需求。」

    瑞修里一点也不想深究具体是哪方面的癖好，他持剑就要上前。

    「等等！我没犯错！」莱奥妮特再次提高声调，为自己辩护，「我一没偷二没抢！我是用真金白银从你们巫祝手里合法采购的——沙漠贸易公约里，蛋类可不在任何违禁品清单上！」她的话语，带著一丝狡黠的强硬。

    应该是制定者没能想到，竟然会有人贩卖这个吧！瑞修里心中怒骂。

    「她……说得有道理。」沙度庞大的身躯似乎泄了气，他沉重地长叹一声，身躯微微放松。

    「可是——！」瑞修里无法理解。

    「按规则来。」沙度打断他，「当下要做的是先修订公约，堵上这个漏洞，然后才能依法执行。」他转向瑞修里，「这个概念，还是你们人类发明并四处宣扬的！」

    「就是就是！」莱奥妮特忙不迭地点头附和。

    瑞修里怒火中烧，还要继续争辩，却见背对著莱奥妮特的沙度，极其隐蔽地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同时，一道讯息传入了他的脑海，【走！】

    【有问题？】瑞修里心中一惊，面上却强压住不露丝毫声色，脚步也随之停下，他故意提高音量，带著愤慨说道，「行吧！算你走运！我们先回去找那些该死的巫祝算帐！」

    沙度转过身，庞大的身躯伏低，「抓紧时间！」

    瑞修里立刻抱著露露，敏捷地跃上沙度的背脊。

    【这女人实力很强，我们正面硬拼打不过。】夹杂在话语之间，沙度的意念再次传来，带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先撤，然后我绕路去前方，找机会偷袭她！】

    瑞修里心中一沉，能让沙度都说出「正面打不过」的对手！这到底是什么强敌？！

    【……可真好！】他无奈地吐槽，

    作为沙漠的宠儿，沙度的天赋正是完美的变色隐形！他能在毫无魔法波动的情况下，让自身的鳞片、皮肤甚至气息都自然融入周围的环境，彻底消失。

    【幸好我们是在这片沙漠里追她。】瑞修里庆幸道，【这里是你绝对的主场。】

    ****

    另一边，看著三人转身离去，莱奥妮特伸出舌头，带著一丝残忍的玩味，轻轻舔了一口手上那对黑色的利爪。

    作为一位擅长隐匿与致命一击的暗杀型战职者，她压根就没打算进行正面对决。她的计划很明确：等这几人放松警惕、走远一点，自己再从侧面利用沙丘阴影完美地迂回，然后发动雷霆万钧的斩首突袭！

    两边的「老六」，此刻都未曾意识到，对方不约而同地，采取了几乎完全相同的阴人思路。

    「可是，让蜥蜴人们乱发情的法术，是这个老女人下的坏东西吧！」被瑞修里抱在怀里的露露却急得不行，完全不明白沙度和瑞修里，为什么要放过眼前这个坏人。  

    这稚嫩的童言一出，场上原本氛围微妙的三人，动作都为之一滞！

    就在这停顿间，莱奥妮特眼中杀机暴涨！她双爪猛地向后一摆，如同蓄力的毒蝎，紧接著整个身影在原地凭空消失，只留下原地被骤然爆发的气流卷起的大片黄沙，如同小型沙暴般弥漫开来。

    下一刻，带著刺骨寒芒的双爪，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已然突进到了沙度刚刚所在的位置！

    速度快到，几乎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瑞修里的反应极快！在莱奥妮特消失的瞬间，他就抱著露露全力向侧后方弹射而出。与此同时，沙度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体型不符的敏捷猛然直立！一柄造型古朴、散发著沉重气息的法杖，骤然出现在他覆盖著鳞片的大手中。

    法杖通体由某种深色硬木制成，握柄处缠绕著处理过的鳞皮鞘，其上刻满了风格粗犷、充满原始力量的图腾纹路。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爆响！莱奥妮特那足以撕裂钢铁的利爪，被沙度及时横架的法杖格挡下来，巨大的力量碰撞处甚至溅起了几点火星！

    莱奥妮特感觉一股沛然巨力反震而来，震得她覆盖著树皮状皮肤的双臂一阵发麻！她惊疑地看向那柄毫发无损的法杖，声音带著一丝凝重，「这武器绝非俗物！老家伙，看来你身份很不简单啊！」

    「既然如此，那就请尊老爱幼，放我们一马如何？」沙度低沉的声音响起，竖瞳紧锁对手。

    两人再次挥舞武器，利爪与法杖在夜空中激烈碰撞，火星四溅。几个回合下来，双方都发现，在这种硬碰硬的正面对攻中，难以在短时间内奈何对方。

    莱奥妮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的目光迅速瞥向正抱著露露向远处沙丘狂奔的瑞修里。那个年轻人在战斗爆发的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带著小女孩全速逃离战场，没有丝毫停留或恋战的意思。

    这无疑是明智的选择。实力不足者留下，只会成为强者的绊脚石。

    莱奥妮特借著一次猛烈的爪击与沙度硬撼后，顺势借力向后急退数步。紧接著，她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改变方向，朝著瑞修里逃离的方向疾追而去！她的速度瞬间提升到极致，在黄沙上留下一道疾速掠过的、如同被利刃劈开般的沙尘轨迹！

    沙度的直线奔袭速度明显不如对方，一下子被甩在了身后。但在莱奥妮特卷起的漫天沙尘掩护下，他周身鳞片的缝隙间瞬间凝结出霜白色的奇异纹路，整个庞大的身躯与脚下砂岩、背后的夜色完美地融为一体，在沙尘的遮掩下，凭空蒸发！

    瑞修里感受到身后那股急速逼近的恐怖杀气，猛地转身停下，骨剑横在身前。他反手用力一拍露露的脊背，低喝道：「跑！」

    「嗯！」露露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像一只受惊的小沙蜥般，手脚并用地在松软的砂砾上快速爬行起来——这是沙漠人类向蜥蜴人学习的、在沙地上最有效的移动方式之一。

    小女孩咬紧牙关，头也不回地拼命向前，她知道此刻自己就是最大的拖累。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莱奥妮特的利爪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劈在瑞修里格挡的骨剑上！巨大的冲击力如同重锤，瞬间将瑞修里整个人打得倒飞出去几十步远，双脚在沙地上犁出两道深沟！他喉头一甜，嘴角登时溢出一缕鲜血。

    勉强稳住身形后，瑞修里喘息著，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上露露送的丝兰手套，再次将骨剑稳稳地握在手中，剑身上开始有幽暗如墨的魔力丝丝缕缕地缠绕附著，修复刚刚撞击中产生的裂痕。

    「啧啧，真是个漂亮又倔强的小哥哥啊！」莱奥妮特舔了舔嘴唇。

    就在瑞修里准备迎接下一轮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时，莱奥妮特却突然一个拧身，双爪猛地转向侧后方！

    一股远超过之前交手时所展现的、令人窒息的恐怖能量瞬间在她双爪上汇聚，狂暴得几乎要撕裂周围的夜空和脚下的大地！

    她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个残影，真身却以远超之前的速度，迎著正从侧面疾奔而来、意图偷袭的沙度反冲而去！

    瞬息间，两抹撕裂空间的寒光交叉闪过！

    『深渊·裂隙！』

    莱奥妮特看著被那两道几乎切开空间的爪芒瞬间切割得四分五裂的沙度，发出了得意而疯狂的大笑：「蝼蚁们！在圣阶的实力面前，颤抖著毁灭吧！」

    阴人的感觉，永远都是那么令人沉醉！莱奥妮特心中充满了愉悦。

    但下一刻，莱奥妮特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只见被她爪芒撕裂的「沙度」碎块，在空中失去了生物的形态，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瓦解成一粒粒毫无生气的黄沙，簌簌落下。

    「这是！？」莱奥妮特瞳孔骤缩，心中警铃大作！但她急速扫视四周，在这片夜色笼罩的死寂战场上，竟然连一丝不该有的魔力波动都未能察觉！

    以她所站位置为中心，方圆百米的沙漠突然活了过来！一圈无形的力量搅动著沙地，大量黄沙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掀起，腾空而起，迅速形成一道高速旋转、遮天蔽日的沙尘幕墙，将一切都围裹其中！

    「当黄沙开始歌唱，连灼日也要垂首聆听！」沙度那低沉而充满穿透力的声音，如同沙漠本身在低语，竟在距离莱奥妮特极近的位置响起！

    他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从狂暴的沙尘中剥离显现，手中的古朴木杖此刻正迸发出璀璨夺目的土黄色光芒，杖身上的图腾纹路仿佛活了过来！

    『狂沙·无限！』

    木杖带著山岳般的沉重威势抽向莱奥妮特，她仓促间勉强用双爪架住。但这一次，杖身传来的力量只是引子！

    周遭那亿万粒黄沙陡然变得狂暴无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与无穷的愤怒，化作一片蜂拥而至、无孔不入的沙暴洪流，疯狂地向她身上每一个缝隙钻涌、拍打！

    扑簌簌——！

    密集如暴雨击打芭蕉的声响中，莱奥妮特身上的护盾如同蛋壳般破碎！紧接著，无数细密滚烫的砂砾如同铁砂般，侵袭过她的全身！衣物撕裂，树皮般的皮肤被打出无数小孔，剧痛难忍！

    「不好意思。」沙度的声音依旧平淡，陈述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我也是，圣阶！」

    蜥蜴人那双被沙漠千年烈日与无尽风沙淬炼过的眼睛，沉静如古井深潭，唯有眼睑周围深刻的纹路，如同干涸龟裂的古老河床，诉说著岁月的力量与威严。

    浪隐者，圣阶蜥蜴人战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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