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半。

    《囧途》庆功宴，欢腾喧嚣。

    一间西餐厅的私密包间，空气却发冷。

    “谄媚！赤裸裸的向权力谄媚！”

    张明远猛地将酒杯顿在桌上：“人家是把权力关进笼子里，他沈善登倒好，是把权力当亲爹供着！”

    “太监都要忠君爱国，一部《囧途》，更是粉饰太平，歌功颂德！这种片子能卖三亿？是中国电影的悲哀！”

    他声音尖利，像被踩了尾巴似的。

    周围几张面孔，或阴沉，或讥诮，或故作深沉地点头附和。

    老胡慢悠悠呷了口红酒，不紧不慢开口。

    “明远这话，偏激了。电影嘛，娱乐产品，不这快奥运了，放个热闹点的片子，冲冲喜，也没什么不好。老百姓图一乐呵。”

    这话是他一贯的中立做派，听起来像是打圆场，又带着点微妙的揶揄。

    坐在他对面的宋词，立刻嗤笑一声：“冲喜？”

    他是典型的南派做派，看不上老胡这种北方同行的姿态，太建制思维了。

    “老胡，你总是这样，反又反得不彻底，说两句公道话又像是阴阳怪气。”

    “沈善登这哪是冲喜？哼！他这是给威权披上了一层华丽的外衣，麻痹大众！这种温情脉脉的面纱，比赤裸裸的说教更可怕！我们必须彻底地批判！”

    张明远立刻找到了同盟，对着宋词重重点头：“宋老师说得对！而且他沈善登就是个抄袭惯犯！”

    “《人在囧途》，抄的是美国那部《落难见真情》，结构、人物关系，一模一样！”

    “《督公》？呵呵，开场的车队行进，锦衣卫护卫，镜头语言，抄的都是好莱坞《钢铁侠》的开头叙事！东施效颦，徒增笑耳！”

    “啧。”

    老胡轻轻叫了一声，说道：“明远，这个时间线不对吧？《督公》是零七年上映的，《钢铁侠》今年五月才全球公映。这，抄未来的？”

    张明远被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恼羞。

    但立刻强辩。

    “那种宏大叙事的拍法，不就是好莱坞玩剩下的？他沈善登捡起来当个宝，不就是迎合某些口味？”

    他越说越激动，转向众人：“跟这些人，讲什么证据？要推进我们的事业，就得谣翻！”

    “用非常手段！网络上用小号把话题炒起来，贴上抄袭的标签，我们再用纸媒谨慎转载讨论，真出了事，那也是‘网友质疑’，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谣言？哼，谣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

    老胡觉得可以吸收经验，张明远一帮人搞的谣翻中国，挺有热度的，值得学习。

    特别是不粘锅的手法。

    正聊着，包间的门被推开。

    查尔佩里克走了进来。

    刚才还慷慨激昂的几人，像是被按了静音键。

    纷纷站起身，脸上堆起热情，甚至谄媚的笑容。

    今天南北两派的“文化传媒精英”们聚在一块，就是查尔佩里克组局。

    “查尔斯先生！”

    “您来了。”

    查尔佩里克脸色并不好看，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让众人坐下。

    自己拉开主位的椅子，先合了张影，再施施然坐下。

    张明远用英语先说谢谢，表示一定把照片好好收藏。

    然后说了他们准备对付沈善登的手段。

    几句话说完，查尔佩里克心头那股无名火又窜了起来。

    “所以，你们聚集在这里，就是在讨论如何证明一部商业电影是抄袭？”

    查尔佩里克讽刺道：“这部电影已经上映三周，刚刚举办了庆功宴。”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张明远和宋词。

    “那部投资巨大的《赤壁》，今天全线上映！吴语森！国际大导演！你们的注意力，难道不应该放在这上面吗？分清主次！”

    “还是说，你们连给《赤壁》制造一点像样的负面舆论都做不到？”

    张明远等人像是被训斥的小学生，委屈又不忿。

    他们感觉自己两头受气，那边为了主子抹黑沈善登兢兢业业，这边主子又嫌他们办事不力。

    真是夹头了。

    老胡眼珠一转，赶紧打圆场：“查尔斯先生，你的批评对。我们或许可以转换一下思路。用沈善登来打吴语森，用《督公》的那种，嗯，历史真实感，来对比《赤壁》可能存在的戏说和夸张？毕竟《三国》是中国的经典。”

    查尔佩里克沉吟了一下，脸色稍霁。

    这倒是个有点建设性的想法。

    他看了老胡一眼，难得地点了下头：“胡先生这个提议，有点意思。”

    正在这时，包间墙壁上挂着的电视屏幕里，正在播放快讯。

    画面赫然是《人在囧途》庆功宴现场，那座显眼的三亿冰雕被小金锤敲碎，碎片四溅。

    沈善登和韩三平握手微笑，台下掌声雷动。

    主播的画外音热情洋溢：“.《人在囧途》票房突破三亿大关，再次彰显了国产电影的蓬勃生命力。”

    “导演沈善登，作为新一代导演中的领军人物，年仅二十余岁便已手握《督公》、《囧途》两部现象级作品，分别创下历史票房纪录和喜剧片票房纪录，其开创的公路喜剧类型更令人眼前一亮。”

    这报导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在座人的脸上。

    张明远反应极快，跳起来找到遥控器，慌忙换台，嘴里连连道歉：“失误失误，忘了关电视，脏了您的耳朵，查尔斯先生。”

    他随手按到一个频道，没想到又是新闻节目，而且是影响力最大那档的重播。

    画面里是《囧途》中武警官兵在雪灾中救灾的片段，接着是观众采访。

    一位中年观众对着话筒感慨：“看完心里暖洋洋的，觉得咱们什么困难都能过去，奥运会更要好好支持！”

    主播的声音庄重而肯定：“.影片将艺术性与思想性相结合，展现了中国人民的精神风貌，”

    张明远手忙脚乱地再次换台。

    老胡有些奇怪地瞥了一眼查尔佩里克。

    他发现查尔佩里克并没有不耐烦，反而盯着屏幕，眉头紧锁。

    这位文化专员中文水平很差，日常交流都没法完成。

    更别说听懂新闻里字正腔圆的播报，和快速剪辑的采访了。

    殊不知，查尔佩里克根本不在乎狗子的想法，

    他看不懂中文，但他看得懂数字，也能看出画面里沈善登那自信沉稳的气场，而这新闻报道，更是他们需要重点关注的。

    没记错的话，从《督公》到《囧途》，这个年轻人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这个国家最权威的媒体上，这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信号。

    他心底飞快盘算着。

    国内的经济情况他很清楚，摇摇欲坠，经济危机深不见底。

    不远的奥运会，明面上是文化交流，暗地里有多少磋商和交易，他心知肚明。

    自己任期将满，未来的利益更多需要靠私人关系维系。

    与其在这些狗子身上浪费时间，也该考虑和沈善登这种真正掌握资源，拥有未来的实力派建立某种联系。

    过去的那些小摩擦，在个人未来利益面前，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查尔佩里克觉得思路打开了。

    说到底，大部分在他这个位置的人，为的就是编织在华关系。

    之前，有点情绪上头了，为国家做的也够多了。

    包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另一边。

    庆功宴结束。

    回到家，大蜜蜜多喝了几杯，脸颊绯红，眼波流转间带着醺醺然的媚意。

    比平时更添几分娇憨。

    她蹭到沈善登身边，咯咯地笑。

    沈善登随手给她倒了杯凉水，看着眼前面若桃花、眼含春水的女人，伸手拍了拍她，淡淡道：“卸甲！卸甲！”

    客厅里只开了几盏暖黄的壁灯，光线流淌。

    沈善登的白色T恤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

    大蜜蜜礼服侧面的隐形拉链张开口子，丝滑的布料应声褪下。

    细腻的肌肤，在昏黄光线下泛着珍珠般柔润的光泽。

    大蜜蜜吃吃笑，顺势偎进他怀里。

    “傻乐什么？”

    “高兴呀。”大蜜蜜声音糯糯的，又黏黏的：“我男人是亿万富翁，还是大导演。”

    “我也给你倒杯水。”大蜜蜜走到厨房区域，打开顶柜，取出一个精致的玻璃罐。

    里面是澄澈浓稠，透着暖光的琥珀色蜂蜜。

    沈善登趿拉着拖鞋，让她倚在流理台边，他开始动作。

    “水温很重要，”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她听，用陶瓷勺从罐子里舀出丰腴的一勺蜜。

    金黄的蜜线拉得老长，缓缓落入预热的杯中。

    “太烫，就把里面的好东西都杀死了。”

    沈善登做事向来注重细节与章法。

    蜂蜜水的制作最关键在于水温，高温会粗暴地破坏蜂蜜中娇贵的活性酶与维生素，使其风味和那点微薄的养生价值大打折扣。

    他将三十来度的温水缓缓注入，水流冲荡着杯底的蜜，漾开一圈圈漩涡。

    白瓷勺探入琉璃罐，舀起满满一勺澄净粘稠的琥珀，稳稳移入杯中。

    金色的蜜浆遇水缓缓下沉，拉出丝缕的轨迹。

    沈善登用勺子沿着一个方向轻轻搅拌，力度均匀，目光专注地看着琥珀色的蜜浆在水中慢慢化开，变得通透均匀。

    “得让它完全融进去，不分彼此。”

    最后。

    他捏起两片薄薄的柠檬，投入杯中。

    清新的酸味丝丝缕缕弥漫开来，中和了那份甜腻。

    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柠檬蜂蜜水递到大蜜蜜面前。

    玻璃杯温热，水色清透微黄，柠檬片载沉载浮。

    大蜜蜜接过来，双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啜饮。

    温热的、恰到好处的甜，带着柠檬的微酸和清新，滑过喉咙。

    她喝得很慢，每一口都像在品味。

    喝到最后，她眯起眼，却又忍不住舔舔嘴角。

    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沈善登。

    她喝得并不快，眼神却像含着钩子。

    一杯饮尽，她的脸颊更红了。

    “好甜。”

    沈善登接过空杯随手放在台面上。

    啪。

    玻璃杯底与大理石台面发出清脆响声。

    他低头看着大蜜蜜氤氲着水汽的眼眸，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她的发丝，享受着此刻的温存。

    不知过了多久。

    大蜜蜜慵懒蜷在沈善登怀里，指尖无意识地在他胸膛画着圈。

    空气中弥漫着独特气味。

    她这才想起什么，仰起脸问：“对了，你和韩董最后躲角落里嘀咕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沈善登闭着眼，懒洋洋道：“男人的事，女生少管。”

    “哎呀，说说嘛，”大蜜蜜扭着身子撒娇，手指轻轻戳他：“快说快说，是不是又有什么大项目？”

    被缠得没法，沈善登微微睁开眼，看着天花板道：“是献礼片的事。明年六十周年，老登鬼主意多，琢磨着要弄点不一样的，要看一点，吸引年轻人。”

    沈善登心里闪过一丝感慨。

    主旋律商业化的路子，还真是老登趟出来的，《战狼2》是在此基础上的电影升级。

    也就是说，后世哪怕他退休了，此后中国电影还是吃老本。

    《流浪地球》也是中影支持，民营电影公司的话，贡献大的是动漫电影。

    当然，电影圈一些人，不承认动漫是电影。

    大蜜蜜倒是听得哭笑不得，支起身子看他：“你呀，现在真是飘了，没大没小。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大领导，能跟你商量是看得起咱们。”

    沈善登嗤笑一声，霸气道：“现在是我带他赚钱。票房记录是谁破的？市场是谁打开的？”

    大蜜蜜心里甜滋滋，在他怀里吐了吐舌头，觉得自家男人这霸气劲儿真是没边了。

    不过她的兴趣又转回电影：“献礼片，是任务片吧？建国六十周年，肯定很重要。”

    “任务片和任务片也是不同的。”

    沈善登调整了下姿势，让她躺得更舒服。

    “就好比今年，也有奥运任务片。顾筠导演拍的那部纪录片，《筑梦2008》，听说过没？拍了好几年，估计到时候还得送去冲奥。”

    大蜜蜜眨了眨眼：“冲奥？现在还没什么消息传出来吧？”

    “那是你没听到。”沈善登淡淡道：“圈子里顶层就那么点大，风吹草动，总能漏点声音出来。”

    “拍得不好看？”大蜜蜜好奇。

    “谁能说不好看？”沈善登笑了笑：“就算拍得不好，观众或许还能批评几句，咱们业内的人，谁敢公开说个不字？”

    《八佰》《东极岛》，包括《长津湖》都是任务，但同样是任务片，也有差距。

    大蜜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沈善登继续道：“所以啊，就算是任务片，也分三六九等。老登这人，骨子里是重视市场和票房的。他真要牵头弄，肯定是奔着既叫好又叫座去的，阵容、投资都不会小，到时候肯定是众星云集，抢破头。”

    听到这话，大蜜蜜眼睛瞬间亮了，写满了渴望：“这种片子，肯定很多人想上吧？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沈善登垂眸看她那羡慕的样子，觉得有趣，故意顿了几秒，慢悠悠道：“放心，肯定有你。到时候我跟老登打个招呼的事。”

    “真的？！”大蜜蜜惊喜地几乎要跳起来。

    兴奋劲过后，她见沈善登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大蜜蜜抬手揉了揉他的眉心。

    沈善登道：“男人做事业不容易啊。今天华易那边用旗下演员不参演，胁迫我，外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黑我的通稿估计又攒了一箩筐。”

    经过华易这一提醒，沈善登感觉也要收些艺人。

    最初，他是不想签艺人的，打算给全行业赋能，双赢。

    但如今行业都是这样，影视公司也做艺人经纪。

    否则一部戏火了，万一有人不想双赢，那就卡脖子了。

    沈善登感慨道：“这位置，高处不胜寒，压力也大。蜜蜜，你要乖乖听话。”

    大蜜蜜嗔怪飞了他一眼、。

    明知他这话是习惯性的PUA，故意卖惨，可心尖还是软了一下。

    另一边。

    吴语森捧着刚刚到手的首日票房数据报表，手指颤抖。

    当看清最上方那个数字时，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几乎要老泪纵横。

    两千八百多万！差点就破了三千万！

    开画纪录！

    这是全新的华语电影首日开画纪录！

    比电影在好莱坞卖座都爽！

    扬眉吐气，扬眉吐气！

    “成了！成了！哈哈！成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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