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阴雨死人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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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像乱星海永远洗不掉的污垢,黏稠冰冷地从铅灰色的天幕里垂落,砸在四海典当行后院的青石板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空气里弥漫着海风的咸腥,还有一种更浓重、更令人作呕的气味——血腥气,和尸体在阴湿角落里悄然腐败的甜腻。
几只秃了毛的灰羽海鸟落在高耸的院墙上,发出聒噪难听的哑叫,绿豆似的眼睛贪婪地盯着院中角落那具刚被拖进来的东西。
陈三钱蹲在那具“东西”旁边,熟练地解开浸透血污的破烂外袍。
这是个劫修,新鲜出炉的,刚在码头火并里送了命,被赵四海用两个灵砂的低价收了回来。
雨水冲刷着劫修胸腹间那个狰狞的焦黑窟窿,边缘皮肉翻卷,隐隐露出断裂的肋骨,里面的内脏大概早被某种火行术法烧成了炭灰。
“啧,穷鬼。”陈三钱低声啐了一口,雨水顺着他额前几缕湿透的黑发滑落,流进脖颈,冰冷刺骨。
他毫不避讳地将手探进那尚有余温的窟窿附近摸索,动作麻利得像在清理案板上的鱼。
指尖触到的布料粘腻冰冷,除了凝固的血块,空无一物。
他又去翻腰带内侧、靴筒、甚至掰开对方紧攥的手——只有几块沾着泥污的下品灵石碎片,加起来价值还不到半块完整的下品灵石。
“娘的,刀头舔血的买卖做到这份上,连棺材本都凑不齐,活该你横死!”陈三钱心里骂骂咧咧,手指在那劫修破烂内衬的夹层里捻了捻,依旧没摸到臆想中的储物袋痕迹。
他失望地收回手,甩掉指尖沾染的污血和雨水混合的黏液。
乱星海底层修士的日子,就是在这种腐臭和穷酸里打滚,连死人身上都刮不出多少油水。
他有些泄气地直起酸痛的腰,目光扫过劫修那张糊满血污和泥水的脸——眼睛还圆睁着,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愕和不甘。
陈三钱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拇指和食指用力一合,“咔哒”一声轻响,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终于闭上了。
入土为安?在这乱星海,能闭上眼就算祖坟冒青烟了。他重新蹲下,准备最后搜一遍脚底。
就在这时,指尖在内衬靠近腋下、一个极其隐蔽的缝合处,碰到了一点异样。
不是灵石那种圆润的触感,也不是符箓纸张的柔软,而是一种……冰凉的、带着某种奇异棱角的硬物。
很小,藏得极深。
陈三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屏住呼吸,指甲小心地抠开那处针脚已经松脱的缝合线,探了进去。
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冷坚硬的东西,只有婴儿半个巴掌大,薄薄的,边缘似乎并不规则。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抠了出来。
雨水冲刷掉表面的血污,露出了它的真容——一块灰扑扑的瓦片残片。
材质非金非玉,更像是某种烧制失败的粗陶,表面布满蛛网般细密的裂纹,触手冰凉刺骨,沉甸甸的,远超其体积该有的重量。
毫不起眼,丢在路边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什么玩意儿?”陈三钱皱着眉,下意识地用拇指指腹摩挲着瓦片粗糙的表面,试图辨认上面的纹路。
就在他的指尖与瓦片接触的刹那——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痛感,如同烧红的钢针,毫无征兆地狠狠扎进了他小腹丹田的位置!
那里,是他那被无数人判定为“废品”、几乎断绝了任何仙途希望的“逆灵根”所在!
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寒余韵,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
紧接着,一股微弱到近乎错觉、却又异常清晰的奇异吸力,竟从那沉寂了十几年的逆灵根深处悄然滋生,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嗅到了水汽,贪婪地、微弱地汲取着手中瓦片残片散发出的某种……气息?
陈三钱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掌心。
那灰扑扑的瓦片依旧冰冷沉寂,但刚才那股灵根异动的感觉,真实得可怕!
十几年了,他的逆灵根就像一块埋在丹田里的顽石,从未有过丝毫反应!这鬼东西……
“三钱!磨蹭什么?前头死人了还是你死了?赶紧把那堆烂肉处理干净!紫灵仙子马上就到,来赎她那件宝贝了!”前堂方向,猛地炸响起掌柜赵四海那标志性的、带着浓重海腥味的粗哑咆哮,穿透淅沥的雨声,震得陈三钱耳膜嗡嗡作响。
紫灵仙子?赎宝贝?
陈三钱瞬间回神,心脏猛地一紧。
那女人趾高气扬、眼高于顶的模样立刻浮现在眼前。
她来赎的所谓“祖传宝贝”,不就是三个月前那个倒霉蛋典当在此的一件……嗯,用料相当节省的粉紫色肚兜吗?
当时赵四海验货时那副猥琐又强装正经的表情,陈三钱记忆犹新。
麻烦上门了!这紫灵仙子出了名的小心眼,上次来询问时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瓦片残片。
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奇异的吸力虽然微弱,却像一根无形的线,牢牢牵动着他丹田深处那沉寂多年的逆灵根。
这东西……绝对不简单!是机缘?还是更大的祸端?
来不及细想,赵四海的咆哮如同鞭子再次抽来:“兔崽子!听见没有?再磨蹭老子扣光你这个月的灵砂!”
陈三钱猛地将瓦片残片塞进自己破旧外袍的袖袋深处,动作快如闪电。
冰凉的触感贴着臂弯,带来一丝异样的安定感。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混杂着血腥、雨腥和海腥的浊气灌入肺腑,瞬间压下眼底因瓦片异动而掀起的惊涛骇浪。
再抬起头时,脸上已堆砌起一种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练就的、近乎本能的谄媚笑容,嘴角夸张地上扬,眼睛弯成两条细缝,将所有的精明、算计和方才那一丝惊疑都严严实实地掩埋起来。
“哎!掌柜的,就来!这就收拾利索!”他捏着嗓子,用一种近乎甜腻的腔调高声应和,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格外突兀。
同时,他藏在袖中的左手,指尖却无意识地捻过腰间悬挂的那把油腻老旧的铁算盘,几颗冰凉的算盘珠在掌心无声地、急促地碰撞了一下,发出只有他自己才能感知的轻微震颤。
验货?陈三钱一边手脚麻利地将劫修那具穷酸的尸体拖向角落堆积杂物的阴影里,一边用眼角余光瞥向前堂方向,那谄媚笑容的深处,一丝冰冷的光泽悄然掠过。
加钱!
这单买卖,是亏是赚,还未可知。
【当票碎片·无名账册】
癸卯年七月初三,雨。
收:
劫修无名尸一具——胸有焦洞,穷酸透顶。
得:
下品灵石三块——带血,品相下下。
灰瓦残片一——裂纹密如蛛网,触之灵根异动如针,冰寒刺骨,疑为“仙元石”?前所未见,价未知,藏于左袖暗袋。
支:
掌柜怒火值——高涨(因紫灵仙子将至)。
紫灵仙子恶感值——爆表(预感)。
备注:
验肚兜?
加钱!这单买卖,是亏是赚?瓦片烫手,灵根有鬼,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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