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在沈清辞的谋划之中有条不紊地推进，唯独一事，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那便是——征兵。

沈将军昔日旧部被封二品将军，即将挂帅出征北幽，并广招义士随行的消息，不过才传出去半日，甚至还没等到沈清辞安排好的人登场，征兵处便已被闻讯而来的人潮围了个水泄不通。

仅第一日，登记在册的应征人数，便已逾五千之众。

这些人中，有早已卸甲归田的老兵，听闻沈家大旗重竖，翻出箱底尘封多年的旧甲，毅然前来；亦有热血未凉的江湖游侠，只为这一声召唤，便提剑而至。

入夜，当沈清辞听闻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不禁怔住了。

她坐在窗前的竹榻上，望着那轮清冷的孤月出神，心中五味杂陈，那滋味，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楚寂尘推着轮椅进屋时，恰见她这般模样。

月华如练，笼在她单薄的肩头，衬得她整个人愈发清冷孤寂，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他心头猛地一紧，转动轮椅上前，温声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沈清辞从沉思中回过神，转头看向楚寂尘，随即起身走到他身侧，缓缓蹲下身子，视线与他齐平。

“我听闻，今日去应征追随青冥出征北幽的，竟有五千余人？”

楚寂尘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触手微凉，让他不由得蹙了蹙眉，只低头将她的柔荑包裹在掌心，轻轻揉搓着。

“是。昨日告示才贴出去，今日应当还有许多人未曾得到消息，或是路途稍远未及赶到。明日，人数应当还会再多些。”

沈清辞睫毛轻颤，知道他是误会了。

她哪里是嫌人少，她是觉得……太多了。

沈清辞咬了咬唇，声音微微有些发涩：“够多了……”

“我是真的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多人前来应征。”

“当初沈家遭难，我求遍了京中故交，却无一人肯施以援手。后来，沈家满门抄斩，我……”

沈清辞的声音有些哽咽，那两个月的至暗时刻，是她不愿触碰的伤疤。

“我走在街上，都能听到无数人在议论，说我爹是通敌叛国的逆贼，说他们信错了人……”

如今想来，那些恶毒的言语依旧如在耳畔，让她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沈家一倒，往日里那些关于父亲的赞誉，关于沈家军的传说，仿佛一夜之间便销声匿迹了。甚至，这诺大的京城，再无人敢提及‘沈家’二字。”

“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世上，竟还有这么多人记着沈家。”

“我甚至以为，根本不会有人来。我都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若是无人应征，我便安排人暗中买通一些亡命徒去充数。可……”

看着沈清辞这副脆弱的模样，楚寂尘只觉得喉间发紧，声音也不自觉地喑哑了下来：“抱歉，是我不好……”

“那时我被永明帝调离京城，远在千里之外，又被他们刻意绊住了脚，没能及时赶回来护住你。”

他伸出手，将沈清辞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声叹息。

“京中的朝臣，还有那些寻常百姓，大多是趋利避害的。在他们眼里，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安稳日子才是头等大事。他们哪里会去想，这太平盛世，究竟是谁拿命拼回来的？”

“所以，当皇权压下来，沈家被扣上叛国的帽子时，他们出于恐惧，才会下意识地躲避，甚至为了自保，去随波逐流地指责、唾骂。”

“但是，”楚寂尘的声音渐渐坚定，“那些真正跟随过沈将军出生入死的人，那些真正受过沈家军庇护的人，他们……断然不会相信沈将军通敌叛国这等鬼话。”

“沈家军的魂，一直都在。只是之前被强权压着，无人敢言。如今只要有一点火星，它便会再次燃烧起来。”

沈清辞点了点头，泪水却控制不住地滚落了下来，砸在楚寂尘的手背上。

“太好了。”

她低声呢喃着，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激动与酸楚：“若是……”

若是爹娘还在，若是大哥还在，那该多好啊。

他们若是能看到今日这副情形，看到沈家军魂未灭，看到还有这么多人记得沈家的风骨，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沈清辞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悲恸，稍稍从楚寂尘怀中退开一些，抬起被泪水洗刷得格外清亮的眼眸：“明日我想去瞧瞧。”

她想要去看看，看看那些因为“沈家”二字，便愿意交托性命、前来应征的义士。

看看那些即便沈家蒙冤，依然愿意与沈家旧部一起奔赴战场的热血男儿。

爹娘和大哥是无法看到了，但她想要替他们看看，替沈家看看。

但她也心知肚明，去应征的人那么多，场面定会有些混乱，鱼龙混杂。

她如今贵为皇后，身份敏感，若是贸然现身，恐怕不仅要兴师动众，还会面临未知的危险。

想到此处，她眼底刚刚燃起的光芒亦是一点一点散了去，只咬了咬唇，垂下眼帘：“算了。”

“去。”

楚寂尘却是一锤定音，声音坚定而不容置疑：“明日正好我得闲，我陪你一起。”

“宫门外不远处，就有一个比较大的征召点。那里地势开阔，我们可以一起登上宫楼，居高临下地看看。”

沈清辞有些犹豫，抬眸看向他：“还是别了吧，你如今身份贵重，万一有什么闪失……”

楚寂尘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傲然：“怕什么？我若是那么容易出事，也不会有今日。”

“且，宫楼高着呢。我坐着轮椅，外面也发现不了我。”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再说了，我就算被人看见了又如何？还能有人敢冲上来不成？”

沈清辞想起他这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终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原本沉重的心情也随之轻快了几分。

“去看看吧。”楚寂尘伸手轻轻抚过她的发丝，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孩子，“如果不去，你肯定会留有遗憾。我不希望你有遗憾。”

沈清辞睫毛轻颤，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望着眼前这个始终站在她身后，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终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https://www.635book.com/dzs/78472/49852432.html)


1秒记住零零电子书：www.635book.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635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