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已经带着青冥一同出了皇宫。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辚辚而行，朝着摄政王府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沈清辞微微眯起眼，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眼中闪过一抹深沉的暗色。

“青冥，”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冷冽，“你今日第一次出现在人前，便被陛下委以重任，不仅封了二品将军，还要挂帅出征。这风头，可是出得有些太盛了。”

坐在对面的青冥微微挺直了背脊，神色恭谨：“属下明白。”

沈清辞轻笑一声，目光投向车帘外一闪而过的街景：“先前在金銮殿上，陛下下旨让你带兵出征的时候，我瞧得真切，那霍云霆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简直比锅底还要黑上几分。”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我猜想，他此前费尽心机抓了我，以我为质，向陛下讨要这二品将军之位，十有八九，就是冲着这兵马来的。”

“身为武将，自然是要带兵出征的。”

“北幽国与大周的战事一触即发，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他想要陛下给他兵权，让他带兵出征，这不奇怪。”

“但他究竟想要这兵马做什么，是真心御敌，还是另有所图，那就不得而知了。”

沈清辞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青冥：“如今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将他原本视为囊中之物的东西给抢了去，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定然不会服气。”

“虽然陛下已经下令，先给你十日时间征召愿意随你出征的将士，但这十日对他来说，恐怕比十年还要漫长。”

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笃定，“我觉得，他等不了十日。他必然是要出手的。”

青冥低下头，仔细咀嚼着沈清辞的话。

沉默片刻，她才抬起头，神色凝重地问道：“娘娘所谓的出手，是指什么？他会……想要杀了属下？”

沈清辞勾起嘴角，笑容中带着几分凉薄：“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毕竟，死人是最不会挡路的。”

“但我猜测，他应该不会这样冲动。”

“他毕竟刚刚在朝堂上立足，根基未稳，若是贸然对一位朝廷新封的二品将军动手，一旦暴露，不仅前功尽弃，还会引来杀身之祸。他那样精于算计的人，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所以，”沈清辞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他应该会先去查。”

“他对你完全不了解，你的出现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在动手之前，他必须先弄清楚你的底细。”

“我猜，他应该会先去找那些曾经在我们沈家军队之中当过兵的老人，去查，去问，拿着你的画像让他们辨认，看他们认不认识你。”

沈清辞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如果不认识，他们就会觉得，你只是我拿出来虚张声势的傀儡，是用来引诱他出手的棋子，根本不具威胁。”

“到时候，他或许会轻视你，甚至可能会在朝堂上以此为由弹劾你，逼你交出兵权。”

青冥听到这里，反而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那他恐怕要失望了。”

“属下此前在军中，虽然是暗卫身份，但也的确跟在沈将军身边待过挺长一段时间。无论是校场练兵，还是中军议事，营中寻常士兵应当都见过我。”

“只不过，”青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们并不清楚我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时不时地能在沈将军身边见到我，或许会以为我是将军的亲卫，或者是传令官之类的人物。”

“如此便好。”沈清辞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这还不够。”

她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说道：“除此之外，他还会盯着这十日的征兵情况。”

“他会看以我们沈家的名义，能不能真的征召到士兵，以此来判断沈家在军中的威望究竟还剩多少。”

沈清辞歪了歪脑袋，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所以，即便是征召不到，我也会安排一些我们自己的人，假装成前来投奔的义士去应招。”

“如此一来，霍云霆一番打探下来，发现不仅老兵们对你眼熟，而且真的有人响应沈家的号召，他定是会开始怀疑，传闻中的沈家私兵是真的存在，而你，也真的是那支神秘私兵的统领。”

说到这里，沈清辞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到了那时候，他意识到你不仅仅是一个傀儡，而是一个真正手握实权、能够对他构成威胁的对手，他定然就会对你下死手了。”

“时间嘛……”沈清辞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至多四五日，五六日后吧。等到他查无可查，疑心最重的时候。”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青冥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得要……多加小心才是。”

“但你也不能躲。”沈清辞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毕竟，你是我们放出来的饵，是引诱霍云霆这条大鱼出手的饵。若是饵藏起来了，鱼儿又怎么会上钩呢？”

“所以，你不仅不能躲，还要大大方方地露面，要让他看到你。”

“你多在自己身边放些人，越多越好，把声势造大。”

“只有你这边防卫森严，让他觉得你是真的重要，且他想方设法用常规手段没有办法拿下你的时候，他才会狗急跳墙，动用他自己真正的底牌，动用他隐藏在暗处的那些势力。”

“只要他动了……”沈清辞缓缓靠回车壁，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们就可以收网了。”

青冥领命，神色肃然地躬身一礼：“属下明白了，定不负娘娘所托。”

马车在摄政王府门前稳稳停下。

青冥先行下了马车，随后恭敬地搀扶着沈清辞下来。

“去吧，按计划行事。”沈清辞低声吩咐了一句，便看着青冥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的阴影中。

回到王府主院，沈清辞刚一进屋，便有些疲惫地靠在了软榻上，轻轻揉了揉眉心。

不一会儿，晚晴端着一只青瓷小碗走了进来。

碗中盛着黑褐色的汤药，热气腾腾，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苦涩药味。

“小姐，安胎药熬好了，温度正好，您趁热喝了吧。”晚晴小心翼翼地将药碗递到沈清辞手中，眼中满是关切。

沈清辞接过药碗，并没有立刻喝下，而是盯着那漆黑的药汁看了片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她才仰起头，将那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晚晴见状，连忙递上一颗蜜饯，又接过空碗，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沈清辞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晚晴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沈清辞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锦帕，眉眼微动，压低了声音吩咐道：“这药渣……你处理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务必处理妥当了，切不可让人看出端倪。”

晚晴神色一凛，立刻明白了沈清辞的意思。

这安胎药若是被懂行的人看了药渣，小姐有孕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

“小姐放心，奴婢省得。这药渣奴婢会亲自处理，埋到花盆底下的泥土里，搅碎了和土混在一起，绝不会让人瞧出来。”

沈清辞微微颔首，但眉头并未舒展。

她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光是处理药渣……恐怕还不够。”

“这摄政王府虽然被王爷清理过数次，但未必没有别的势力安插的钉子。除了这个院子里，外面的那些丫鬟婆子，我是一个都不能完全信任的。”

“若是有人存心想要探查，总能找到蛛丝马迹。与其费尽心思去藏，倒不如……”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给他们看点他们想看的东西。”

晚晴眼睛一亮：“小姐的意思是？”

“你去太医院找李太医。”沈清辞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就说我想要尽快怀上身孕，让他开一些滋补身体、促进受孕的药方。药材要用好的，动静……也可以稍微大一点。”

“这药抓回来之后，也一样熬了。但熬好的药汤找个没人的地方泼了便是。最重要的是，”沈清辞加重了语气，目光灼灼地看着晚晴，“这促孕的药渣，不要处理得太干净。”

“最好是……能‘不经意’地让人发现那么一点点。”

晚晴瞬间领悟，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小姐这招真是高明！”

“若是有人翻捡药渣，发现只是些求子的补药，便会以为小姐您还没怀上，正急着要孩子呢。”

“如此一来，这有了身孕的真相，反倒是被这求子的假象给掩盖得严严实实了。”

沈清辞靠回软枕上，轻轻抚摸着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眼神变得有些幽深：“如今局势未明，这孩子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但既然来了，我自然得要想方设法地护住他。”

“在彻底铲除那些隐患之前，我必须得想尽一切办法，迷惑住那些窥探的眼睛。”

“去办吧。”

“是，奴婢这就去。”晚晴行了一礼，端着空碗，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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