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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0章 阳朔三年


阳朔三年,

    王延世还在巡视黄河两岸的情况,

    他在政务上没有太多的才能,

    在治理水患上却是个举世无双的好手。

    何博很欣赏他。

    虽然这位大河糊裱匠为了向惶恐不安的百姓,彰显自己治河的决心,安抚他们的情绪,动不动就来庙宇里把何博骂一顿,

    但何博又不是人,

    他不要脸的!

    他只要人才,特别是看上去就注定会因为过度疲劳,而将自己累死的人才!

    所以,

    当王延世奔波于愈发老迈,无法称重的堤坝上时,

    他偶尔会遇见一个年轻俊美的君子。

    后者站在不远的地方,一点也不畏惧身旁的滚滚洪流,也不担忧脚下时刻都有可能溃决的堤坝。

    狂风卷着浪花过来,

    有点滴的河水落在他的衣摆上,

    有烈烈大风吹动起他的衣袍,

    却无法减损其翩翩风度。

    那些受到王延世征召指挥,前来修缮河堤的百姓扛着装满了石头的竹笼从他身边大汗淋漓的走过,更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对这位奇怪君子的关注。

    仿佛他们根本看不见对方。

    王延世注意到了这点,心里便生出了好奇。

    可惜第一次相遇时,

    王延世还很忙碌,无法与之交谈。

    第二次相遇时,

    他才有空走过去,询问对方,“你是哪里人士?”

    “我是本地的!”那人这样回道。

    第三次相遇,

    王延世问他,“你怎么也在这里?”

    对方回答他的话语,“我是本地的,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王延世便惊讶了:

    “你跟我相逢了三次,没有一次是在相同的地方,更是跨越了不少郡县!”

    “你怎么还能这样自称呢?”

    真是想不到,

    长得这么好看,却是个张口就撒谎的浪荡子!

    对方没有生气,只耸了耸肩说:

    “你是蜀地犍为郡的人,又为什么会频繁出现在黄河边上呢?”

    “因为我要来治水,为天下谋取太平!”

    “哦!”何博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然后指着旁边的洪流说,“我就是这条正在被你治的河!”

    啊?

    王延世愣住了。

    何博对他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要还是不信,真的要逼我再骂你一顿,才能低头承认自己的无礼吗?”

    王延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黄河流水,再环视周边那些仍旧匆忙,却丝毫没有分给自己一个眼神的百姓。

    他喉头动了动,随后向着何博躬身弯腰,口称“罪过”。

    何博摆了摆手,“我知道你到庙宇里说那些话,是为了什么;也知道你奔波于两岸,有多么辛苦。”

    “想来数千年前禹王治水,也是这样的。”

    何博可不信,

    在承受了母亲河那样强烈且频繁的肘击后,

    拿着木锹,扎着裤子,在水里把腿毛都泡没了的大禹,会是个孝顺的儿子——

    这位先人肯定有在治水时,朝着黄河吐过口水!

    “只是这样辛苦,又有什么用呢?”

    何博同王延世在大堤之上,迎着浪花并肩站立着。

    前者指着涌荡不息的河面说,“大禹治水,拿着远比今日落后的工具,召集的人手也远不如眼下,更不用提他当年能够动用的财物力量了。”

    “可为什么他能够取得成功呢?”

    “无非是因为当时人心聚集,合众力而成一事罢了。”

    说罢,

    何博转过身,又询问望着河面出神的王延世:

    “时间在不断流逝,沧海会变成桑田,但人性是不会变的。”

    “你觉得如今的人心,比起大禹之时,又是如何呢?”

    王延世没有说话。

    他知道,鬼神无非是想告诉他“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的道理。

    这样一条大河,

    如果不能上下一心,那么他为此拼出性命,也是治不好的。

    “但我只会治水啊。”

    他发出一声叹息,随后目光坚定的说道:

    “既然我有减轻百姓负担,让他们能更晚面对灾祸,用更多时间去做好准备,来保护自己……那我为什么要迟疑呢?”

    “只要尽我所能就好!”

    “这样等到我死去的那一天,我也能问心无愧,没有任何遗憾的去见列祖列宗!”

    他的名字都叫做“延世”了,

    凭什么不去做事,将这个名字中蕴藏的期待,落实到人间呢!

    何博高兴的笑了,“对对对!”

    “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想法!”

    他拍了拍王延世的肩膀说,“等你累死了,我一定亲自来接你!”

    “到那个时候,我还要为你介绍一些朋友……你肯定能跟他们相处的很好!”

    王延世听到他这样说,又愣住了,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感谢鬼神的欣赏和优待。

    好在何博没有逼迫他回答。

    当王延世结束了自己的纠结后,

    他的面前已经没有了何博的身影。

    扛着沙包石笼的百姓们仍旧呼喊着号子,在河堤上走动。

    风浪依旧不断的袭来,

    吹得王延世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将刚刚的对话压到了心里,随即又去视察起了河堤的情况。

    等到夏天,

    雨水充沛起来,

    王延世一直忧虑的,“涨水凶猛以至于冲垮河堤”的事情,好运的没有发生。

    他为此大大松了口气。

    两岸的百姓也为之欢呼起来,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只是天灾可以因为人力,从而得到延缓,

    人祸却是不行的。

    越是艰辛的工作,

    压在底层黎庶身上的东西便会越多。

    天底下像王延世这样的官员,又还有多少呢?

    他们或许在努力的,为百姓谋取一些利益,让他们能够减轻些负担,松缓下呼吸。

    可更多的权贵,只会发自内心的认为:

    我都这样盘剥了,

    你竟然还能喘气?

    这可不好!

    得加大力度!

    于是,

    以皇帝外戚王氏家族为首的一众权贵,于这风雨侵袭的时代中,仍旧沉浸在享乐奢靡之中。

    他们圈占了田地、山林、河流,

    让这些自然造化的景物,变成自家庄园宅邸中的一部分,

    而无力反抗的百姓,只能被压缩到更加阴暗、狭小的角落中。

    唉!

    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

    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

    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

    “我们才不接受这样的压迫!”

    “让那群贵人见鬼去吧!”

    同样在夏季,

    就在大汉的颖川,

    就在传说中,那同样为治水奉献一生的大禹的封地之上,

    有一群常年与火焰为伴,为官府敲打铜铁的铁官徒发起了抗争。

    他们不是那些因为贵人圈地,而失去农田的农夫,

    他们只是一群受到朝廷控制,为大汉朝无私奉献出自己劳力的刑徒。

    按照身份,

    他们是“士农工商”中的“工人”。

    按照身份,

    他们和当年为秦始皇修建陵墓的骊山刑徒,没有两样。

    唯一不同的是,

    这次不用等待地方上的“陈胜”和“吴广”,率领百姓起义了。

    他们自己就是陈胜吴广!

    失去土地的农夫,

    和饱受压迫的工人,

    在愤怒之时,是没有区别的!

    一个名为申屠圣的人,率先纠结了百八十人,发动了起义。

    随后他自称将军,杀了那可恨的官吏,带着人手跑出颖川,纵横了九个郡的范围。

    大汉朝廷因此震动,很快便发挥出了比起治水还要强有力的反应和调度,对这群敢于挑战自己地位和统治的贱民,砸出了重拳!

    而面对大汉朝的沉重打击,

    这次起义不可避免的迎来了失败。

    申屠圣这些敢于挑起事端的“贼首”尽数被处死,

    那些追随叛贼的人,也受到了严厉的追究。

    更多的人被权贵们理直气壮的抓走,变成了他们庄园中的奴仆。

    更多的怒火也伴随着铜铁的断裂,从而积蓄浓烈起来。

    终有一日,

    这熊熊的火焰,注定会掀翻压在自己头上的盖子,熔炼了铜铁、烧没了污秽。

    来到中原已有一段时日,但碍于根基尚浅,没有得到充分发展的太平道们听说了这件事,便忍不住说:

    “这是天下大乱的预兆啊!”

    “跟我们同行的人,在此之后就要多起来了!”

    “让我们快快行动起来吧,不要让这初诞的火苗熄灭!”

    而在长安城中,

    贵人们还沉浸在镇压叛乱成功的喜悦中。

    他们只得意的抚摸着自己的胡须,痛斥着低贱之人的不自量力,全然忘记了百余年前,他们的祖先是通过什么方式,建立起大汉朝的——

    当然,

    即便记得祖先的光辉和功绩,

    明了他们的来路,

    这群后辈也会理直气壮的说:

    “大汉的江山,是通过我祖先的努力才得来的!”

    “我应该吃的苦,我祖先早就帮我吃尽了!”

    “我天生就应该沐浴在祖先的恩泽中,享受这样的富贵!”

    “一群贱人,他们劳苦一生积攒下来的财富,还比不上我家里随便的一餐饭、一件饰品!”

    “他们凭什么和我争斗!”

    只有孔光这些还存有良知的人,对此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他们从那喧嚣的风雨中嗅到了一些火焰的气味,却不知道其从何而来,又会去往何方。

    于是,

    他们只能怀抱着忧虑,在朝堂上对着皇帝不断叩首,希望这位统治九州的天子、驾驭中央之国的主宰,能够抖擞起来精神,重振朝纲。

    “王凤已经病重!”

    “他就快死了!”

    “等他死去之后,陛下就能收回权势,任用贤良的臣子,然后在后者的辅佐下,像大汉的历代先帝那样,成为一个治世明君!”

    孔光在自己的府邸上,带着这段时间难得的开心笑容,对着自己的朋友和弟子说道。

    他转过头,又对坐在一旁的王莽道,“等你这位伯父去世,没有了他的打压,你一定可以出仕,成为帮助大汉中兴,扫清天下污秽的能臣!”

    王莽听到这话,也只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作为他对老师期待的回应。

    只是这笑容之中,

    蕴藏着谦虚温良?

    还是蕴藏着讥讽?

    除了王莽本人,谁也无法知道。

    哪怕是怀疑了王莽许多年的王凤,也没能在迎来自己的死亡之前,摘下这位侄儿脸上的面具。

    他只能无力的躺在床榻之上,接受着王莽的服侍——

    民间常说:

    久病床前无孝子。

    王凤即便权倾天下,做到了就连皇帝都要被迫躲避他锋芒的地步,

    也无法扭转王氏日益沉沦的腐朽风气。

    他那几个疼爱的、一心为其铺路的儿子,

    早就被那无与伦比的权势和富贵,侵蚀透了骨髓。

    他们整日的走鸡斗狗,比较财富和权力,

    却连一丝服侍病重老父亲的精力,都抽不出来。

    甚至在王凤病倒之初,

    他们就对着大汉大司马大将军那老朽无力、吃饭喝水都要人搀扶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排斥的表情。

    他们生来,是享受别人伺候的。

    又哪里能去伺候别人呢?!

    所以,

    随着王凤的病情日益加重,

    他的儿子们过来探望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最后,

    只有王莽这个看不清真面目的侄儿,陪伴在王凤的病榻旁,照顾着他的身体。

    “……你真的是心怀仁义,遵循道德的君子吗?”

    当王莽搀扶着伯父,要为之侍奉汤药时,

    后者微微偏过头,对着王莽发出了疑问。

    王莽瞪大眼睛,有些惶恐和惊讶的说道,“服侍长辈,本来就是我分内之事!”

    “仅仅做到这一点,就可以称之为君子了吗?”

    王凤气得甩开他递过来的汤药,拍着病榻说,“我是个快要病死的人!”

    “你何必再跟我假惺惺的装样子!”

    “真是让我感到恶心!”

    王莽便更加惶恐了。

    他收拾好地上狼藉的汤水,跪在王凤身边,表达自己的疑惑和罪过。

    可能是因为自己服侍的不到位,

    这才使得伯父生气吧?

    毕竟王凤在这段时日里,

    因为病痛难忍,从而拿别人来转移痛苦的事情,发生的十分频繁。

    王凤静静的看了他一会,

    然后颤抖着嘴唇,闭上了眼睛。

    王莽听到他喃喃自语:

    “也罢,也罢!”

    “事到如今,我还能做什么?”

    “那些只知道享乐的废物又能做什么?”

    “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这鲜花着锦的王氏,到底要变成你的资粮了!”

    伏地在旁的王莽这次,

    终于没有再回以“惶恐”的应答。

    药气和病气纠缠不休,弥漫四处的房间里,

    只留下了王凤痛苦的咳嗽声音。

    皇太后王政君过来探望自己的兄长。

    她看着王凤那憔悴苍老的模样,忍不住垂泪道:

    “兄长去后,王氏还有谁可以辅佐不懂事的皇帝呢?”

    “王音、王根还有王商,他们都可以。”

    王凤轻轻的说出了几个名字。

    其中最后的那位,

    和当年被王凤用污名攻击,活活气死的丞相王商,同名同姓。

    只是禀性天差地别,是个纯然的元城王氏子弟。

    皇太后继续询问,“他们都是你我的兄弟,是皇帝的长辈。”

    “如果他们也离去了,还用哪个青年才俊辅佐大汉江山呢?”

    王凤咬着牙齿,吐出了两个字。

    “王莽!”

    “他可以延续我王氏的富贵和权势,替皇帝分担忧虑!”

    而关于王莽的贤名,

    皇太后是听说过的。

    她甚至还知道,王莽既有着外戚王氏的血脉,又是大儒孔光的弟子,是联络这两派朝臣势力的绝佳纽带!

    奈何王凤在此之前,

    一直以“侄儿年少,学问未成”为理由,阻碍王莽出仕,这才让他至今没有获得官职。

    现在好了,

    一切都没有问题了!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皇太后这样对着兄长说道,语气带着坚定和信任。

    王凤只闭着眼睛,胸膛微微起伏着,没有说话。

    不久后,

    王凤去世,

    王莽出任黄门郎,终于登上了大汉近两百年的朝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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