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洪水泛开
当新的夏日逐渐到来,
狂风从海上吹过来时,
大汉朝的贵人们,总算为一些下面发生的事情,暂停了酒肉歌舞,将视野转向了平民,并为后者的未来,产生了些许的忧虑。
“黄河怎么又泛滥了?”
“灾民为什么还没有得到安置!”
流连后宫无法自拔,将国政全然交付给舅舅王凤的皇帝,都为此在朝堂之上,大发雷霆,怒斥臣子没有辅佐好自己,以至于上天频频的降下灾祸,来警示自己。
从建始元年起,
关东之地,诸多郡县,便时常发来奏报,称自己下辖之区域,遭遇了洪水泛滥,河流冲击堤坝的事。
朝廷初时不以为然——
毕竟知母莫若子,
黄河是个什么性格的母亲,
他们这些依赖其哺育,从而生长起来的孩子,可再清楚不过了。
虽然大禹面对的那可怕场景,如今的后人并没有再次见过,
可大汉开国以来,关于“黄河溢出,淹没土地”的奏报,也没有少过。
但很多时候,
这位自大一统后,稍显温柔慈爱的母亲河,并不会肘死沿岸的孩子们,多为小打小闹。
花个几年功夫,
做点“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的工作,
便能将水灾带来的祸患平息下去,不至于让朝廷伤根动骨,激起民变起义来。
所以,
当听闻这等消息后,掌权的王凤按照惯例,下令地方进行赈济,以为过段时间,问题就会像先前一样,消失不见。
结果事与愿违,
葫芦不仅没有被摁到水下,反而浮到了更显眼的地方,大大的妨碍了贵人们乘舟欣赏美丽的山水图景。
甚至于从今年开始,
大汉中心,国都长安所在的关中之地,也跟着泛滥起了河水,淹得许多百姓流离失所。
如果灾祸出现在关外,
朝廷也许还能缓缓治之,保持那翩然的风度。
可这次,
大水已经淹到他们身边,就要浸湿他们丝绸的衣摆,软垫的鞋袜了!
这怎么能不让长安的贵人们着急呢?
“难道上天认为,朕这个天子做的不好吗?”
皇帝震怒之后,坐在自己的宝座上,失落的低下了头。
王凤见状,赶紧上前劝慰他道,“这哪里算是您的罪过呢?”
“这是我等臣子有问题!”
听到他这样的话,其他大臣也迅速出列,匍匐在地上,口称“万方有罪,罪在臣等,无陛下无关”。
皇帝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
然后他又打开金口,大声的说道,“既然是臣子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使得上天降下了灾祸,那么依诸位之见,其罪当属何人呢?”
话音落下,庙堂诸公的眼神顿时变得飘忽,在大司马大将军王凤和丞相匡衡之间游离起来。
匡衡,
是元帝时期得到提拔的官员,
他出身地方寒门,幼时便极为好学,有“凿壁偷光”的事迹流传——
虽然在这般的声名传播开去后,
曾有一名闲游浪荡的家伙专门跑到匡衡家中,询问他们家“都能读书了,为何还点不起火把照明呢?”、“凿壁能有多少光,为什么不直接把整面墙拆了呢?”、“既然偷了邻居的光,那后面有还回去吗?”等等胡搅盲缠的问题,
但匡衡父母都是深明大义之人,并不与他计较,只是令家中仆人一拥而上,拿着棍棒将那闲人赶走了。
及至匡衡长大,
元帝治理天下时,他便凭借好学和通晓儒学经典的名声,得到当地官员举荐,入朝为官,随后平步青云,获封乐安侯,并在建昭三年,成为了大汉的丞相。
可以说,
论出身,论做官,论依附天子得其欢心,
天底下没有谁比匡衡更能作为榜样的了。
在世代封侯的贵人们日益垄断朝廷职位的眼下,
匡衡能以寒门之身,一路做到朝廷丞相,如何不能算“励志”呢?
可惜,
欣赏匡衡的元帝刘奭已经去世了,
现在是皇帝刘骜的时代!
比起先帝,
刘骜更加的随性,对于礼法,更多的是“哦哦”两声,然后便去做自己爱做的事情了。
其他人爱咋咋地吧!
如此,
匡衡这名当世大儒在朝堂上的位置,在失去了皇权的加持后,便迎来了挑战。
毕竟他可不像孔光,
有个实打实的,开创了儒家学派,堪称“圣人”的先祖。
而且王凤也很讨厌匡衡这个丞相。
因为对比起没有心眼,很容易被人忽悠到的孔光,
匡衡就是个混成精的老狐狸!
哪怕对方知道时局有变,低调了许多,在朝会时总保持着沉默,对王凤的提议也一向附和,
可霸道的王凤还是觉得:
朝政应当由王氏做主!
他需要的应声虫,也当是王氏的人,
匡衡再怎么听话懂事,也不会受到王凤的接纳!
所以,
当前段时日,匡衡的儿子醉酒杀人被捕入狱,匡衡心知在王凤的排挤打压下,他这个失权的丞相,无法轻易救出自己的儿子,甚至还有受到牵连。
为了保住儿子和位子,
匡衡直接摘了帽子,脱掉鞋子,跑到皇帝面前请罪,哭诉自己这个父亲的失职。
皇帝被他哭的烦心,便下旨将这件事轻轻揭过。
这是匡衡今日还能安坐朝堂,给王凤添堵的缘故。
但现在……
唉!
匡衡在心中大叹一声,然后对皇帝叩首起来,“这是臣的罪过!”
“臣当居家反省,以求平息上天的怒火。”
要知道,
在大汉朝虽有“天人感应”的说法,企图用飘渺的天意,来约束庞大恐怖的皇权,
但老刘家向来是不走寻常路的。
哼,
想约束朕?
也不看看朕传承自太祖的灵活身段!
何况儒家本就是武帝捧出来,用于对抗当时黄老之学的,又岂能给自己挖坑,自缚手脚?
所以,
早在武帝时期,
皇帝就来了一手“借力打力”:
既然上天通过灾祸来警示朝廷施政有误,
那朝堂衮衮诸公又怎么会没有干系?
而大臣替君主接受惩罚,难道不是应有之理,符合儒家的忠义之说?
总而言之,
朕这个天子是不会退的,也不能退的!
辅佐朕的大臣最好自觉一点,发挥一下臣子的本分!
遵循这样的旧制,
每当有人指责天降灾祸,是朝廷无道时,大汉就要献祭一个三公级别的高官,以彰显自己反省的诚意。
其基本流程,便是高官先认错,再归家反省,若之后天灾平定,可随皇帝心思进行起复或者闲置。
若之后天灾仍旧,那只能“自裁以谢天下”了。
不过,
匡衡可舍不得自杀,离开这花花世界,去往阴暗的冥土。
他按照流程居家反思后,
关中的水灾不仅没有平息,
忧心忡忡的长安百姓,还传播起了“秋时将有大水”的言论。
群臣都做好了上他家奔丧吃席的准备,却听说匡衡这个老东西,还厚着脸皮活在世上,甚至还因为久居不动,体型变得圆润了一点。
这让他们纷纷感慨起“大儒不愧是大儒”。
这般的气度,绝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王凤也更觉得这老家伙恶心了。
好在没过多久,
王凤终于摸到了匡衡的把柄,并令人将之揭露在了朝野面前——
匡衡这个乐安侯,在朝廷为之划分封地时,明知官吏因记错了地名,而使其封地多出来了四百顷田地,却未上报朝廷,还理直气壮的向那些土地上的百姓收取田赋。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侵吞国家资产,以公肥私啊!
这必须出重拳!
于是,
避开了儿子的牵连,
撑住了天灾的压力,
一心想要保住自己权位的匡衡,到底还是被免职归乡了。
他在回家的路上,还愤愤的说道:
“天下侵吞土地,圈占百姓为己用的,又不止我一家!”
“我匡氏兴盛,这才多久?”
“不过多拿了十八年的民赋罢了!”
“那些世代的权贵,侵占的土地何止四百顷?私征的民赋又何止十八年!”
“哼!”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官员为何要延缓赈济,任由灾民流散!”
“不过是想趁着天灾,用低贱的价格夺取更多的土地,逼迫良民百姓卖身给他们的庄园做奴仆而已!”
大汉的治理水平虽然随着皇帝的更迭,而呈现出同比例的下滑趋势,
可底蕴终究还在,积累终究还在。
中原的气候,也不像新夏那般酷暑难耐,一不小心就要热死人,逼得那里的百姓,只能选择在徬晚或者较为凉爽的春时出工服役。
在大汉,
压一压挤一挤,鞭子一抽命令一下,不论四季何时,都能抽调人手,去修缮水利。
加上冥冥之中,自有鬼神调度,把握“磨练”力度的缘故,
纵然水患不断,也不至于迟迟堵不住百姓哀嚎的嘴,将事情闹到荒疏朝政的皇帝面前。
只是天灾易过,人心难通。
那大片的,只要洪水一褪,便可以耕种的良田诱惑着贵人们。
那四处奔跑、正为了一口吃食而祈求叩首的人口,也诱惑着贵人们。
毕竟当今之世,
大汉在册人口还不过六千万,
却拥有着东至海东四郡,西拥西域都护府,北至长城,南跨南海的广阔国土。
是以这人力资源,十分的珍贵。
不管哪家的贵人,也喊不出后世那声“你不干有的是人干”的话。
朝廷也对治下民众,十分的重视。
自秦朝以来,
朝廷便多次派人下达乡里,行编户齐民之事。
恨不得将所有人都纳入名册之上,让他们给自己缴税服徭役。
这让世家大族们大肆圈养人口的行动,变得有些难度。
好在老天爷开恩,
让大汉拥有了元帝那样的圣明君主,
让大汉又拥有了当今天子那样的朴质英主,
为世家从这个国家中汲取更多利益,大大的开了方便之门!
明面上,
许多臣子为了彰显自己的忠义,展示自己的为官清正,对沉迷酒色的皇帝进行着劝谏。
私底下,
他们却多有祈祷之举:
祈祷皇帝能够坚持自己的原则,保持自己的天性不被外力改变,
祈祷皇帝的寿命能够长久一些,更好的施仁政于世家。
……
“可你我身负这等名望,又有先人教诲,岂能对这般乱象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长安城中,
随着那“秋时发大水”的谣言传得愈发汹涌,乃至于刚刚担忧完水患赈灾之事的皇帝都有些相信,并在王凤的劝导下,动了造船避难,还要用朝廷名义,让百姓登墙壁躲避的想法时,
乐昌侯王商当即气得拍案而起,并向前来拜访自己,寻求意见的友人孔光说道。
王商,
虽然同为“王”姓,
但却出身于涿郡王氏一脉,是宣帝母亲王翁须的族人,也是大汉众多外戚中的一支。
而王商其人,
生性耿直刚正,对王孙贵胄之间的许多事,时常发出暴论,指责他们的贪婪无耻,这使得圈子里的人对其十分排斥。
但凭借曾在先帝斥责刘骜贪玩时,对后者进行过维护的关系,使得登基为帝的刘骜为其颇为尊重和亲近。
这让王商仍旧能坚挺的立于朝堂之上。
孔光年少之时,
听说过王商的性格和名声,却因为他人的搅和,没有与之深入往来。
后面见得多了,木头脑袋开窍了一些,才知道王商这等人的可贵。
于官场多次起伏后,孔光便同王商成了好友。
他希望通过联合有气节、有理想,对大汉还抱有忠义之心的大臣,拨正那偏离的轨道,让大汉得以再现辉煌。
当谣言扰乱了上下人心,
凭借智慧和性格,也无法做出决断应对的孔光,便找到了王商,寻求他的看法。
王商对此,只直接告诉他:
“长安地势并不低矮,基本不会有水淹的风险。”
“何况身为国都,水渠河道,向来都是疏通得当的,即便有洪泛而来,也不至于惊得天子乘船,百姓登墙!”
“现在洪水未至,朝廷便要做这样的事,难道不会造成城中恐慌吗?”
“人心若是因惧而生出险恶,那天灾不来,也要兴起人祸!”
“我不能看着国家做出这等蠢事!”
孔光听了他的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然后他便附和道,“那我和你一起劝谏天子,让他不要听从王凤的谗言!”
说罢,
两人便伏案写起了奏书,很快上呈给了皇帝。
王商本人更是进入宫廷,面见皇帝,对其痛陈厉害。
而皇帝对他的亲近,
也让其在纠结之后,放弃了王凤的建议,并发出告示,安抚民众。
等到秋天,
果然没有迎来洪水,
王商的名望因此得到了增长,还被高兴的皇帝任命为了新的丞相。
王凤也对这个同姓之人,生出了大大的怨愤,认为王商是踩着自己,从而上位的。
这是对自己的羞辱啊!
明明双方有姓氏上的缘分,
还有家族中的联姻,
那王商的女儿,嫁给了自己的嫡亲侄儿!
他怎么好意思对亲家做出这等事呢!
而且性格激烈的王商,比起油滑的匡衡,更加不好对付,在以前就时常指责王凤的跋扈。
“我一定要想办法除掉这个家伙!”
王凤愤愤的拍桌说道。
而王莽这边,却通过孔光的关系,同王商亲切起来,并得到了对方的夸赞。
“想不到元城王氏的子弟中,还有你这样有礼知法的后辈。”
“可惜王凤不是一个富有远见,心胸宽广的长辈,宁愿提拔其他族人,而将你这个侄儿置于一旁。”
王莽却用诚挚且惶恐的语气说道,“伯父抚养我长大,又是我的长辈,还请您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
怎么可以对着后辈,责怪他的血亲长者呢?
他王莽绝对不能做这等不孝不义的事啊!
王商见了,更欣赏他的品行。
他对孔光说道,“这是一个好弟子。”
“你这个家伙,性格有些迟钝软弱,面对大事难以做出决策。”
“但你的弟子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他以后一定会实现你的志向!”
孔光听了,也高兴的笑道,“我一直怀抱着这样的想法!”
王莽低着头,恭敬的侍奉在两位长者身份,静静听着他们对自己的夸赞,神色仍旧谦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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