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博德之门的知名酒馆，脸红美人鱼就在灰港码头的最深处。

    为了给往来的商人和水手提供服务，博德之门近七成的旅店和酒馆都围绕着灰港码头分布，而脸红美人鱼又是其中最有特色的一种。

    从远处看，这座酒馆就像是一艘经过暴力驾驶的船，把博德之门的城内的凸起岩壁，当成了海面上涌起的波涛，一头扎了进去，而且还是船头冲外，船尾冲内的奇妙姿势。

    船头和一小部分前甲板伸出街道，投下巨大的阴影，令它附近的简陋公寓显得渺小呆板，老旧的软帆从前桅杆处向下垂落，并用绳索固定在前甲板附近的栏杆上，形成一道造型独特的遮阳伞，为下方甲板上的几张露天酒桌提供了遮蔽。

    围绕着帆船的主桅杆和后甲板，酒馆石质基座和木质结构依次建立，就算是在白天，熏肉的薄烟和朗姆酒的甘蔗香味依旧缭绕不散。

    在正门的门头上，一个头生独角摆动长长鱼尾的美貌人鱼正羞红了脸颊，仿佛是因为醉酒水手嘴里那俗不可耐的船头号子而羞恼。

    “再来一轮！”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嚷嚷道，“为了……为了狗屁戈塔什大人，还有他满街巡逻的金属破烂！”

    “嘿！小声点！”酒鬼同桌的人低声警告，“今天之后，他就是博德之门的大公爵了！再乱说话小心他让那些金属怪物把你舌头拔出来！”

    “别担心……戈塔什把焰拳和金属怪物全调去上城区看守至高大厅了，你没发现今天街上的巡逻队少了很多吗？”另一个还没醉的酒客安慰道，“不过小心总没错。让我们为戈塔什大人举杯吧！愿他长寿！”

    “愿他长寿！”

    三三两两的应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接着大白天就开始饮酒的酒鬼们再一次聊起了有关下三路的话题。

    踩着因潮湿海风而翘曲的木板，咯吱作响的地板取代了门头铃铛提醒酒保的作用。

    侧卧的美人鱼木雕被吊床吊在空中，看着四位装备精良的冒险者走进了这家位于灰港的酒馆。

    他们是艾维的队友，负责在戈塔什的加冕仪式进行的时候，前往脸红美人鱼干掉隐藏起来的绿鬼婆埃塞尔，以及拯救那个被它吞进肚子的无辜小孩万娜。

    脸红美人鱼内部的结构依旧与平常的商船没有什么不同，多层分割的甲板舱室和一道道连接走廊的木门。只不过为了对抗从灰港方向吹来的潮湿海风，酒馆主人把墙壁全部换成了石头。

    从墙面白垩剥落的程度来看，这些建筑材料已经使用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鬼婆不可能混在这些酒鬼里。”白色头发的吸血鬼衍体环视四周，“我们需要找一找暗门，通向地下的那种。”

    “你指的是酒窖，对吧？”卡菈克嗅了嗅空气中的酒气和食物的香味，跃跃欲试地走向吧台，“我们不如问问酒保？”

    “集中在任务上，卡菈克。”莱埃泽尔警惕的视线从东倒西歪的酒客身上移开，“艾维对我们期望很高。”

    只不过卡菈克似乎完全没把莱埃泽尔的话听进去，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和酒保搭上话了。

    “如果你是来抱怨酒像尿一样的话——那我早就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酒保是个恶声恶气的白发男人，差不多马上就要秃顶了。

    由于远洋航行时间过长，会让储存在木桶里的水很快变质发绿，所以商船水手们总是以价格低廉的淡啤酒或者原料是甘蔗渣的朗姆酒来充当补充水分的饮料。

    因此在主要顾客都是一群醉鬼水手的情况下，脸红美人鱼还能在此营业这么长时间，就是因为它的工作人员往往比喝醉的水手更加凶恶。

    “哦。我在寻找一个安静的位置，还有一些能用来解渴的饮料。对了，这里的招牌菜是什么？我看到你背后的炉子啦！我已经有十年没在博德之门城里好好逛逛了，要是能有些新风味能满足我的舌头和肚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看起来像是个狠角色……”半秃酒保的目光在卡菈克胳膊上的肌肉和背后的武器上停留了一段时间，“二楼当然有位置，不过我们船长的卧室就在二楼，你要是不想被她揍一顿丢进灰港的污水里，最好小点声。上去吧，我会把吃的和喝的端上去的。”

    “看！”卡菈克冲自己的伙伴露齿一笑，“这才是下城区人民打交道的方式！”

    “就像剑一样直来直去？我明白了。”莱埃泽尔点了点头。

    “不。”沿着嘎吱作响楼梯向上的卡菈克晃了晃手指，“在谈话前先让他们看到你的肌肉，让他们明白你不好惹。”

    “我胳膊上的肌肉不像你的那么夸张，所以——我该在谈话前杀掉一两个人吗？”莱埃泽尔冷飕飕的目光掠过一个醉鬼的脖子，吓得后者朝他同伴的脸上喷出了一大口酒。

    “用你的眼神杀死他们就够了，莱尔。”卡菈克转头看向自己的伙伴，手指放在嘴边搓了搓，“顺便问一下，有想请第一轮的人吗？”

    “谁先口渴，谁请客。”作为反鬼婆魔法专家加入小队的盖尔开口念了一句打油诗。

    “哈！你休想用一首押韵诗困住我，法师！”卡菈克笑道。

    “谁拒绝，谁就喝最烂的酒。”盖尔并不准备停止把户口迁到双鸭山的打算。

    脸红美人鱼的二楼空间广阔，原先属于商船的舱室已经被全部打通，用红色幔帐隔出了一个个空间，软垫和包浆的木桌从幔帐的缝隙中漏出一点，酒客的低声笑谈和呼噜声从四面八方传进冒险者们的耳朵。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已经闻到危险的味道了。”阿斯代伦伸手摸向了腰间的匕首。

    “没错……”盖尔低声附和，“这地方到处都是红帽子，鬼婆用精怪魔法把它们都伪装成了酒客，不过有几个确实喝多了。”

    “所以，我们没来错地方？”卡菈克掀开一个隔间的帘子，探头向里面看去，“这间屋子好豪华。”

    “或许是属于那个什么船长的。”盖尔在背后推了她一把，“我看到了通向下方的楼梯，咱们进去看看。”

    “答应我，盖尔。”卡菈克警惕地抽出武器，嘴里依旧没有停下闲聊，“别放那种破坏性特别强的法术——鬼婆的肚子里还有个小孩呢。另外，说不定我们能在干掉鬼婆之后，从酒馆老板那得到一顿免费的大餐！”

    作为脸红美人鱼的船长室兼会客厅，冒险者们悄悄进入的房间尽是些豪华的家具，显眼的红色到处都是，想必酒馆的老板是个注重享受的家伙。

    盖尔用自己的圆头法杖轻轻在门锁上一敲，紧闭的锁头咔哒一声打开，门后露出了一间阴暗潮湿的酒窖。

    “似乎和吧台旁边的那扇门通往相同的位置。”阿斯代伦伸手在高高摞起的酒桶上敲了敲，注意检查起来。

    “这边有个缺口！”卡菈克指着成品字形摆放的三个火酒桶，“我们距离鬼婆的藏身处应该不远了！”

    缺口后方是另外一个巨大的空间，但谁都能一眼瞧出来，这就是脸红美人鱼主体的另外一半，嵌在山体的后半截船身。

    “把船整整好好卡在岩壁中间……”阿斯代伦矮身躲过一截从墙里长出来的巨大蘑菇，“不知道这种驾驶究竟是高超还是低劣。”

    顺着商船的台阶再次向上，四个冒险者目睹了更多奇形怪状的蘑菇，它们散发着五颜六色的荧光，不断喷出一些雾状的孢子，从头到脚都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鬼婆埃塞尔已经将这里打造成了一个巨型的炼金实验室，属于老巫婆的漆黑大锅正冒着不祥的气泡，难以言表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锅里翻涌的液体时不时露出一些丑陋的虫子和蘑菇碎块，更令人作呕。

    站在锅边的用一只巨大汤勺不断搅拌的，正是冒险者们熟悉的身影。大约一个月前，他们才把那个丑陋的、长满脓疱和痦子、皮肤干瘪没有一点水分的鬼婆杀了一次。

    这么长时间不见，鬼婆的形象又发生了变化，它本就如同骷髅一般的干瘪四肢变得更加像是粗糙树干，凸出的腹部就像是硬塞进去了好几桶水手最爱的朗姆酒。

    “哎呀呀，你们也太不礼貌了吧？小花瓣？”绿鬼婆埃塞尔用发霉萝卜似的长鼻子对准四名冒险者，“我曾经仁慈地放了你们一马，可现在你们竟然再次傲慢地闯进我的地盘！”

    “看样子没错。”卡菈克点了点头，“就是林地沼泽里那个臭烘烘的鬼婆。天哪，我们非要一遍一遍杀死这种恶心的东西才行吗？”

    “杀了我？”绿鬼婆埃塞尔伸出长爪子挨个在冒险者身上点了点，“只有四个人，而且还是在我的主场，恐怕你们做不到呢。更别说你们队伍里那个英俊强大的施法者不见了。”

    “它在质疑你的能力，盖尔。”莱埃泽尔已经挥舞着银剑发起了冲刺。

    “我毫不意外。”盖尔手中的法杖激发出一道撕裂空气的闪电，直直命中了鬼婆身后一株蓝色的巨型蘑菇，把它变成了一堆冒着黑烟的焦炭，“毁掉这些巨型发光蘑菇！鬼婆就是靠这种东西重生的！”

    鬼婆埃塞尔尖叫道，就像生锈的金属片互相摩擦：“休想得逞！你们这些该死的杂种！”

    旋风从鬼婆身边爆发，无形的力量推翻了拦在鬼婆身前的漆黑大锅，滚烫的粘稠液体洒了一地，要是莱埃泽尔的战靴淌过这些液体向鬼婆发起进攻，肯定要被烫出不少燎泡。而且谁也说不好鬼婆的魔药对其他生物来说有没有毒。

    但此时的莱埃泽尔也不再是那个刚刚从螺壳舰上下来的吉斯洋基新手战士了。经过一段时间刻苦的磨炼，她已经激发了自己的灵能力量，并能够将其顺利应用在战斗中了。

    莱埃泽尔银甲胸前的红宝石闪了又闪，她舒展身体翻身跃起，就像矫健的羚羊越过山涧，越过了沸腾蔓延的粘稠魔药。

    鬼婆埃塞尔借着吉斯洋基战士身处空中无处借力的时机，一连射出好几道咒语，希望能给自己解围。

    但灵能的力量让莱埃泽尔的身形在空中诡异地连续平移了几次，将鬼婆仓促射出的魔法飞弹躲了个干净。

    锋利的银剑剖开鬼婆干瘪的皮肤，留下巨大的创口，也让鬼婆痛苦地嚎叫起来。

    “干得漂亮，莱尔！”卡菈克吹了个口哨，裹缠着风元素力量的三叉戟从奄奄一息的巨型发光蘑菇上拔下，再次带着雷鸣命中了它，“就剩下最后一个蘑菇啦！交给你没问题吧？阿斯代伦？”

    “如果你不用那鬣狗般的嗓音暴露我位置的话。”鬼婆的复生蘑菇分布在船舱的各处，炼金原料柜旁的凹陷处，深不见底反射着水声的凹坑旁，还有阿斯代伦站着的酒桶旁。

    卡菈克的三叉戟和盖尔的闪电已经毁掉三处蘑菇中的两处，只要阿斯代伦能清理掉最后一个，鬼婆埃塞尔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住手！废物！”鬼婆埃塞尔磨着一嘴尖牙，嘶哑地喊道，“那些蘑菇可比你贵重几千倍！我要用你们的尸体修补它！”

    莱埃泽尔的银剑划破空气，斩向鬼婆长满苔藓和痦子的丑陋脑袋，后者勉强用利爪挡了一下，立刻被剑上传来的巨力击倒在地。

    只是倒在地上的鬼婆并没有陷入无助且难以行动的状态，反而原地散成了一堆干巴巴的枯树叶。

    绿色的旋风裹起一堆蘑菇的孢子，在阿斯代伦身边不远处，也就是最后一株发光蘑菇的所在的位置上重新聚合，显出鬼婆的丑陋身体来。

    枯槁的手臂指向俊美的吸血鬼衍体，恶毒的诅咒仿佛不要钱一般从它嘴里喷出，来自妖精荒野的狂野魔力从阿斯代伦的四肢向驱赶蔓延，大量蜷曲松软的毛发膨胀出来，眼看就要把他变成一只绵羊。

    “嗯哼……”盖尔发出了不赞同的声音，“我可没说过你能把诅咒用在我的同伴身上。”

    早就恭候多时的奥术魔法从深水城大法师的手掌上展开，眨眼就解除了吸血鬼衍体的变形诅咒。

    从羊蹄重新恢复成手掌的肢体伸进腰包，阿斯代伦掏出了装在小陶瓶里的药剂，狠狠糊在了鬼婆那能把人戳个窟窿的尖鼻子上，变成了一堆碎片。

    见到陶瓶里的液体开始在鬼婆脸上蔓延，阿斯代伦从容不迫的脱离了鬼婆利爪的攻击范围，回到了其他冒险者身边。

    “起效了吗？”卡菈克瞪大眼睛问道，“艾维不到五分钟就搞定了那厚厚一本炼金著作，我都怀疑他是用魔法读的书……”

    鬼婆埃塞尔抹去了脸上的炼金药剂，刚准备大骂冒险者们不要脸，就感觉到一阵难耐地呕吐欲望从胃里升起，一眨眼就顶到了嗓子眼。

    它伸手试图捂住自己的嘴，但显然生理本能并不是那么容易抑制的，更别说面前还站着四个配合默契的冒险者了。

    伴随着粘液和恶臭的食物残渣，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女孩被鬼婆埃塞尔吐了出来，它制造一个新鬼婆的企图破灭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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