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师看着洒脱，还有心思开导两个小辈：“都苦着脸做什么，等到天界降临，人间灵气更上一层楼，而且还无须经历天劫，你们两人便可顺水推舟晋入飞升境。”

    云逸苦笑道：“理是这么个理，就是心里不太舒服。”

    “莫要小肚鸡肠，你与封默都是这一辈的佼佼者，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用那话本里的说法，一个是‘半步飞升’，一个是‘合道大圆满’，属实不易。”

    “您还看话本呢？”

    “年纪大了，闲着无聊，什么都懂一些嘛。”

    说罢，张果从袖中掏出一支拇指粗细的白毫，凌空画了个圆，随即落笔之处生出道道清光，竟然变成了一道大门。

    老天师对封默说道：“这份机缘本是给你准备的，如今我给了云逸，你应该没意见吧？”

    封默无奈道：“您知道我的为人，何必说这种话取笑我。”

    “哈哈，就是想要逗逗你。不瞒你们，这道门通往正气宗的一处禁地，名为‘春神池’，那里种着一对并蒂莲花。”

    江妙锦居然听过这个名字，惊讶道：“传说中三千年一开的‘春神并蒂莲’？”

    “不错，看来平常没少看书。”

    “我还以为这种奇花异草只存在于传说里面，没想到咱们正气宗就有一棵。”

    张果笑道：“先说说这莲花的妙用，花开两朵，成熟后可被炼化，助修行者通感天地，对于自身大道领悟更上一层楼。”

    云逸问道：“晚辈曾在扶摇宗侥幸得到过一枚扶摇道果，听起来似乎有些相似之处。”

    “扶摇道果每千年就能结出一枚，与春神并蒂莲比起来就像小溪与江湖，那可差远喽。”

    “这么贵重的宝物，您还是留给封兄吧。”

    张果摆了摆手：“别急着拒绝，我还没说完呢。这并蒂莲虽然妙用无穷，却有一个大大的弊端。”

    云逸好奇道：“什么弊端？”

    “那就是两朵莲花必须分别由两人服下，若是一人服用两朵，便会过犹不及、毒发身亡。”

    “听您这意思，似乎有人这么做过、而且还暴毙了？”

    “那是自然，今时今日的规矩，有些听着不合常理，却都是前人吃过的亏啊。”张果话锋一转：“你小子先别打岔！”

    云逸：“您继续说。”

    张果：“不过只要一人服用一朵，两人阴阳调和，便可以去掉其中毒性，只剩好处。”

    “您说……阴阳调和？”

    “臭小子莫要想歪了，只是心意相通，而且服用者会对彼此天生亲近。”

    “听着有点像同心蛊。”

    “你居然还知道同心蛊？”

    云逸心想，我可不仅仅只是知道同心蛊，更是“饱受其害”。

    张果：“并蒂莲的作用可比不上同心蛊，那是让人同生共死的怪玩意，这个最多只是让人心生好感。”

    云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您原本打算把并蒂莲留给封默与江妙锦。结果没能促成两人姻缘，只好作罢。”

    张果瞪了一眼逆徒，不过对江妙锦依然柔和：“谁能想到这两人对彼此都没丁点情意，真是浪费了我一番苦心。”

    云逸面露为难：“那您如今要把这个机缘给我，岂不是……”

    “别装了，妙锦的心思我还看不出吗？”

    江妙锦连忙往老天师嘴里塞了个梅子，“师父！”

    张果笑着吃下，知道小徒弟脸皮薄，也不敢继续打趣，便继续说道：“你们两个莫要矫情，收拾收拾这就去吧，我正好有些事情要与封默说。”

    云逸与江妙锦四目相对，俱是觉得有些荒唐。

    一个本是偷梁换柱的假献王，一个是洁身自好、孤芳自赏的献王妃。

    没想到如今还有这样一段缘分。

    江妙锦欲盖弥彰道：“我主要是好奇并蒂莲生得什么模样。”

    云逸附和道：“明白，我也好奇。”

    两人绽颜一笑，生出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然后一前一后跨过了那道泛着青光的门扉。

    张果见状松了口气，转而对封默说道：“还站着干什么？”

    “哦。”封默立刻寻了个地方，打算坐下说话。

    “谁让你坐下了？”

    “您到底什么意思？”

    “我是让你跪下。”

    封默先是疑惑，不过看到老天师脸色不善之后，立刻心中有所猜测，乖乖跪了下来。

    张果问道：“知道错了？”

    “知道。”

    “错哪儿了？”

    “……”

    张果戏谑道：“堂堂正气宗大师兄，怎么敢做不敢当啊？”

    封默二话不说重重磕头，顿时额头流出鲜血，“弟子自知有罪，但与钟宛心乃是真心，求老天师成全！”

    “什么？！”张果吓了一跳，险些被梅子核噎死，“哪个钟宛心？！”

    他一口吐出，连连抚着胸口，好半天才舒服了些，“你不是爱上魔宗妖女了吗，那个姑娘也叫钟宛心？”

    封默抬起头，略显狼狈，“什么魔宗妖女？”

    “红叶传信与我，简单说了说你们的计划。还讲到你留在魔宗乃是因为有情关要过，还特意跟我讲情，让我网开一面，勿要动怒。”

    封默立刻回过神来，心道红叶师叔这是好心办了坏事。她得知钟宛心与封默的师徒之恋后，想着循序渐进，慢慢让老天师知晓真相。

    却没想到封默被老天师轻轻一吓唬，便把实情说了出来。

    “老天师……”封默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你先跪着，让我缓缓。”张果摊在椅子上，本以为封默对灭魔大会如此上心，乃是因为他在魔宗有个红颜知己。至于云逸什么的，都是借口。

    却没想到他真正爱恋的人，竟是自家人。

    “造孽呦，覆天阁怎么还不来打死我。”

    ……

    封默这边水深火热，云逸却携美同游春神池。

    随着两人一步踏出青光门户，一股清新脱俗的气息扑面而来。

    春神池位于一方小世界，犹如一颗清澈宝石，池水呈现出生机勃勃的碧绿之色，比翡翠更通透，比初春嫩芽更鲜亮。

    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四周的山峦与草木，静谧到连一丝涟漪都不曾激起，仿佛时间在这里流淌得异常缓慢。

    云逸和江妙锦落在巨大的莲叶之上，伴随着叶茎一弯，两人俱是一阵趔趄，相互扶了一下这才站稳。

    江妙锦一看到不远处的那朵莲花，目光便再难移开。

    春神并蒂莲异常高大，遗世独立般坐落于澄澈湖心。

    江妙锦难掩惊讶：“好大的莲花。”

    云逸则先打量了一番四周，确认此地并无禁制，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他想着如何靠近莲花那边，忽然看到面前有一片不太寻常的莲叶，如墨玉雕琢，宽阔圆润。

    “上去看看。”

    两人先后踩上莲叶，叶片居然自行移动起来。

    就像一艘小舟，缓缓驶向池水中央。

    随着距离春神并蒂莲越来越近，云逸感受着无比浓郁的灵气，不由感叹不愧是三千年一开花的天地至宝。

    并蒂莲花开两朵，一朵呈暖金之色，纯粹、和煦，仿佛其中孕育着一个太阳。另一朵则是幽紫之色，深邃、神秘，如同蕴含着深沉宁静的月华。

    两种极端的色彩并非对立，而是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彼此交相辉映，如梦似幻。

    江妙锦从未见过这样的莲花，美眸中异彩连连，一时间不仅忘了言语，几乎还要忘了呼吸。

    云逸忍不住提醒道：“要不要掐自己一下，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掐你行不行？”

    “那倒不必了。”

    江妙锦感慨道：“只是闻到花香便觉得通体舒泰，果然上山修行是正确选择，若不是来了正气宗，怎么可能见到如此美丽的花。”

    云逸说道：“按照老天师的说法，咱俩应该各选一支。”

    两人默契一笑，云逸走向金色那支，江妙锦则走向紫色那支。

    随后春神并蒂莲轻轻垂下一条光路，引导两人进入花心，端坐于莲台之上。

    湖水依旧静谧，莲花泛着无言光华，但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悄然滋生。

    江妙锦心思一沉，再一睁眼，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回到了东安城。

    那座曾经被她视为囚笼，之后看做心安之处的——献王府。

    只不过此时城中处处氤氲着一股水汽，显得并不真实，仿佛在提醒着她，眼前景象只是幻境。

    江妙锦忽然有些迷茫，一时不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东安城一切如常，往来人群熙熙攘攘。

    江妙锦离开王府，心有所感，便向着城外走去，直到看见那处现实中早已悄然消失的月老庙。

    她穿过拥挤人群，无视了门前脸上挂着诡异笑容的小僧，直接进入庙内。

    台上放着一只铜盆，里面装着真心泉。

    传闻泉水可以映照出心中所爱，曾经江妙锦从中只能看到自己的面容。

    那么这一次呢？

    江妙锦带着些许期待，弯腰看向泉水，随着水面波纹一阵荡漾，等到平静之后，渐渐一张面容出现在了其中。

    她抿唇微笑，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抚摸水面中的脸庞。

    紧接着一只手忽然探出，一把扣住她的手掌，十指交缠。

    ……

    张果突然想到了什么，气急败坏道：“早说你的意中人是钟宛心，岂不是你俩也能去采春神并蒂莲？！”

    封默仍旧跪在地上，面露茫然。

    “唉唉唉，亏大发喽。这并蒂莲可是大补之物，妙锦刚刚修行不久，用了这等宝物未免有些浪费。但是如果让宛心去摘，修为必定大有精进。”

    张果因此越看封默越不顺眼，骂道：“都是你的错！”

    封默哪敢顶嘴：“弟子知错。”

    他心怀侥幸，轻声问道：“您这是……同意了？”

    张果骂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管的着你吗？”

    “弟子仔细想过，我打算假戏真做，真的离开正气宗，绝不让师门为难。”

    “谁给你出的馊主意？”

    封默一顿，没有出卖云逸。

    张果大袖一挥：“倒也用不着那么麻烦，山人自有妙计。”

    “什么妙计？”

    “当年本就是我把你带回正气宗，这些年你作为大师兄又深得人心，那群弟子都对你颇为信服，甚至还传出过你是我私生子这种闲话。”

    提及此事，封默把脸一板，顿时又变回了不苟言笑的大师兄：“是谁胆敢暗中编排长辈？”

    “你都看上你家师父了，还好意思管别人？”

    “弟子知错。”封默顿时蔫了下来。

    张果见状笑道：“到时候我就这么跟他们解释，说你原本就是我的徒弟，只是我当年懒得带你，才把你甩给了钟宛心。这样一来，都是同门的师弟师姐，相恋也不算什么大事。”

    “这说辞简直破绽百出……”

    “破绽百出不要紧，有人相信就行。世人若愿意成全你，只需一个台阶，他们自然不会咄咄相逼。”

    说完，张果抬头看天，只见一片雷云悄然来到了正气宗地界。

    此时虽然看着并不起眼，他却知道这是有人快要渡劫飞升。

    老天师气得直哼哼：“真是让云逸捡了个大便宜。”

    他心中不由感慨，封默与云逸年纪相仿，修行却比他更早。

    在同辈里封默算是一骑绝尘，早早就入了合道境。没想到如今不仅被宋新瓷超出许多，眼看连云逸都要超过去了。

    “唉。”不过与那两人也没什么好比的，一个是补全天道的关键一环，一个更是与天道牵扯极深。

    只希望他们终能得到一个圆满。

    与此同时，云梦泽底，覆天阁主亦是感受到了云逸修为又有精进，飞升在即。

    他喃喃自语道：“先有玄牝丹，再有春神并蒂莲。上一世处处倒霉的你，这一世还真是福缘深厚。”

    “这何尝不是一种否极泰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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