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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慈幼局(一)


嗓音拔尖,袅袅糯糯,凄凄迷迷。

芍药推着轮椅走在前,阿朱与蓝姑姑一左一右护着宁安跟在后,薛念以及碧涵、珍娘跟在她身后。穿过细长无光的小巷,转过一个堆满了垃圾的拐角,便能听到唱戏声。伤心的声音。像一根针,从琉璃上划过,尖锐、刺耳、不断向上。刺的人的心,都跟着一抽一抽。

陈婆婆道,“就在前面了。”她伸手一指,“我从其他乞儿处听来的,她一直说自己是公主的女儿,也不知真假。”多年前,来过应州的公主只有一人,可那公主是来和亲,便是有女儿,也该是西凉人的长相,可她,与西凉人无一丝相像。

收留了芍药与陈婆婆之后,宁安便差人将湖阴城县以及应州的乞儿都清点了一遍,年幼的进慈幼局,年长一些的区分是受灾还是因其他原因,一一进行安置后,又差衙门画像,根据他们的口音以及自己的叙述,将画像发回他们的家乡核对身份。一些拿着路费归乡了,一些则是留在了应州,经由衙门安排,做工养活自己或租借郊区的天地耕种。同时,还发现了一些混在乞儿群中意图作恶、别有用心的人,已经投入大牢了。

芍药的活不少,陈婆婆平日里没事,干脆去了慈幼局,帮着一起照顾那些孤儿,也能探得些消息。而这些消息,无论是否有用,她都会汇总报给阿紫姑娘。

经过几个月的治病绣样,陈婆婆的气色好了很多,已不似一开始看着那般老迈。

宁安自从知道嫡次公主和亲时经过应州,曾在应州呆过一个多月后,便将消息散了出去,要寻嫡次公主当年的消息。她说,府中有一个老嬷嬷,姓许,曾得嫡次公主帮助,这些年一直想要好好感谢感谢她的后人。

有些人会有些疑惑,没听说过前朝嫡次公主有孩子?但绝大多数人听后都认定了嫡次公主留有孩子。半日都没有,那些心存疑惑的人,便觉得是自己不知或是记错了。

戏班的老板姓关,几十年前,在这应州城,也算是有名,人人称得一声关老板。手下的徒儿都是穷苦出生的半大孩子,跟在他手下讨生活,他也靠着他们讨生活。

后来,戏班子就散了。人都走光了,只剩一个叫艳儿的姑娘。艳,好而长也。原是个鲜艳、艳丽的名字,可身处戏班中,便多了一丝艳靡之色。

艳儿来时九岁,因相貌生的好,有不似其他孩子,皮猴子一样,关老板便细意调理她。每个动作,身段,柔靡的,飘荡的,捏着兰花手,绕着腕花,走起路来缓缓晃晃,一步、一步、一步。云手回眸、拖腮凝思,眼神飘至老远、眼神流得很慢。万般风情无人能及。

她是他最得意的作品,卖价最高的作品,也是毁了他一切的作品。

关老板瞎了一只眼,是被人生生挖去的,没有手,手腕处缠着满是油黑的布条,缠成了两坨肉球,看着让人害怕。

宁安偏头,蓝姑姑忙护着她,“让你别来,你非来。”言语责怪,手上却贴心,为她拉起了披风的兜帽,又为她理了面纱,只露出了一双眼。

关老板的戏班没了,他的“孩子们”散的散、跑的跑,他残了。

艳儿疯了。

于是,两人搭伙过起了日子。

芍药对宁安打着手势,宁安给她找了一个打手语的老师傅,自己也跟着学了一些,看得懂。芍药说这里脏,艳儿说发疯便会发疯,让她避开些。

“她为何会疯?”薛念问陈婆婆。

宁安查前朝嫡次公主的事情薛念也知晓,虽不知为什么,但她还是用了自己的人脉去帮她问。薛家人始终记恨摄政王,直言她忘恩负义。薛念只觉得好笑,哪有什么恩,哪有什么义。若非她姓薛,她与摄政王妃也不过只是两个身份不同的女人。她们或许一辈子不会相见说上一句话,也或许会成为朋友。

陈婆婆道,“想娘、想家。”戏班的孩子,有乞儿,但多是被父母送来的。

碧涵与薛念对视一眼,碧涵一指坐在院中哼曲儿的关老板。“我去问问他。”

陈婆婆拉住她,“不用问,他是哑巴。”被人生生拔了舌头,如今只能哼些单音。

宁安看着蓝姑姑,蓝姑姑道,“拔舌、断手,这是怕他说出什么吗?”她不解,“若是怕他说了什么,为何不斩草除根?”

阿朱看着披头散发、疯疯癫癫、一脸胭脂红的女人,“大概是为了留一个人照顾她吧。”

戏子入画,一生天涯;戏子落妆,曲终人散。

若非无路可走,谁家会将孩子送来学戏呢?

戏与娼,并无不同。都是一簇鲜花,一床破席。

从关老板处出来,宁安同碧涵等人又去了慈幼局。前几日,常韬又找来了,他不解薛念既然如此喜欢孩子,能细心照顾孤儿,为何不能接受他的孩子。

薛念告诉他,孤儿是孤儿,她可怜他们。可你的孩子,是欺瞒而来,她无论如何都不接受背叛欺瞒之下的产物。她好嘲讽他,既然知道她喜欢孩子,心软,便该瞒好了,待孩子生下,直接抱回来给她养着。而不是被女人吹了两耳朵枕头风,便生了逼迫她退让的心思。

他说,孩子的生母已经他已经处理好了。

她说,那与我何干?你便是将她卖入妓院,也与我无关。倒是你自己若是自愿卖身去南风馆,我倒是会高看你一眼。

她如何不懂常韬的心思,不去换防根本从来都不是她,而是他虽担了将军的名,但始终要居于夏侯宁晖之下,与其被宁晖压一头,又担惊受怕皇上借机处置了他,不如以她为借口不去换防,还落得一个情深意重的好名声。

碧涵玩笑道,“要不你求一求摄政王妃,待大事了后,让王爷将他卖去南风馆?”

宁安不知南风馆是何,虚心求教。碧涵笑着沾茶水在桌上书写,“南风,男风。”

宁安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又问,“南风馆是妓院吗?”

碧涵点头,她追问,“男人做妓,卖什么?卖给女人吗?那能赚钱吗?一定不赚钱,不然怎么各处妓院都是女人卖身,没见过男人卖身。”

碧涵与薛念捂嘴而笑,宁安随即反应过来,一张脸又红又热,恼羞成怒,捂着脸跑了。晚上同肃宁念叨,直说自己没脸见人了,一个月都不要见到碧涵与薛念。肃宁抱着她哈哈大笑。笑他的小妻子,某些时候单纯的可爱。

肃宁告诉她,“南风馆可比妓院赚钱多了。”奇货可居,自然赚钱。

宁安看着他,眨了眨眼。肃宁见她的眼神便知道她想什么,“你想开南风馆?”

“我想赚银子。”他们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的嫁妆不能轻了,儿子的聘礼也要准备,若是日后他们再有了孩子,又是个女儿,又要多一份嫁妆。

肃宁想了想道,“宁骁同长松有一家南风馆,就在京城,你若想,我向他们讨要来,给你玩玩。”

宁安点头,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伸手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正视着自己。“你去过?”

肃宁大方承认,“去过。只是去过。”算下来,当年他也出了银子,每年长松都会给他分红。“刚开业的时候,去绕过一两次,后来就没去过。”他对走旱道可没任何兴趣。

宁安面上微松,又问,“那你去过妓院?”

肃宁挑眉,捧着她的脸。“有时应酬,难免去过。不过,也只是去过。我嫌脏。”那种地方,谁知道有没有病,谁又知道凳子上的垫子是不是有病的人坐过。那种病,传染性极强,说不准沾上一些便会染上,他胆小。每每去,都是自己带着桌椅、备着茶杯酒器,回来后一身衣服全部扔掉,恨不能将身上唰下一层皮。

宁安满意了,乖顺的靠在他怀中。

从慈幼局出来后,慈幼局的管事感激她,定要留她用饭。慈幼局的饭菜饱腹却简陋,管事张娘子不管她们的拒绝,自掏腰包从仙客来定了一桌酒席。

张娘子擦了擦手,给宁安斟上酒,站起身便给她敬酒。“王妃,若不是你与王爷,我们应州如今还不知什么样子,也不知这些孤儿应该怎么办。”她是真心为了这些孩子,许多时候,宁可自己掏腰包,也要让他们多吃一口鸡蛋。朝廷给慈幼局拨款,虽有扶持之意,到底还是微不足道,若无人捐献衣食,难以维持。她是真心感激摄政王妃,若非她动员湖阴城县以及应州商户募捐,若非她没有一马当先,旁人又怎会捐钱捐物。

蓝姑姑拦下了她的酒,“王妃过年期间被灼伤,不能沾酒。”

张娘子忙“哦,哦”两声,自己喝了酒,有些局促的坐了下来。她见宁安不动筷子,忙又拿起公筷,夹了菜给她。“王妃,仙客来的鸡做的最好,又嫩又滑,您尝尝。”

宁安看了蓝姑姑一眼,蓝姑姑笑着道,“我们王妃身子不好,每日每餐,都要根据当日的汤药安排,不能随便吃的。”她顿了顿又道,“这一桌子菜,不吃倒是浪费了,不如将慈幼局的孩子们叫来,也让他们开开荤。”

碧涵与薛念见宁安没有,也不敢动。宁安虽娇气,却并不矫情,寻日里兴趣来了,也是会带着人在街上吃小吃的。

张娘子面上微红,她一时激动,便唐突了。姑姑说的对,一大桌子菜,也不少钱,吃不完浪费了。她这边要起身去慈幼局接孩子们,阿朱便已经带着孩子们来了。

阿朱笑道,“张娘子的心意我们王妃心领了,只是孩子们还在吃着粗饼子,我们王妃怎么好意思吃这些鱼肉。”

孤儿们多是懂事的,来的均是些年幼的,几个年长的并没有来,只跟了两个半大不小的姑娘。

宁安起身让座,待他们做好后,笑着对他们说,“吃吧。”说吧,还让人加了饭与汤,又另包了一份白米糕,差人送去慈幼局。

“你便去同仙客来说是摄政王妃要吃的。”  宁安看着张娘子道,“若是直接说是要给慈幼局的,怕他们加多了量,或是从中生了什么其他心思,以次充好。前者,做生意也不容易,仙客来年前也送了不少棉被棉衣去,不能一直让他们贴补着。后者,总归有些奸佞商人,不得不防。”

张娘子连连点头,“王妃考虑的周全。”这些年她照顾慈幼局的孤儿,也没少被人嘲笑羞辱。能够理解她的,能有帮助她的又有多少呢?多数只是觉得她拿着朝廷拨下来的银子,得了天大的好处,是为自己牟利。便是眼看着她也是一样的穷苦,便又说她心思不正,是要用那些孩子换钱,或是说她做了恶事,心中不安,现在做这些都是补偿。

孩子们吃的饱,张娘子看着心中也温暖偎贴,饭后,宁安又让阿紫去药店买了些山楂,对张娘子道,“他们肚中少荤腥,你回去给他们煮些山楂水喝了,刮油助消化。”

张娘子接下山楂水,又是连连感谢。“穷苦的孩子,哪有那么娇气,切两块萝卜给他们吃了就行。”

回来府中,碧涵与薛念见宁安沉着一张脸,满眼风雨欲来,也不敢多说什么,各自回了自己的小院。没一会儿,苏朝做了面叫她们过去吃,两人吃饱后感叹宁安情绪反复无常。苏朝听后道,“仙客来?仙客来不是燕家姐妹开的客栈吗?”她听说,燕家三女笑,虽痴傻,却对摄政王痴迷不已,奈何后来遭遇恶事,没了清白。可她并不知道这些,知晓摄政王来应州后,每每闹着要找来,还曾辱骂摄政王妃多次,燕家长女儿女无法,只能将她锁了起来。

薛念刚来没多久,自然不知道此事。碧涵虽然来往过几次应州,却并非是善打听的人,只晓得应州有一女子对摄政王一往情深,其余均不知。

苏朝皱眉道,“那也是个可怜的姑娘。”说是有一日不知从何处听到了摄政王在湖阴城县的消息,被人诱骗出了城,然后便被一群乞丐掳走了,待第二日被找到时,只剩一口气了。好不容易休养了几个月,身体养好了,却又有了身孕,孩子也不知是谁的,她又染上了脏病,落了孩子之后,身体也彻底毁了。“我听街头卖豆腐的大娘说,这些日子越发的疯癫了。”脏病或许可治,但名声却彻底毁了。便是仙客来也受影响,已经许久没什么生意了。每日开门,也有不少人上门调戏,直言让她们干脆在门口挂上红灯笼,改晚上营业。

薛念道,“王妃不知仙客来是燕氏姐妹开的?”

碧涵道,“怎么可能不知。”

薛念又道,“张娘子可知燕家小妹觊觎摄政王、辱骂摄政王妃一事?”

碧涵想了想道,“应该不知。”来应州这些日子,她没事也会去慈幼局帮忙,慈幼局中的一切都是张娘子打理,她每日都很忙,甚少出门。

“若是知晓呢?”不然为何刚刚好在仙客来设宴?

“或许只是因为仙客来便宜?”

苏朝有些听不明白她们的话,忍不住打断道,“张娘子与燕家姐妹很熟悉,只是后来燕笑得了脏病,她怕孩子们沾染上,才与她们疏远了关系。”此前,仙客来每日的剩菜剩饭,总会送来慈幼局。“或许,她也是想帮一帮燕家姐妹吧。”摄政王妃都去了,旁人还会说什么闲话,自然会去。

碧涵与薛念对视一眼。碧涵叹道,“算计到她头上了,难怪沉着一张脸。”

薛念想的则是另一件事,“你说那些饭菜,可否有问题?”

碧涵回忆了一下,“粗略看过,倒像是没问题了。”席间张娘子也吃了,也喝了,见她举止自然,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薛念问,“若是有问题会如何?”

碧涵道,“自然是拿着这件事,大做文章,若是能一举除掉燕氏三姐妹,也算是提前斩断了日后的可能祸害成灾草根。”

薛念问,“若是没有问题会如何?”

碧涵看中他,似笑非笑,“你是问我,还是问摄政王妃?”

薛念笑道,“若是问你呢?”

“若是我,稚子无辜。”

“若是摄政王妃呢?”

“旁人的孩子再好,也远比不过自己的孩子,如今除根,也是为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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