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路灯的光晕将陈澄纤瘦的影子投在石板路上。

她看着林明熙从那条熟悉的小径走出来，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刚才因为赵骏和戒指而起的烦闷，被这意外的偶遇冲淡了些许。

“明熙！”陈澄快步迎上去，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你也刚回来？”

林明熙的目光却先不动声色地快速扫过陈澄全身。

从她身上那件看似简单，实则剪裁和面料都属顶尖的羊绒外套，到脚上那双限量款的平底鞋，甚至连她随意拎着的手袋，都是林明熙之前在杂志上见过，却因价格望而却步的当季新品。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但林明熙的脸上迅速绽开一个温柔得体的微笑：“嗯，和阿渡在外面吃了饭，澄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散步？司机没送你到门口吗？”

她语气关切，带着惯有的轻柔。

“我想吹吹风，就让他先停了。”陈澄自然地回答，走到林明熙身边，仔细看了看她：“你看起来气色真好，怎么样，这几天和徐渡过得还好吧？”

她是真心关心这位多年的好友，尽管这关系如今变得有些微妙。

林明熙挽了挽被风吹乱的长发，笑容依旧，只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挺好的，阿渡他很体贴。”

她顿了顿，像是随口提起，目光却细细观察着陈澄的表情：“你呢？我大哥他对你还行吧？他性子冷，话又少，要是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你可别往心里去。”

陈澄立刻摇了摇头，眉眼弯起，带着毫不作伪的满足：“大哥对我很好，真的。”

她想起这些天的点滴，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很耐心，也很尊重我，我今天带朋友回家拍视频，他还特意说，这是我家，让我自己决定就好。”

看着她脸上那纯粹而明亮的笑意，听着她语气里不自觉的亲昵和信赖，林明熙的心像是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她移开视线，恰好落在陈澄垂在身侧空荡荡的左手上。

林明熙心里那点不平衡，忽然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出口。

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左手抬到身前，状似整理手袋的带子，那枚戴在无名指上的粉钻戒指，在灯光下瞬间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鸽子蛋大小的粉钻，切割完美，镶嵌精致，价值不菲。

“阿渡他知道我喜欢粉钻。”  林明熙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甜蜜和炫耀，她将手伸到陈澄面前，让那枚戒指的光芒更清晰地映入陈澄眼帘：“新婚第二天，就用他这几年的所有积蓄，给我买了这个，我说太贵重了，他还说只要是给我的就值得。”

她说完，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陈澄空着的手指，语气愈发体贴，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般的劝慰：“澄子，你别多想，我大哥他可能就是这样，性子冷，对不在意的人或事，考虑得就没那么周全，他要是有什么地方亏待了你，或者忘了什么，你别憋着，告诉我，我好歹是他妹妹，总能帮你说上几句话的。”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夜风吹过，带着凉意。

陈澄的视线在那枚耀眼得过分的粉钻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又缓缓移回到林明熙脸上。

她并没有像林明熙预想的那样露出失落或难堪的神色，反而眨了眨清澈的杏眸，表情变得有些认真。

“明熙，”  陈澄的声音很软，却带着一种直白的真诚：“你是不是需要借钱啊？”

“啊？”  林明熙愣住了，完全没料到这个反应：“借、借钱？我为什么要借钱？”

陈澄看着她，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眼神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徐渡用他所有的积蓄给你买了这颗钻戒，我想，你们以后总是要生活的呀，日常开销、以后万一有孩子，处处都要用钱，如果你们现在手头紧，真的不用跟我客气。”

她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绽开一个明媚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语气轻快：“大哥他给了我一大笔钱，还有周氏的一些股份，够我一辈子衣食无忧了，所以，你和徐渡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来找我，我能帮上忙的，真的。”

这番话，像是一记无声的闷锤，敲在了林明熙的心上。

她所有精心铺垫的炫耀，所有暗示周时序不在意的言语，在陈澄这真诚到近乎傻气的关心和那份轻描淡写的衣食无忧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甚至有些卑劣。

林明熙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不会的。”  她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我们还不至于。”

就在这尴尬几乎要凝结成冰的时刻，一道低沉平稳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僵局。

“陈澄。”

两人同时循声望去。

周时序不知何时站在了几步开外。

他大概也是刚回来，身上还穿着挺括的深色大衣，身形挺拔，他的目光先落在陈澄身上，将她微微发红的鼻尖和略显单薄的身影收入眼底，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大哥。”  林明熙率先反应过来，慌忙调整表情，唤了一声。

陈澄看到周时序，眼睛却倏地亮了起来，方才面对林明熙时那一丝极淡的困惑，似乎都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消散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他小跑过去，脸上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声音清脆地应道：“大哥，你回来啦！”

“嗯。”周时序很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因为夜风而有些微凉的手，掌心传来的温暖瞬间包裹了她。

“怎么在外面吹风？”  他低声问，语气是林明熙从未听过的带着温度的平淡温柔：“手这么凉。”

“就散步走走，不冷的。”  陈澄仰头看着他，乖乖回答，被他握着的手悄悄回握了一下，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暖意。

周时序轻点了下头，这才抬眸，看向还站在原地，脸色有些不自然的林明熙，淡声道：“明熙。”

他的招呼简短而寻常，与对陈澄说话时的语气有着微妙的差别。

那是一种家人间的礼貌，却少了那份自然流动的关切。

林明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指甲陷入掌心。

她看着周时序无比自然地牵着陈澄的手，看着陈澄站在他身边时那全然信赖和放松的姿态，再对比自己指间这颗耗尽徐渡积蓄，此刻却仿佛成了个讽刺的粉钻，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大哥也刚回来？”  她勉强笑着问。

“嗯。”  周时序的回答依旧简洁，他似乎并没有多谈的打算，只是握着陈澄的手微微紧了紧，对林明熙道：“风大，早点回去休息。”

说完，他便牵着陈澄，转身朝主宅的方向走去。

陈澄被他牵着，回头对林明熙笑着摆了摆手：“明熙，那我们先进去啦，你也快回去吧！”

林明熙站在原地，看着那两道并肩离去的背影。

男人高大挺拔，微微侧头听着身边女人仰脸说着什么，女人的步伐轻快，时不时点点头，两人之间的氛围和谐得刺眼。

夜风更凉了，吹得她浑身发冷。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那颗璀璨的粉钻，第一次觉得它如此沉重，又如此廉价。

走出一段距离，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人。

周时序的脚步放慢了些，握着陈澄的手却没有松开。

“刚才在和明熙聊什么？”  他像是随口问道，目光落在前方。

陈澄老实回答：“没什么，就碰巧遇到，问了问她和徐渡怎么样。她说挺好的，徐渡还花了好多钱给她买了颗很漂亮的粉钻戒指呢。”  她

的语气里只有单纯的分享，听不出丝毫羡慕或比较。

周时序的脚步顿了一下，侧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又缓缓下移，看向他们交握的手，确切地说，是看向她空荡荡的左手指。

夜色掩藏了他眸底一闪而过的深沉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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