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养心殿内,十年真相血染衣
油灯的火苗在王管事眼中跳跃,像两簇鬼火。他的手像铁钳,攥得阿忘手腕生疼。
“等你很久了。”王管事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嘲弄,“从你拿出那块玉佩开始,我就知道你会来这儿。”
阿忘挣扎了一下,但挣不脱。她哑声道:“陛下呢?”
“陛下?”王管事笑了,“陛下在哪儿,你不是最清楚吗?西山别院那把火,是你放的吧?那些箱子……你都看见了?”
阿忘心一沉。他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你想怎么样?”她盯着他。
“我想……”王管事拖长声音,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把匕首,“要你的命。主子说了,天亮前要听到你的死讯。现在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够了。”
匕首抵上她的喉咙。冰凉的触感让阿忘浑身一颤。
“等等。”一个声音从暗处传来。
王管事动作一顿。暗处走出来一个人,锦袍玉带,正是燕烁。
他走到阿忘面前,借着油灯的光打量她。目光在她脸上狰狞的疤痕上停留片刻,又移到她眼睛上。
“我们见过。”燕烁忽然道。
阿忘没说话。
“十年前,南阙宫廷宴会上。”燕烁的声音很平静,“你跳了一支绿腰舞,我记得。那时你还是南阙的七公主,云舒。”
阿忘的呼吸停了。
“很惊讶?”燕烁笑了,“你以为你毁了容,毒哑了嗓子,换了身份,就没人认得出你?”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可你这双眼睛……太特别了。像你母妃,像你南阙皇室的每一个人——明明在笑,眼底却是冷的。”
他松开手,转向王管事:“匕首收起来。她不能死在这儿。”
“主子,可是……”
“没有可是。”燕烁淡淡道,“她活着,比死了有用。”
王管事收回匕首,但仍攥着阿忘的手腕。
燕烁在椅子上坐下,看着阿忘:“告诉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那杯合卺酒里的毒,是我亲手下的,分量足够毒死十个人。”
合卺酒里的毒……是他下的?不是燕灼?
阿忘脑子里嗡的一声。十年前大婚那夜,燕灼递给她那杯酒时,眼神冰冷,她一直以为是他要杀她。可原来……是燕烁?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得像砂纸。
“为什么?”燕烁笑了,笑容里有种疯狂的意味,“因为我要燕灼死啊。他杀了我的母妃,杀了我的老师,杀了所有支持我的人。我要他血债血偿。”他顿了顿,“可他是皇帝,杀他不容易。所以我想了个办法——让他杀你。南阙的七公主,死在大婚之夜,死在北凛皇宫。消息传出去,南阙必定举兵来犯。到时候朝堂大乱,我才有机会。”
“所以你在酒里下毒,栽赃给燕灼?”阿忘盯着他。
“对。”燕烁点头,“可我没想到,你居然没死。不仅没死,还潜回宫里,查到了十年前的事,查到了我的计划。”他站起身,走到阿忘面前,“云舒,你真是个意外。一个本该死了十年的人,现在成了我最大的麻烦。”
阿忘没说话,脑子里飞快地转。燕烁留着她的命,是因为她还有用。有什么用?威胁燕灼?还是……
“你想让我做什么?”她直接问。
“聪明。”燕烁笑了,“我要你去见燕灼,告诉他一切——告诉他我在这里,告诉他我的计划,告诉他十年前那杯毒酒是我下的。”
阿忘愣住了:“什么?”
“对,告诉他。”燕烁的笑容变得诡异,“然后,我会让他杀了你。就像十年前那样,他亲手毒死自己的妻子。只不过这一次,我会让所有人都看见。”
阿忘明白了。燕烁要演一场戏,一场燕灼暴怒杀人的戏。到时候,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清君侧”,发动宫变。
“你以为燕灼会信我?”她哑声道,“我一个哑女,说皇子谋反,他会信?”
“他会信。”燕烁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因为你有这个。南阙七公主的玉佩,燕灼认得。当年他亲手把它戴在你脖子上。”
阿忘看着那块玉佩,心一点点沉下去。是的,燕灼认得。大婚那夜,他确实给她戴上了这块玉佩,说这是北凛皇后的信物。
“可是我已经死了。”她说,“一个死了十年的人,突然出现,他不会信。”
“他会信。”燕烁的笑容更深了,“因为他一直在找你。”
阿忘浑身一僵。
“很奇怪,是不是?”燕烁慢悠悠地说,“一个亲手毒死你的人,却在找你。可这就是事实。这十年,燕灼一直在找你。找你的尸体,找你的下落。他甚至派人去南阙,暗中查访。因为他怀疑——怀疑你没死。”
“为什么?”阿忘声音发颤。
“因为那杯毒酒,不是他下的。”燕烁看着她,“他发现了酒里有毒,但来不及阻止你喝下。你死后,他查出了下毒的人——是我。但他找不到证据,而且那时候我已经被贬为庶人,圈禁在府。他动不了我。”
阿忘腿一软,差点跪倒。王管事攥紧了她的手腕,才没让她倒下。
不是燕灼……毒不是他下的……他发现了,但来不及阻止……
那这十年,她恨错了人?
“不可能……”她喃喃道,“如果他没想杀我,为什么把我扔进乱葬岗?”
“因为那时候,我的人就在外面。”燕烁冷笑,“我安排了刺客,准备在你死后‘劫走’你的尸体,制造南阙公主被刺杀的假象。燕灼为了不让我得逞,才连夜把你送去了乱葬岗。可他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还自己爬出来了。”
乱葬岗……冰冷的棺材……爬出来的那一天……
阿忘闭上眼,眼泪涌出来。不是恨的泪,是悔的泪。这十年,她恨错了人。她所有的复仇,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痛苦,都建立在一個错误的前提上。
“现在你知道了。”燕烁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云舒,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按我说的做,去见燕灼,然后‘死’在他手上。事成之后,我放你走,给你新的身份,让你离开北凛,回南阙也好,去别处也罢,都随你。”
“第二呢?”阿忘睁开眼。
“第二,”燕烁从王管事手里接过匕首,抵在她心口,“我现在就杀了你,然后找个人易容成你的样子,去演这场戏。你知道,我做得出来。”
阿忘看着那把匕首。锋利的刃尖抵着心口,再往前一寸,就能要她的命。
她沉默了很久。
油灯的火苗跳动着,在墙上投出摇晃的影子。养心殿里静得可怕,只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声。
“好。”阿忘终于开口,“我答应你。”
燕烁笑了:“聪明。”他收起匕首,“王管事,带她去见陛下。记住,按计划行事。”
“是。”王管事拽着阿忘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阿忘忽然回头:“燕烁,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红木箱子里那具骸骨……是谁?”
燕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盯着阿忘,眼神变得复杂:“那是一个……替我死的人。”
“替你死?”
“十年前,我安排了一个侍女,易容成你的样子,替你喝了那杯毒酒。”燕烁的声音低了下去,“她是我母妃的贴身侍女,从小看着我长大。我答应她,事成之后,照顾她的家人。可她死了,她的家人……也死了。被燕灼杀了,一个不留。”
阿忘想起那具穿着嫁衣的骸骨。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因为长得像她,替她死了。而她的家人,也因此丧命。
“所以那些红木箱子……”她哑声道。
“是她该有的嫁妆。”燕烁打断她,“我留着,是为了提醒自己——这笔血债,一定要让燕灼还。”
王管事拽着她出了门。养心殿外,天已经蒙蒙亮了。侍卫还站在门口,见他们出来,低头行礼。
“陛下要见这个宫女。”王管事道,“我带她去。”
侍卫让开路。王管事拽着阿忘往偏殿走。偏殿是燕灼平日批阅奏折的地方,此刻灯还亮着。
走到偏殿门口,王管事停下脚步,压低声音:“进去后,按主子说的做。否则……”他晃了晃手中的匕首。
阿忘点头。
王管事推开门,把她推进去,然后关上门,守在外面。
偏殿里,燕灼正坐在书案后批阅奏折。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头发用玉冠束着,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听见动静,他抬起头。
看见阿忘的瞬间,他愣住了。
四目相对。阿忘看见他眼中闪过震惊、疑惑,然后是……狂喜?
“云舒?”燕灼站起身,声音发颤,“是你吗?”
阿忘没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十年,她幻想过无数次再见他的场景——她要杀了他,要让他血债血偿。可现在……她恨错了人。
“你怎么……”燕灼快步走过来,但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你的脸……你的声音……”
“毁了。”阿忘哑声道,“毒酒毁了我的嗓子,我自己毁了脸。”
燕灼的手在颤抖:“你还活着……这十年,你在哪儿?”
“在浣衣局。”阿忘看着他,“做哑女阿忘,洗衣服,等机会杀你。”
燕灼脸色一白:“杀我?”
“我以为毒是你下的。”阿忘说,“我以为你要杀我。”
“我没有!”燕灼急声道,“那杯酒……我发现有毒,但来不及阻止你喝下。后来你……你死了,我把你送去乱葬岗,是因为燕烁的人在外面,我不能让他们抢走你的尸体。”
“我知道。”阿忘垂下眼,“燕烁告诉我了。”
燕灼愣住:“燕烁?你见过他?”
“他就在养心殿。”阿忘抬起头,“他要谋反,兵器已经备齐,随时可能动手。”
燕灼的脸色沉下来:“你见过那些兵器?”
“见过。”阿忘点头,“五千套,藏在西山别院。红木箱子里还有南阙的嫁妆,燕烁留着,准备等你死后栽赃给你,说你和南阙勾结,谋害和亲公主。”
燕灼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他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他看向阿忘,“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不是要杀我吗?”
阿忘没回答,而是问:“十年前,你为什么娶我?”
燕灼愣了愣,低声道:“因为……我想娶你。”
“什么?”
“南阙求和,要送公主来和亲。父皇问我要哪个,我点了你。”燕灼看着她,“我见过你,在南阙的宫廷宴会上。你跳绿腰舞,笑得像春天的桃花。那时我就想,这个姑娘,我要娶回家。”
阿忘的眼泪又涌出来。原来……是这样。
“可你后来……”她哑声道,“很冷。大婚那夜,你一直冷着脸。”
“因为我发现了酒里有毒。”燕灼苦笑,“我一直在想怎么救你,怎么揭穿燕烁,怎么……保住你的命。可我想不出来。我只能冷着脸,希望燕烁以为我不在乎你,不会对你下手。可我错了。”
两人沉默着。殿外传来鸡鸣声,天快亮了。
“燕烁让你来做什么?”燕灼忽然问。
阿忘把燕烁的计划说了出来——让她来见他,然后“死”在他手上,让燕烁有借口发动宫变。
燕灼听完,笑了:“他倒是想得周全。”他走到窗边,推开窗,看了看天色,“云舒,你信我吗?”
阿忘没说话。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得做一件事。”燕灼转身,从书案下抽出一把剑,“我要杀了燕烁。但在这之前,我要你先离开。”
“离开?”
“对。”燕灼看着她,“燕烁的人就在外面,王管事是其中之一。等我杀了燕烁,宫里会乱。你趁乱出宫,去找沈太医,他会安排你离开北凛。”
“那你呢?”阿忘问。
“我?”燕灼笑了,笑容里有种决绝,“我是皇帝,这是我的皇宫。该清理门户了。”
他提起剑,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阿忘一眼:“云舒,如果我能活下来……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阿忘没说话。
燕灼笑了笑,推开门。
门外,王管事还站着。看见燕灼提着剑出来,他脸色一变:“陛下……”
“燕烁在哪儿?”燕灼直接问。
“在……在养心殿……”
燕灼提着剑往养心殿走。王管事想拦,但燕灼一个眼神,他就吓得退了回去。
阿忘跟着出来,看见燕灼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她咬了咬牙,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找沈太医。
跑到太医院时,沈太医正准备出门。看见她一身是血,吓了一跳:“阿忘?你怎么……”
“别问。”阿忘抓住他的手,“带我去浣衣局,找春杏她们。然后……带我出宫。”
沈太医愣了下,但没多问,立刻收拾药箱:“跟我来。”
两人往浣衣局跑。路上,阿忘把事情简单说了。沈太医听得脸色发白:“谋反?陛下知道吗?”
“知道了。”阿忘喘着气,“他现在去杀燕烁了。”
“那我们……”
“我们得走。”阿忘说,“宫里要乱了,趁乱出宫,才能活命。”
跑到浣衣局时,天已经大亮了。春杏她们正准备开工,看见阿忘,都围了上来。
“阿忘,你这是怎么了?”
“别问了。”阿忘哑声道,“跟我走,现在就走。”
“去哪儿?”
“出宫。”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但见阿忘神色严肃,都点了点头。
沈太医去弄了辆运泔水的车,让几个姑娘藏在桶里。他自己扮成运泔水的太监,赶着车往宫门走。
走到半路,宫里突然乱了起来。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从养心殿方向传来。侍卫们在宫里跑来跑去,没人注意这辆泔水车。
到了宫门口,守门太监拦住车:“干什么的?”
“运泔水的。”沈太医递上腰牌。
太监验了验,皱眉:“今天宫里乱,不许出宫。”
“就是乱才要赶紧运出去。”沈太医塞过去一块银子,“不然泔水堆在宫里,臭气熏天,上头怪罪下来……”
太监掂了掂银子,摆摆手:“行吧,快走快走。”
车出了宫门。阿忘从桶里爬出来,回头看了一眼皇宫。晨光里,皇宫的琉璃瓦泛着金光,像一座华丽的囚笼。
她终于出来了。
可是燕灼……他还在里面。
“阿忘,我们去哪儿?”春杏问。
阿忘回过神:“去……去南边。”
“南边?”
“对,南边。”阿忘看着南方,“回南阙。”
车往南门驶去。阿忘坐在车上,看着越来越远的皇宫。
这十年,她像一只雀,在这座皇宫里织网,觅食,挣扎求生。她的罗雀有了眼,有了耳,有了手,有了足。可现在,她要离开这张网了。
但有些事,还没结束。
燕烁的谋反,燕灼的生死,红木箱子的秘密,还有……她和燕灼之间,那笔算不清的账。
车出了城,驶上官道。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阿忘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宫外的空气,真的很自由。
但她的心里,却沉甸甸的。
因为知道,有些债,还没还。
有些人,还没见。
有些话,还没说。
车轱辘碾过黄土,扬起一路尘埃。
阿忘睁开眼,看向来时的路。
皇宫已经看不见了。
但她的路,还很长。
她的罗雀,才刚刚张开翅膀。
而她要飞的,是更高更远的地方。
总有一天,她会回来。
回来,把所有的账,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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